田家的案子了解,柳杉被揪了个纵容包屁的罪名,连降****,贬为七品光禄寺中书。柳杉的三子柳明去年会试考中第八十二名,成了进士,走他妻子顾玲珑娘家的关系,谋得正五品的光禄寺署正。柳杉被贬之后,成了自己儿子的下属。
老子沦落到被儿子管。
柳杉气得直骂爹,给他定罪也罢了,给他降级也罢了,偏偏要把他安排到自己儿子的属下,让他这个做老子的以后在小辈面前怎么立威?
柳杉气得请了半个月的假,天天在家诅咒吏部尚书祖宗十八辈生不出孩子。不过,显然他的诅咒不灵验的,人家祖宗肯定生了孩子,而且一代一代传承的很好,若不然也不会有吏部尚书这一辈人光耀门楣了。
柳姨娘不仅没有保住大哥的官位,连她自己在秦王府的位置也岌岌可危了。她被秦王妃圈禁在屋里不得出门,本寄期望于秦王会给她说情。派出去和秦王通信的丫鬟都回来好几天了,她被圈禁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的,根本没有一点改善。柳姨娘不服气,便想着再叫丫鬟去跑一趟,怎料人还没出院子就被秦王妃派来的嬷嬷们堵个正着。
领头嬷嬷拎着小丫鬟的脖领子狠揍了一顿,柳姨娘意欲阻拦,被嬷嬷们请进屋子里歇息。她自从做了秦王的姨娘之后,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当下气红了脸,亲自伸手扇了领头嬷嬷一巴掌。
“今儿个我就要见王爷!王爷就算不心疼我,也该心疼我肚子里的孩子吧。”柳姨娘冷静下来之后,夸张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种时候只能拿孩子做筹码要挟了。她一定要见秦王,把她肚子里孩子的抚养权争夺回来。整个王府,能改变秦王妃主意的只有王爷了。
领头嬷嬷看不惯柳姨娘的不识趣,冷笑道:“哟,真当这府里头就您一人怀孕呢,张姨娘眼看就要临盆了,二奶奶那边也快了,世子妃也大着个大肚子,世子爷房里的斑儿月份还比你久上两个月呢。正经媳妇奶奶们那儿,也没听说有人仗着怀孕敢叫王爷去瞧的,你一个奴才敢吩咐王爷做事?臭不要脸!”
柳姨娘听此话,跌坐在床上,低头,默不作声。是啊,最近秦王妃的媳妇们接连有孕,她这个姨娘算什么。柳姨娘这才醒悟了,她千不该万不该真把自己当颗葱,仗着秦王的宠爱不晓得自己是谁了,找不着北了。她再受宠也是个奴才,就算她给王爷生十个八个儿子,统共加一块儿也抵不过世子爷或郡王爷一只胳膊重要。她这么闹,她秦王妃眼里头也就是个秋后蚂蚱。她真是自不量力!
柳姨娘后悔的擦着脸上的泪水,突然跪地,冲领头嬷嬷求道:“妈妈,是我不懂事,求您原谅我这一遭,我给您磕头赔礼。”柳姨娘磕完头,从自己的手上撸下两只晶莹剔透的镯子送给领头嬷嬷。“还求嬷嬷在王妃面前替我求求情,我真的知道错了。”
领头嬷嬷推开柳姨娘的手,笑道:“你明白就好。快起来吧,听我的,好好在屋子里养着身子生孩子,你安分守己,等到临盆那天王妃瞧着你表现不错,说不准就改口了呢。若你要再这么闹下去,这下场可就,啧啧……。”
“万万不敢了。”柳姨娘赶紧磕头,心里不停的埋怨他大哥柳杉,要不是他没事儿为田家的事儿来挑唆,她怎会有今日的困境。
领头嬷嬷教训完柳姨娘,面带笑容的走进碧云轩里向初晨回报。
初晨听说她没要柳姨娘的贿赂,笑问:“不敢要?”
