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二的老太太命去二房那儿传话,见伺候七姑娘的几个丫鬟们立在门口聊天,苏二抬头看天,日偏中天。苏二奇怪:“正是用饭的时辰,你们不去伺候七姑娘,在此悠闲自在。”
春雨嘴快,解释:“苏姐姐不知,姑娘昨日深夜被二太太叫去了,今方归来;姑娘一夜未眠,才刚卧榻歇息,我等不敢打扰。”
苏二望眼紧闭的门窗,皱眉道:“才回来?二太太留了她一夜?”苏二有些不敢相信,见众人不约而同的点头,她才信了。
苏二心里埋怨二太太糊涂,七姑娘再不受宠也是老太太正经的嫡孙女,怎么说也是血脉相连,血浓于水。况且如今老太太有提拔她的意思,明眼人都晓得见风使舵,素来圆滑的二太太竟然犯糊涂。到底是做母亲的,大概为了六姑娘的事失去理智了。
“七姑娘人可安好,可受伤了?我是说,二太太有没有出言伤她?”
众丫鬟纷纷摇头,表示不知道。苏二急急地看向望春,她是大丫鬟总该知道些,没先到望春也摇头,嘴皮子动了动,欲言又止。
苏二急了,拉着望春厉声道:“你是不是七姑娘身边的?有什么话放开的说,我自会去回老太太求她公断。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难道眼看着自家主子受欺负?”
望春没想到苏二真生气了,忙解释:“你误会了,我们摇头,并非我们不想说,是真不知道说什么。二太太叫姑娘去的时候,几个粗使婆子拦着我们不准跟着姑娘。姑娘寄宿在这,算是客,她说客随——”
“别说了,我知道了。”苏二深深的眉起头,不准备再多言此事,自有厉害主儿去处理。
苏二把老太太的意思传给望春,临走前不忘嘱咐:“那边屋子打点妥当,你们尽管拾掇好一切,随时可搬入。老太太说了,家具等物她那一应俱全,七姑娘只需要些衣物、爱玩的物件过去便好。”另提醒望春别忘记知会三太太、二太太。
几个丫鬟得信儿,高兴的蹦起来,大呼自家姑娘终于有出头之日了。各自勤快的跑腿,通知的,收拾东西的。
周遨得了信儿第一个奔过来,手里头捏着两个小玩意儿。初晨刚起来,睡眼惺忪,瞧见周遨来看她,顿时精神许多,嘴角漾起甜甜的笑。
初晨仔细观察周遨给她带的礼物,两样都是个小人儿模样,坐在竹签上,一个色彩斑斓,一个色泽暗黄。
“这个是面人儿,这个是糖人儿,皆是照着你八哥我的模样来的。”
“怪不得瞧着眼熟呢,做得可真像,哥哥下巴上的黑痣也有呢。”初晨掩嘴笑,周遨跟着高兴,挠头哈哈大笑起来。
魏氏随后赶来,见一对儿女有说有笑,心情高涨起来。她听说初晨得了老太太青眼,差点把牙乐掉了。
“她不算眼瞎,终于识得我女儿的好处了。”
魏氏这话恰入了刚赶过来的二太太吕氏的耳。吕氏摆出嘴角勉强的勾起,凑成向上的月牙形,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苦态。唇角最终抖了抖,没忍住,一脸嘲讽,恶狠狠地目光徘徊在魏氏母子三人之间,最终定格在初晨身上,随即扭头,高声吩咐身边的婆子。
“七丫头要搬走了,你们留在这帮忙吧。”
“梆!梆!梆!……。”屋东侧突然传来断断续续的敲窗声,二太太一听是初虹房间的方向,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顾不得什么贤淑庄慧,拔腿便往那儿跑。
吕氏一边跑一边哭,喊着“我的乖女儿哟,你怎么那么傻,相信什么姊妹情深!这人真狠毒哟,使计害惨了你哟!”
魏氏不是傻子,自然听出吕氏暗指初晨,一股怒气窜上来,红着脖子回骂她:“臭不要脸的东西,你骂谁呢!什么货色的人教出什么货色的女儿,你们自己个儿的错,我们没找你算账便不错了,你凭什么怨别人,要怨就怨你自己去!”
