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还是像往常那样对待怀璧。二人看似相敬如宾,和平常一般相处,其实心里头已有了一层隔阂。
怀璧自认为是接受能力很强的人,但对于初晨说的那些话,他确实需要一段时间消化。对于怀璧来说,他更愿意相信那是一场梦,梦醒了,当作虚惊一场,他们可以像往常一样继续按部就班的生活。
怀璧往初晨身上倾注了更多的关怀,他只要忙完公务有点时间,都会往家里跑,尽量陪着初晨。初晨感觉到怀璧的认真和努力,心里很感动,她也在努力的去维系两个人的关系,做好为人妻的责任,孝顺公婆,和妯娌和谐相处。
两个人彼此心照不宣,默契的不提过去。
初莲在开春时节生产,得一子,等她做完月子养好了身体,方书信一封给周家和初晨,知会娘家人她将择日启程进京。这消息传来没多久,初晨又听说周岚闹着要娶继室,对方是山东知府魏志明的大女儿,庶出,之前参加侍选进宫在太后身边做女官,今年刚满二十五岁被恩典放了回来。
楠芹继续汇报道:“常婆子和我说大老爷铁了心要娶她,听他那口气好像是见过那姑娘,似乎很满意。和老太太说话的时候口气硬着呢,非她不可。日子都合计好了呢,打算来年开春的时候办。”
“老太太什么意思?”初晨问。
陈妈妈回话道:“大老爷续弦,能娶个这样的黄花大闺女,又是门当户对,她老人家哪里会不同意。只是这日子她不想定早了,大太太才去,大老爷就张罗起婚事,免不得落人口舌,再说大房里的哥儿姐儿的听说也会寒心。老太太的意思是再等一年,但大老爷那边似乎等不及。”
初晨倒不在乎周岚什么时候大婚,她奇怪的是周岚续弦的对象。“按理说京都和山东有一段距离,也不知道大伯父和山东知府怎么认识,竟然要好到要结亲家。”初晨说完话,转头看一直卧在榻上看书的怀璧。
怀璧闻言,放下了手中的书,笑着看她。
“官场上的事儿说不好,两个没有过交情的人突然好了,或者是朋友引荐的,或者有什么共同的利害关系,促使他们强强联合。”怀璧说道后面那句话的时候,眼里闪过一抹狡黠。
初晨立即明白怀璧更倾向于后者,她微微的挽起嘴角,脑子里有了主意。
怀璧瞧见初晨的神态不对,勾着手指叫她做到自己的身边来。扬眉笑道:“你给我老实点。这里头就算真有事儿,也有我呢。你大伯现在了不得,上头盯着呢,逃不过他的法眼。”怀璧伸出修长的食指向上指。
怀璧的上头自然是皇帝。初晨心惊,皇上竟然注意到周岚了。如果皇帝盯上什么人,那个人肯定逃不过的。初晨虽然只见过皇帝几面,只和他说过几句话,可那个人给初晨的感觉不简单。皇帝和秦王爷长得有几分相像,性格也类似,平常笑呵呵的,却挡不住他周身散发的威严气势,他必是一位十分有城府的人。
初晨的大伯父周岚不是本分的官员,肯定干过很多徇私枉法的事儿。她现在不需要担心周岚不受罪罚,却担心周岚会不会又和上次行宫时间似得,犯下大罪。如果他又干了什么诛灭九族的勾当,会彻底连累她们周家三房上千口人命。
该是和大伯父划清关系的时候了。
没几日,周府那边传来消息,周岚和山东知府的大女儿定亲,预备来年开春迎娶。恰逢魏志明进京述职,他很满意他这次进京巴结上朝廷二品大员。大学士周岚是什么人物?那是为皇帝出谋划策,览阅奏章的大谋士。他的话在皇上面前肯定分量重,以后有这位亲家罩着,他日后办事儿就更顺利了,看谁还敢管他!
魏志明不禁把自己的曾经送进宫的漂亮的大女儿奉献给了周岚,另封了价值三千两的厚礼单独送给周岚。之后还表示,等她大女儿出家的时候,嫁妆一定是超出周岚想象的丰厚。
周岚同时抱得美人和钱财归,自当得意,日日与魏志明把酒言欢,并趁此机会给他引荐朝中和他关系好的官员。某知府科敛杂税,周岚呈阅奏章之时,将其私下抽掉。收了人家的钱财和美女贿赂。
初莲带着儿子随着丈夫王成进京了。王家在京城早有府邸,初莲当天安顿好后,提前下了帖子通知初晨,次日便携儿子归宁信远候府。初晨后脚到了,两姐妹相聚,免不得抱头哭。
初莲带了许多银子、贵重首饰和滋补药材孝敬母亲郑姨娘。她听说周府近年来的变化,二房失宠,大房萧瑟,以及张氏的身亡,感慨万千。可也就叹息了两声,便一笑而过了。初莲本来就对张氏没有好感,对他父亲更是失望。他们这对夫妻当初骗她和母亲回来,就是为了将她王火坑里推!问世间,哪有亲生父亲会做出这样害女儿的事儿?