“哎呦,哪敢呢,只要她们母子平安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从上次初晨陪着秦王妃禁闭柳姨娘之后,秦王妃便把看管柳姨娘的事儿交到了她手上。柳姨娘正怀着孕,又一直受秦王的宠爱。一旦出个好歹,秦王肯定会追究。初晨觉着柳姨娘就像是个烫手的山芋,丢不了,留着又容易把自己伤了。
初晨知道这是秦王妃有意考验她的管理能力,她自然不能丢份儿,况且这件事儿如果丢份儿了,她以后在公公那边肯定抬不起头了。初晨用了性命捆绑的办法来激励柳姨娘院里的丫鬟嬷嬷十二分小心的照看,不管黑天白天必须时时刻刻盯着柳姨娘。她们母子活,大家活,若死了,大家跟着陪葬。
这招儿果然令下人们对柳姨娘十分上心了。
初晨笑着让嬷嬷坐下,钟儿前来上茶,神色有些恍惚,端茶的时候不小心弄洒在自己的手上,茶水在她手上滚烫的冒热气,钟儿也没知觉,呆呵呵的继续往桌子上送。
初晨打发走那名嬷嬷,看着钟儿皱眉。这丫头心里肯定又有事儿瞒着她了,上次她心里藏着半梅的事儿时,她也这样。
初晨欲问钟儿,被急匆匆进门的陈妈妈打断了。
“主子,不出您所料,大老爷果然和那个顺天府尹不清楚,我儿子今儿个拉那个府尹身边的小厮三喜去喝花酒,几杯酒下肚,他肚子里拿点东西劝倒出来了。”陈妈妈凑到初晨耳边,小声讲述周岚因田家的事儿去贿赂顺天府尹的经过。“足足用了一千两现银,从后门抬进去的。”
既然是老太天冒头撺掇的这件事儿,这钱必然是她出的。初晨冷笑道:“老太太为了给初雨报仇,真是下了血本了。”她的仇又会有谁去报?
陈妈妈继续道:“顺天府尹当天就叫人把银子抬到钱庄去换成银票守着。他的钱全存在他书房中的一个按匣子里。具体在哪儿,那小厮也不晓得。他只知道他们老爷每次受了贿赂都会拿着银票进书房,出来的时候两手空空。那厮特别注意过书房,没什么可藏东西的地方,故而推测屋子里必然有什么暗格之类的。”
“这个叫三喜的小厮倒也聪明。”
初晨笑着夸赞一句。一般官员的书房中都会设置一些暗格,来藏一些重要的或者私密的东西。怀璧的书房里也有这样的暗格,初晨亲眼见过他将一些书信收进那里头。初晨知道在哪儿,知道怎么开启,却从来没亲自打开过。并不是她不好奇,而是她不想冒着被怀璧发现的危险,因为怀璧是个十分聪明的人。
陈妈妈见初晨没说话,以为她发愁,自己也恨恨的拍手,懊恼道:“只可惜不能叫这个小厮作证,咱们就算知道了真相,也没办法拉大爷下马啊。”
初晨轻笑着摇头:“那可未必,有比证据更厉害的东西。”初晨伸出修长的食指抵住自己的唇。“口,人人一张嘴,众口铄金。”
陈妈妈眼前一亮,笑道:“奴婢明白您的意思了,这件事咱是不是要找二太太帮忙?”
