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瓶和新儿被瞧得不好意思,老实的候在一边低头不做声。俩人岁数不大,玉瓶十一,新儿十二,正是爱顽的年纪,哪里肯站久了。没多会子,你推我我推你的,又闹了起来。半梅欲哄他们出去,被初晨拦下。
“你们常和二太太房里的红鲤玩?”
玉瓶和新儿听姑娘突然冒出这句话来,皆是一愣。二人欲解释,见半梅冲她门使眼色,便不做声了。
初晨见她俩如此紧张,失声笑了起来。她嘴角俏皮的扬起,精致的脸蛋绽放出美丽的白兰花,引得人禁不住痴迷了。静了许久,待回神时,那笑竟像个藤蔓缠在心头,无法抹去。
“姑娘,你刚才真好看!”新儿下意识的擦擦嘴角,担心口水流出来。
初晨脸颊微微泛红,假意说道二人两句。随即拉着她二人附耳,吩咐一番。玉瓶和新儿认真地听着,神色由疑惑转喜悦,待初晨说完,俩人皆神秘一笑,拍着胸脯打保证,便去办事了。
“也不知她们能否顺利。”
半梅瞅着玉瓶、新儿离开的方向,面露忧虑。这时,姑娘突然拉住她的手,目光十分坚定地看着她。半梅这才安下心来,道自己多虑了。
再说方姨娘打上次从七姑娘那儿回来后,不知怎的这两日脑海里总晃荡着七姑娘的身影。方姨娘素来敏锐,细细琢磨起来,发觉其中的不对劲儿。往日七姑娘唯唯诺诺的,面神呆滞,任谁与她说话,皆是眼睛躲躲闪闪的,甚至连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的望春都怕。这次病了,那双眼反倒精灵起来,人也大气温婉了许多。
方姨娘差丫鬟三喜叫自己女儿回来,可这么大半天了,也不见五姑娘周初露的身影,方姨娘等得着实焦急。
时至黄昏,方姨娘才看见自己的女儿初露姗姗来迟的身影。
方姨娘嬉笑颜开,乐呵呵的迎了上去,用帕子下意识的擦净右手,才牵着五姑娘进门。屋里的桌上摆放着一盘桂花糕、一盘绿豆糕和一大盘子的冰镇西瓜,方姨娘让五姑娘吃。
五姑娘不情愿的坐了下来,瞟眼桌上的东西,露出鄙夷之色。这种点心在老太太那里见都见不着,大房、二房那儿也不摆这样的东西,也就三房这么寒酸。
五姑娘推开盘子,眼睛盯着窗外,表情有些不耐烦。
“姨娘叫我来何事?”
方姨娘瞧出女儿的不情愿,讪讪的低头,像犯错的孩子。低声回答她的话,道出自己对七姑娘的观察,嘱咐初露谨慎小心些。
五姑娘冷哼一声,觉得方姨娘太敏感了。她在老太太那儿的地位再不稳当,却也好过七妹妹。那丫头老实巴交的,就算是变了能变哪儿去?初晨再蹦跶,也蹦不出三房那块巴掌大的地儿。她才不会笨得往她身上花费精力。
“姨娘多虑了,一个软蛋能聪明道哪去?没什么事儿我先回了。”
此刻初露心里头惦记老太太那边,顾不得这边了。她打半年前搬到老太太那儿陪四姑娘,便没打算再回来。这几个月她费尽心力的伺候老太太,没什么成效。难得今儿老太太夸她,她自然要趁胜追击。等她到了寻夫家的时候,老太太自会给她做主。
方姨娘还要说什么,被五姑娘一记警告的目光压了回去。
五姑娘理了理衣衫,出了门。神色全不似刚才,粉面含笑,步态婀娜轻盈,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话说初露从方姨娘那往老太太那儿回,恰巧路过七姑娘初晨的院子。她娘昂首挺胸的走过了十多米,突然止住了步伐,随手从手腕上撸下一直玉镯子来。这镯子通体晶透,十分精美。初露的手爱惜的摩挲着镯子几回,牙齿咬着下唇好一会儿,才把镯子递给她的贴身大丫鬟香草。
“拿个干净的帕子抱起来。”
这镯子是今儿老太太赏的,五姑娘极为喜欢,怎么忽然不戴了?香草心中虽有疑惑,却不敢问出口。老实的将镯子包起,抬头却见姑娘转身往回走,香草疑惑:“姑娘这是去哪儿?”
