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顿了一下,责怪的目光落在初莲身上。过了一会儿,对周岚道:“前些日子你受人诬陷被降了官爵,实属无辜。圣上英明神武,必会还你清白。”
“母亲!”周岚感激的看向老太太。
众人默不作声,心里却一阵唏嘘,这母子二人搭个台子就能唱戏了。
“今儿个我召集大家来,就是想着大伙一起商量着怎办。人多力量大,咱们一家人齐心协力,帮老大官复原职。”
周岚紧跟着老太太的话说:“还要麻烦二弟、三弟妹帮忙出力。更要请庄王爷、郡王爷那边帮忙走动走动,在圣上面前说两句好话。王爷们这边这事儿恐怕要麻烦世子妃和郡王妃了。”
老太太见周岚谦虚起来,觉得他态度不错,乐呵呵的笑道:“咱们都是自家人,一个是你女儿,你个是你亲侄女,你何须和她们这般客气,能帮的她们自然会帮你。”
“对啊,父亲,您和女儿还这般外道。”初雨听说父亲可以官复原职,第一个支持,她父亲厉害了,她在庄王府的腰杆子也硬气。
吕氏和周峁听这话不乐意了,二人相视交流,都明白老太太所谓的‘出力’是指钱。初虹的聘礼丰厚,早就被老太太和大房眼馋许久了,按理说他们二房在周家已经没什么叫老太太看得上眼的,今儿个叫来的人也都是个个顶用的厉害人物。能算上他们夫妻俩,除了看重那点钱,还有什么?
周峁听说老太太为大哥尽心尽力的张罗这些事儿,心里甭提多不高兴了。一样是从娘胎里出来的,凭什么他总不受待见,大哥做什么干什么都是好?老太太就愿意偏心,那就偏心,也没什么。他一个做儿子的,没办法左右老太太的想法。可凭什么大哥出事儿,叫他们拿钱顶着?
周峁和吕氏都不服气,气得肺要炸了,因老太太没问起他们,也就没说话。
老太太说了一大通,最后终于开口提起钱的事儿,两房分别负担一千两,叫三房、二房都表个态。
魏氏心里想什么就直接说:“我们孤儿寡母的,哪里有钱,日子过得紧巴紧就能糊弄我们自己个儿。别说出钱,不去借钱就不错了。”
吕氏见魏氏表态替自己撞了胆子,也跟着附和:“我们也是。”
老太太听魏氏的话心里本来就膈应,碍于初晨的情面才没有言语。乍一听吕氏也敢这么说,把怒气全撒在吕氏身上:“要钱的好处的时候你第一个,现在家里有难了,就做缩头乌龟!你们会没钱?糊弄鬼呢!”
吕氏没想到老太太竟然敢当众如此羞辱她,立时掉下泪来。
周峁把媳妇护在身后,反驳老太太道:“母亲,您说话可要讲良心,我么什么时候得着大哥的好处了?恰恰相反,他有难的时候都是我们二房给顶着。凭什么好处他一个人得,坏处要我们顶着?您太太偏心了!您的钱你怎么分配,纵然是全给了大哥,我们没意见。可我们夫妻辛辛苦苦攒着这点钱,可不能拿出去。六丫头说了,她的聘礼钱是要留给弟弟们娶媳妇用的,送儿、迁儿眼看要到岁数了,过两年初霜也该定亲。”
老太太见素来老实的二儿子突然厉害起来,一愣,接着厉声道:“反了你了!我真是养了个白眼狼!”
周峁听母亲这么说,伤心疾首。“儿子打心里头是感谢母亲的养育之恩的,你若需要用钱花,别说一千两,一万两十万两,儿子就算砸锅卖铁也肯用在您身上的。可给大哥,凭什么?大哥他们做了多少伤害我们二房的事儿你心里清楚着,还要我当着小辈的面前一一详述么?”
“二弟!不准你这样无理的和母亲讲话!”周岚扯脖子喊道。
周峁被吓了一跳,瞪红了眼看他大哥。周岚见他不服气,又骂他一嘴。周峁多年的积怨突然爆发了,撸起袖子就要打人,周岚见状也不服气,挺直了身板往前送。双方都在气头上,眼看着要在小辈面前出丑。老太太一声吼,震穿了所有人的耳膜。
“这个家没法过了!”