“嗯,和她说一下吧,切不可过多麻烦她,三哥眼看着要大婚了,她有得忙。”
“奴婢省得。”
晚饭的时候,初晨得了侍卫的传话,怀璧今晚又不回来了。
自从那天她和怀璧去夏府之后,他才开始夜不归宿。
钟儿得了这个消息,身子一缩,憋了半晌,终于开始掉起眼泪来。
初晨奇怪的看她,钟儿感受到主子的目光,哭得更厉害,噗通一声跪地,向初晨磕头赔错。
丫鬟们正在传饭,初晨见这架势,叫停了,赶走众人,只留下亲信的几名丫鬟。楠芹和玉瓶得了主子的允许,一起上前扶起钟儿。
“有什么委屈的事儿就和主子说,哭什么!”玉瓶急得跳脚,骂钟儿不懂事儿,总叫主子操心。
钟儿听这话更伤心了更愧疚了,抽泣着看向初晨,断断续续的说道:“奴婢那天和——和风止告别,被郡王爷瞧见了。我不知道郡王爷是不是听了我们的话,故意冷落了主子。我发誓,我真的没有说什么损害主子名誉的坏话,我想不明白,怎么都想不明白,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又怕自己多想了,说出来讨主子烦。呜呜……。”
“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说,你都和风止说了什么,郡王爷都听到些什么?”玉瓶气愤道。
钟儿见主子沉着脸没说话,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赶紧跪地解释道:“我真的没说什么,只说了些告别的话,后来风止问我说夏家大爷该不该死,我回她说夏家大爷背负了那么多条人命,按照律法是该死的,夏家大爷是病死的,是老天爷看不过——”
“不必说了,这和你说什么没关系。”初晨惨淡一笑,极力表现出她不在乎的神色,叫玉瓶扶着钟儿去休息。
钟儿还想解释,被楠芹使了眼色,只好低着头按照主子的吩咐退下了。
楠芹静静的陪着初晨,半天不见她出声,楠芹小心的劝道:“我听钟儿的话没什么问题。或许真的是郡王爷近来忙,以前他常有深夜才归情形,忙几日不算什么要紧的,您别多想。”
初晨抬首,眼含着泪看向楠芹,苦笑着摇摇头。她尽量睁大眼,这有这样才不会令眼里的湿润汇集成滴,变成眼泪流出来。
“主子……。”楠芹看出初晨的难受,伸手扶着她的胳膊。
“你不懂,对他来说,钟儿说什么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看见我的丫鬟和夏家大爷的丫鬟要好。这种事儿乍一看没什么,细细深究起来就经不起琢磨了。”初晨深吸口气,到底把眼泪憋回去了。她揉了揉额头,苦笑道:“偏偏他是那种爱深究的人。”
钟儿这件事儿只要怀璧一查,就会发现那个叫风止的丫鬟的身份,然后追究到夏达的死,还有之前的种种的巧合。被撕碎的碎纸片是有可能被某个有心人一片片的拼合成一整幅图画的。怀璧绝对是有能力做那个拼画的人。
“那怎么办。”
楠芹急得头顶直冒火。她真有些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什么要做哪些奇怪的事儿,虽说那些人的确都不是什么好人,可也犯不着拿自己的身份地位和后半辈子的幸福去冒险。
“不急,这种时候不能自乱阵脚。”
初晨想了想,觉得怀璧抓不到实质的证据,对她充其量只最多就是怀疑。他这几天不回来,或许在搜集佐证,又或许他需要时间考虑他的立场。为今之计,只能是以不变应万变。
初晨至今不觉得她复仇有什么错,或许因为她的复仇背负了巨大的代价,但她愿意,愿意牺牲自己来惩罚那些做过坏事的人,她就是想让他们受到该有报应!老天不管的由她管,自私的坏蛋就该得到他们该得的下场!
次日,初晨以初雨大婚为由向秦王妃要了三天归宁的机会,碧云轩因此也空了下来。趁此机会,初晨也可以好好地和母亲魏氏相聚。
庄王府的聘礼并没有秦王府那样阔气,但老太太还是拿着比对着和初晨一样的待遇,置办初雨的嫁妆。庄王府来迎娶的时候,媒人带进来的两顶轿子,一个是八抬大轿,装饰奢侈豪华,给新娘子初雨备下的;另一个是两人抬的小娇,相比之下寒酸许多,是给初露准备的。
两位周家姑娘,在轰鸣的鞭炮声和吹吹打打的喜乐下,被媒人扶上了轿子。张氏和老太太亲自送的初雨,二人又哭又笑了好一阵儿,方止住泪水。
老太太笑着说起初雨小时候的趣事:“她从小就有大姐姐的样儿,什么事儿都让子弟弟妹妹们,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习惯了她在我身边了,这一走,心里真有些不舒坦!”