不等五姑娘回答,人已经站在七姑娘院子前。看门的丫头冲五姑娘行了礼,匆匆跑进去通报。
初露带着丫头们不慌不忙的往院子里走,步伐迈地比往常细碎了许多。丫鬟们皆识趣儿的放缓步伐,紧跟在五姑娘的后头。约莫过了有半柱香的时候,仍不见初晨的身影,周初露狠狠地皱了皱眉头,又转瞬间消散了。脸上挂起了她往日常有的亲切笑容,大迈步进了七姑娘的闺房。一进门,就瞧见初晨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往嘴里倒。
初晨放下空碗,看见五姑娘初露立在门口,眸中闪出微微的讶异。初晨起身拉初露坐下,吩咐丫鬟上茶。初晨见初露虽笑着和善,但难掩眉宇间的不悦。
初晨思量一会儿,突然抛出一记责备的目光给看门的丫鬟,道:“五姐姐来了我竟不知道,你是怎么看门的?”
丫鬟吓得一哆嗦,眼泪旺旺的解释道:“奴婢本是要禀告姑娘的,见姑娘正吃着药,便想着等吃完药再说也不迟,不曾想五姑娘进门了。”
“你这丫头,怠慢了五姐姐还敢顶嘴。”初晨话说一半,手掩住胸口咳嗽起来,似是有些生气,话断断续续的:“我这药天天吃,有什么打紧的。五姐姐临门,你这混账丫头——”
初露忙阻止初晨,面容带着更加和和气气的笑来。“妹妹快别说了,我看不怪她,是你过于苛责了。”
“不是……五姐姐……咳咳,我……。”初晨咳红了脸,声音弱弱的,神色极为内疚。
初露见七妹妹依旧是软弱无能的,心放下了大半,说话也顺溜了。有模有样的吐出一堆关心的话来,另将镯子赠与了初晨。初晨见镯子贵重,惶恐的摆手不敢要,和初露你推我让了几回,方心惊胆战的命半梅将镯子收起来。初露又客套了两句,便起身告辞。
送走了五姑娘,初晨麻利的起身,回首见桌上空碗里仍残留着一口‘黑药汤’。她俏皮的抿嘴一笑,对玉瓶道:“再给我盛碗红豆汤,味儿不错。”
红豆汤盛在碗里,如果不去尝,看起来还真和黑药汤无二。
玉瓶应声点头,和新儿、半梅对视了一下,顿时笑出了声。
初露从七姑娘院子里出来,脸便拉了下来。心里骂方姨娘无风起浪,小七还那么憨傻柔顺,哪里有什么变化?愣是白白浪费了她那么精贵的镯子。初露越想越气,又无处撒火。一口气闷在胸口里,憋得她无法喘息。
初露突然顿住脚,想歇一歇喘口气;身子却被硬生生撞了一下,幸好香草扶得及时。
月季见状,噗通一声跪下,因为害怕身体不停地哆嗦,也不张嘴求饶,只一味的哭。
初露见月季那副窝囊样,便想起了同样窝囊的七妹妹初晨,想起初晨便又想起那个镯子来。初露胸口的闷气越聚越多,一脚踢在月季的肚子上,骂道:“让你不长记性!眼睛长在前头是看路的,你总看地做甚么,地上有金子么。”
月季被踢倒在地,腹痛的厉害,呜呜的哭着求饶。
初露警觉的观察左右,幸好她们此刻在花园的假山附近,这里常年僻静没什么人。
听月季哭声越来越大,初露狠瞪着眼,上去便捂住月季的嘴巴,低声警告道:“弄出声来,让别人发现了,有你好看。”
月季恐惧的点点头,硬憋住了哭声,身子却还是一抽一抽的。初露见她被吓得老实了,才松开手。
香草扶起月季,同情的看了月季一眼。回身掏出绢帕给五姑娘擦手,五姑娘是极爱干净的人,无法忍受低等人触碰她。
“你先回去,别跟我面前碍眼。”初露瞟着月季,没好气的赶她走。月季惊恐的福身行礼,快步逃开了。
看着月季离开的身影,香草叹口气道:“可怜见的。”
“她可怜?”初露露出嫌恶的神情,狠狠道:“敢做三太太的眼线,活该有此下场!”今儿若不是回三房,她才不会带着这个贱蹄子出来。让她在厨房打杂,够对得起她了。
香草欲说情,见五姑娘凶巴巴的神情,识趣儿的闭严了嘴。
过了一会儿子,初露缓了两口气,面色恢复了往常的柔和。嘴巴一弯,轻轻一笑,带着柔情蜜意。
“反正也错过用饭的时辰了,我们不如先去大哥哥的‘塘边小屋’瞧瞧。大哥哥上次答应给带的好玩东西,还没给我呢。”
初露撒娇式的拉着香草的手,直奔荷塘的方向而去。
初露刚走,从假山后头便走出一名少年来。他右手执本诗书,身穿白底兰花刺绣的锦袍,气质温润典雅;面无表情的凝望初露离去的方向,看着她们身影消失,少年的嘴角扬起一抹冷漠的笑来。
“四爷,老太太请您过去。”假山后又走出一人来,面色焦急。
周逸微微侧目,缓缓道:“忘忧,”
“爷?”忘忧眼巴巴的瞅着自家主子,干着急的抹汗。
周逸定睛看他,眼里透出一丝冷意,警告道:“管好你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