吕氏听这话,顿住脚,惊讶的张大眼,缓缓地回头瞪向魏氏,转身一步一步的趋近魏氏,因愤怒完全扭曲的脸上突然爆开一朵恐怖的笑容;吕氏哈哈大笑,抖着手指向魏氏,眼中的恨意更强更甚了。
“十二年,整整十二年!我先前真瞎了眼,我以为你性子不好,心总是好的;这么多年我省吃俭用的帮衬你,把你当自己的亲姐妹,我要回报了么?而你,还有你女儿,看看你们都做了什么!不仅不感恩,竟然忘恩负义的陷害我女儿。你敢这样骂我,我便敢剥了你的皮!作为二嫂去教训不懂教戒的弟妹,谅老太太也是不敢说什么的。”
吕氏说罢,顶头冲过去撞魏氏,魏氏没反应过来,肚子突然被撞的生疼,大叫着扯住吕氏的头发把她往柱子上摔。吕氏后脑勺磕到柱子上,发出“咚”的一声大响。吕氏头痛欲裂,她身子终抵不过练过家子的魏氏,自知自己吃亏,忙招呼丫鬟婆子一起上。魏氏更加不服,也叫大家一起上。
“母亲,到此为止吧!”初晨拉住魏氏,请求她放过吕氏。魏氏不想放弃,初晨凑到魏氏耳边嘀咕什么,魏氏忍下气,甩手坐在一边。
“哼,现在晓得害怕了?晚了!”吕氏有些得意,见初晨往她这边走,冷哼:“求我也没用,我绝不会原谅你。”
初晨轻笑:“二婶子误会了,作为侄女,我真怕二婶子不懂一句话,”
“什么?”
“多行不义必自毙。”紧接着小声补上一句,老太太若知晓今日情景,不仅会同时惩罚两房的人,某些人的管家权恐怕会因此丧失。
吕氏冷哼一声,表情虽然十分不屑,但火气比先前消散许多了。魏氏厉声警告现场每一个人,今儿的事儿若有敢在外头哼唧半句,我敢以命堵他必死无疑!
魏氏一声吼,屋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初虹屋内微弱的敲门声,仔细去听,渐渐地能听到有很细微、很沙哑的声音传来。
“母亲,快救救我!”
吕氏在不顾众人看法,命婆子把门踢碎,将被锁在屋内的初虹扶了出来。初虹眼睛早已红肿成一条缝隙,她愤怒地往抱厦的方向瞪,可惜初晨没出现,她白白使了全身最后一点力气,眼顿时一黑,晕了。
吕氏见状心肝肉叫的嚎,命人背着初虹去她院里,请大夫来看她……
一月之后,万物复苏,府中园林中的一切植物皆欣欣向荣。
老太太院里。
初虹乖巧的来给老太太请早安,磕头奉茶之后,按照这一月素有的惯例,直接钻进抱厦里,便像个年糕似的黏上初晨。
老太太冰冷的态度终于有了好转,初虹心情渐渐好起来。她笑得谄媚,挽住初晨的胳膊道:“祖母过六十大寿,是我投机取巧犯下弥天大错。那件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妹妹原谅我好不好我保准不会再犯了。”初虹说着说着,留下眼泪来,靠在初晨箭头,可怜兮兮的道歉:“我想着重新送件礼孝敬他老人家,虽说抵补不了什么,只图能让自己心里好过些。这一次我不敢求妹妹帮我,心中有个念头,不知道好不好,求妹妹给我些意见。”
初晨动动眼珠子,尽量客气道:“恐怕我帮不上什么,六姐姐凡是由着自己的念想便是。”你不是素来这样么?
被别人直接无情的拒绝,换做往常初虹,早表现出不满大吵大闹。如今她改了,难得好脾气的耐着性子求初晨,还拿出一对上好的翡翠镯子给初晨赔罪。
又来这套!初晨抖着眉毛盯着这对镯子,第一次是珍珠,第二次是玛瑙,第三次……后来各色珠宝被送全之后,开始变着各色样式送了。
初晨一直坚定地拒绝,不给过初虹好脸色,但她的冷漠不没有阻碍住初虹的热情,她反而越挫越勇,跟块骨皮膏药粘身似得,怎么甩都甩不掉。
起先初晨不明白初虹不惜出卖自尊为的是什么?唱的是哪出戏?后来见老太太日渐动容的神态,她有些明白二房其中的用意了,二房耍出一招“日久见人心”的技法,果然厉害。
对于她们送的礼物,这其中也是有说道的。初晨收或不收,对于二房来说都有益处。若不收,二房分文不费,便能让老太太见证了他们的诚心。若收下,势必拿人家的手短,初晨便在不能再摆出冷脸色对人家,否则老太太那关便过不了,定会认定她是个薄情贪财的势力小人。
谁会想到,那一日几近疯狂的二太太转瞬间冷静下来,会想出这么毒辣的法子来攻陷老太太。
初晨冷眼瞧老太太的态度,如果二房继续低做小,再挺个十天半个月的,他老人家便会撑不住软下来。
二房的管家权没被收走,初虹所犯的错又被原谅,二房的一切便会又重新回到了起点的状态。
不行!
初晨绝不能让她的努力付之东流,她必须要在老太太心软之前,再打击污二房一次。否则二房翻身之日,便是三房灭亡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