“母亲!”张氏眼含着泪,和老太太抱作一团,又哭了。
初晨和魏氏、吕氏、初虹冷眼看着,没出声,由着丫鬟们去劝慰这对婆媳。
初雨大婚一过,周府里安静了下来。才过了两日,第三日又热闹起来。举家迎接庄王世子爷和世子妃的归宁。
初露作为妾室,没这个资格,自然不在归宁的行列里。方姨娘明知道如此,还是求魏氏叫她亲眼看一下才甘心。
魏氏被方姨娘闹得没办法,眼看就要迟到了,只好将其带上。她和初晨刚进院,就见吕氏带着初虹抽抽着脸出来。
吕氏瞧见初晨,赶紧凑过去小声八卦道:“你们来晚了,世子爷刚被你大哥带去了前院。啧啧……可了不得,这庄王世子刚走,咱们的新晋世子妃就抹起眼泪来。我们本想着凑凑热闹,结果被老太太赶了出来。”吕氏无奈地摊手。
“那初露呢,她回来了么?”方姨娘见缝插针。
吕氏白她一眼,酸道:“怎么那儿都有你,别欺负我们三太太和郡王妃慈善,你就没了规矩。你家老五现在和你一样了,在秦王府是个奴才,能归宁?做你个春秋大梦去。”
吕氏骂走了方姨娘,满意的拍拍手,道:“你们何苦善待她,这种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魏氏无所谓的笑了,道:“她也就剩下那么个女儿,还嫁去做妾,算了,别和她一般见识。”魏氏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现状,女儿嫁得好,儿子又懂事。家里头钱够花,仆从安安分分的。她盼的好日子也就是这样,已经心满意足了。她内心和乐了,便也就不喜欢去计较身边的一些小事儿了。
吕氏瞧着魏氏满脸幸福,心里甭提多羡慕了。转头对初虹道:“以后你嫁进宁家,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我就谢天谢地了。没事儿多和郡王妃讨教,学一学。”后面那句回话吕氏故意小声说的,却也让魏氏听见了,逗得魏氏笑了起来。
不一会儿,常婆子从屋子里出来,传老太太的话,请郡王妃、吕氏、吕氏等人进去。
楠芹故意放慢了脚步,和常婆子一起跟在众人最后头进屋。
初晨等人进了门,特意往初雨脸上瞧,妆容一新,像是重新扑了粉。****抹得浓重,显得脸色很苍白,更加衬托她那双已经哭红了的眼。
初雨似乎发现众人盯着她,故意不停地眨眼,脸上露出端庄优雅的笑容来。她看见初晨,笑着召手叫她过去。现在她和初晨是平级了,她自然要把之前给初晨行礼的亏找回来。
待初晨来到她身边,初雨才稍微台了一下屁股拉着初晨在自己的身边坐下来。“真难为妹妹了,为了我的婚事,特意回娘家住了这么多日。”
“正好可以看望母亲。”初晨没有承认初雨的话,只强调了她的目的是看魏氏。
初雨被说得没了面儿,心里有点不高兴,面上依旧亲和的笑着,拉着初晨的手问:“我听世子爷说文都郡王这几日一直宿在太子宫,好多天没回家了,妹妹别怪姐姐多最,你是不是和他吵架了?”
此语一出,屋子里悄然无声。
魏氏不满的看向初雨,而后又担忧的看了初晨一眼。她心里在怀疑初雨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吕氏假意咳了一声,打哈哈道:“想必是郡王爷公事繁忙,没时间回去。”
老太太也觉得初雨干涉的过多了,附和吕氏的话。众人也跟着打哈哈,拉扯别的事儿,准备就这么过了。
初晨突然呵呵的笑了,扬起下巴看初雨:“姐姐多想了,千万别把自己遭遇的事儿往别人身上安,妹妹受不起。”
初晨一语道破初雨大哭的真相。
屋子里再次陷入寂静,死一般的沉寂……
这回没人敢吱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