初雪见这架势吓得抽泣起来,初雨在一边劝。初莲仍旧不默不作声,初晨则冷眼看着这场闹剧,也是不发一言。
老太太气呼呼的扫过在场所有人,目光落在初晨身上,她现在是郡王妃,论品级是这里最高的。如果初晨帮忙说几句话,魏氏和吕氏的态度保不准会有改变。老太太知道初晨应该是和魏氏站在一边的,可心里还是寄希望于初晨能够识大局。
“七丫头最聪明,你说说。”
众人屏住呼吸,看向初晨。
初晨轻笑一声,抬头看眼老太太,又看向周岚,语气轻浅。“大伯父,你的信我看过。”
“不知所谓!”周岚蹙眉,不知道初晨说什么,因刚才魏氏的态度令他作呕,故也没给初晨好脸色。郡王妃又怎么样,还不是他的侄女,他的晚辈。
“我是说您写给宋之洲的信。”
宋之洲正是当初兜售木材的中间人!周岚一听宋之洲这个名字,脸色立即白了,不可置信的张大嘴看着初晨。她怎么会知道宋之洲?那件事不是完了么。他亲手销毁了张氏从夏家拿回来的那封信……
“我还听说前任山东知府在位之时,滥用职权,敛收苛捐杂税,民不聊生。早有人联名诉状呈请按察使王大人奏折上京,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折子突然没了。这之后便有人见魏志明送了两大箱子的东西给伯父,从周府西角门抬进去的。算一算这里头若全都是银子,那可是足足有三千两呢。”
老太太瞪大眼盯着初晨,这些事儿她都不晓得,初晨竟然知道。这说明什么?侯府里头有她的眼线!七丫头的城府竟然如此深!老太太惊得嗤笑起来,心突然塌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周岚抖着唇,早惊得说不出话来。
周峁听此,冷笑道:“母亲,大哥都这样了,你还帮着他。我们要帮他恢复官爵就是害了自己!天晓得他以后还会壮着胆子干什么勾当!再说了,他有钱,干什么朝我们要?我们算是看透了,您眼里头只有大哥,我们都是给您扯后腿了。这家不如分的干净,省得碍了您的眼,我们也过得舒坦。”
老太太一听,气急了,怒道:“走走走,你记住了,一个铜子儿也别拿!以后出什么事儿,别光着腚来求我!”
吕氏也来了底气,冷笑一声:“求之不得!”周峁也早就彻底寒心了。当即携着媳妇吕氏走了。吕氏早听了初晨的建议,在外头买了一间宅子,虽然不如侯府的大,却足够她们一家生活的。当天夜里,二房一家便搬到了新宅。果然没有那半点属于周府的东西,只带上他们自己的私房和一些换洗的衣物。二房忍气吞声这么多年,终于硬气一把,还真多亏初虹这门亲。钱多腰杆子硬,谁怕谁!
魏氏见二房走的干净,也表态:“我们也搬。”
老太太一听有些慌了,三房现在有两个出息的,周逸和初晨,这都是将来侯府的靠山,她们一分出去,这个家还有什么盼头。老太太终于拉下身段,极力挽留魏氏。可魏氏早听初晨的劝,铁了心要走。老太太死命拦着,最终拦不住了,她便想着把周逸留下,这孩子是她养大的,总晓得感恩。如今他高中被皇帝器重,又有平西王那样的岳父,将来肯定会比大儿子有出息。
老太太表态:“老四得留在我身边。”
魏氏看一眼初晨。初晨笑道:“祖母,你若是真心为四哥好,就别耽误了他的仕途。”
老太太气得直哼哼,心里明白初晨的意思。她在警告她,如果周逸留在大房这边,大儿子只会给他抹黑,甚至牵连他。倒不如把周逸留在三房,初晨、周遨兄妹帮衬着,他的将来必然坦荡。
老太太被噎得说不出话,心里彻底明白了,也后悔了。她真是老糊涂了,看不清世道!可她分家的绝话已经说出口,就收不回了。至于周逸的事儿,老太太再舍不得也只能无奈的摆摆手,由着初晨的想法去了。
大房彻底萧条下来。周岚当众出了丑,开始自暴自弃。
分家后不久,初莲突然来了,和老太太请示,要把母亲郑姨娘接走。老太太和周岚还想靠着王成这一脉,自然不同意。
初莲却由不得他们。“郑姨娘留在这也没什么用,只会让她受苦,况且郑姨娘并没有入周家的奴籍,我接走她另安排住所,有何不可?您放心,咱们对外只宣称原来的郑姨娘殁了便是。”初莲的母亲宁愿炸死,也不想留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周家。
大房又少了一个支撑的。
老太太大怒,气得晕了过去,躺在床上养了没几日,新娶得大媳妇魏秋又开始惹是生非。自从分家之后,大房的管家落到魏秋手里,她以前在宫里头就是个写字的,哪里会管家,管理下人们不公平,月钱常有疏忽怠慢,令仆从们个个怨声载道。加之有些刁仆欺负魏秋不懂事儿,贪懒耍横,趁机得便宜,没多久便罢大房的产业赔个精光。
老太太见曾经风光的侯府落得如此光景,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有一天终于想开了,带着望春等人上了山,也入了周老太爷的庄子,再也不出来。
周岚越来越失意,每日除了和他的娇妻厮混之外,最喜欢喝酒解愁。以前尚有老太太派人管辖着他,他不敢太放肆,自从老太太上山之后,周岚越加的猖狂,无所不做,自暴自弃。翰林主事见周岚常经常满身酒气呼呼大睡,参了他一本疏忽怠慢之罪。当时在吏部历练的太子爷怀珏见此奏折,嗤笑一声,大笔一挥,将周岚降成了八品芝麻小官,叫他给皇帝看马。
周岚瞧不起这差事,没去。不曾想太子和他较真,给他扣了个抗旨不尊的帽子,打了三十大板轰了出去。
周岚是读书人,又长期酗酒,掏空了身子,那里受得住皮肉之苦,躺在床上整天嗷嗷的叫苦。又因一时起色心,夜里和魏秋翻云覆雨,受凉得了风寒,病情日渐加重。
一日,周岚的吃桂花年糕,一口卡进嗓眼里,气喘不上来,一命呜呼了。
周岚死时,秦王府正明着礼炮,庆祝文都郡王妃怀孕大喜……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