初晨好久不见初莲,自然要细问她出嫁后的日子过得如何。
初莲详细讲述了经过。
初莲嫁给王成确实受了不少的苦,王成的好色和他乌七八糟的后院,确实很难让她忍耐。因为初晨的警告,还有母亲作为她的支撑,她才能一步一步谋划着走到现在。以前王成后宅里头姨娘通房一大堆,圈养的歌姬小妾数不胜数。初莲从开始的忍气吞声,到后来怀孕渐渐掌权,着实费了很大的功夫。可是王成好色的性子仍旧没有改,初莲所幸大方的给他选了十几个漂亮的通房,其余的下人一律换成了年纪大的女人。通房随便他睡,但这些女人都不能给他生孩子。后来初莲生了儿子,王成突然改性不少,有了父亲的模样,对初莲也越加敬重了。
“熬了这么多年,总算有点正经过日子的感觉。”初莲感慨,对初晨感激的笑了笑,“当初若不是你劝我想开点,此刻我恐怕已经是冤鬼了。”
初莲拉着初晨的手,意欲询问初晨的日子过得可好。话到嘴边,又不想问了。还有什么好问的,瞧着初晨满面的福气就知道她过得肯定好。
初莲突然想起当年的承诺,问初晨有什么可以帮她做的。问完这句话,初莲又有点不好意思:“我现在是比以前那个说不上话的庶女强点,可你都是郡王妃了,什么事儿办不到?我在你跟前不顶用。”
“大伯要续弦,这事儿你知道吧。”
“知道。”提起周岚,初莲脸上的笑容不复存在。“当初父亲那样敬重他,一直觉得大太太真风光。现在我才知道,她才惨,头七才过了,父亲已经迫不及待的找人替代她。这位知府千金想必是极美的人,他自论起这门婚事之后,他再没去看过娘和其她姨娘。”
“我听说山东府杂税颇多。”
初莲住的地界儿离山东还算近,也听说些风声,一直没多想。今儿听初晨如此一提,突然醒悟:“你的意思是说——”
“我听人说,前儿个山东知府来拜见他,从西角门悄悄地抬了三大箱东西进来。”
“天哪!”初莲掩嘴惊叹。
“如果这三箱里面银子,足够判大伯父死刑的,子孙连坐,三代不能为官。”初晨冷言陈述。心里又气又恨,她明明知道周岚犯案,却不能将他送到官府绳之于法,就是因为这该死的连坐的罪名。周岚一倒,三房全都得跟着倒霉,信远候府就彻底塌了。
或许周岚就是仗着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缘故,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放肆。左右他犯事儿了,有周家三房的人帮他想办法顶着。
初莲听说这些,攥紧拳头,心里更恨周岚了。她的好日子刚开始,周岚就干出这样的事儿来冒险,置周家上下不顾。太气人了,初莲决不允许父亲做出毁掉她未来的事。
“这事儿咱们得告诉祖母,请她老人家出马教训他。”
“没用的。”早前夏家的事儿,老太太的教训的怎么样?母亲到底是惯着大儿子,教训的力度不够。而周岚更是狗改不了****。
“他做事儿向来会瞒着祖母的,挡得住这件,却拦不住那件。唯一的办法就是叫他自己吃教训。这就是我求姐姐帮我的一件事。”
“七妹太客气,这哪里是我帮你,分明是在帮我自己,你快和我说说。”初莲附耳过去,听初晨和他嘀咕了一会儿,犹豫了下,最终点头。
王成进京第六天,升了官,面圣谢恩。
礼毕之后,皇上见王成并没有告退的意思,问:“王爱卿还有何事?”
王成脑袋冒了一层汗,心一横,说起他之前上报的奏折。
“皇上,山东省加重苛捐杂税,百姓不堪负荷……。”
“等等,”皇帝蹙眉,极力回想,又叫身边的大太监将五日前的奏折翻出来查阅,确实没有王成的奏折。“王爱卿,你是不是记错了,朕这里面并没有你的奏折。”
王成张大眼,故作惊讶的感叹:“怎么会?臣呈当时呈奏折之时,顾大人也在。”
皇帝眼底一沉,立即宣来工部尚书顾海觐见询问,得到肯定答案之后,便命人查阅当时当值拦阅奏折的大学士是谁,得知是周岚之后,立即宣进来问话。周岚表示没有见过这个奏折,而顾海和王成则坚持将奏折呈上了。皇帝又宣召当时在场的两位文官,都表示亲眼看见王成将奏折留下。
周岚见情况不妙,赶紧跪地,继续辩驳:“皇上,一定是外人趁着臣不在之时,进了北书房,不小心将奏折带走了!”
“胡闹!朕的北书房乃是重地,岂容闲杂人等随便出入。”皇帝当即问在北书房当值登记出入人员的文官。
文官拿来记录的册子,仔细瞧了瞧,道:“那天周大人不在的时候,只有太子爷来过。太子爷以为文都郡王来北书房,进来瞧瞧没人,便走了。”
皇帝一听周岚竟然怀疑是他大儿子!皇帝瞪一眼周岚,怒了,给周岚安了个玩忽职守的罪名,贬黜降为四品翰林。
太子宫内。
怀珏将一本裹着黄绸的奏折丢到怀璧怀里,笑骂:“以后再叫本宫干这等偷鸡摸狗的小事儿,有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