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从宁家得了准信儿,才将吕氏叫了过去,先是对她前些日子的行止数落一通,而后将亲事交代给了吕氏。吕氏因为宁家的地位低微,有些不能接受,后来经老太太恩威并重的调教,才终肯松了口,应下这门亲事。
于是,老太太请宁家人来相看初虹。
初虹什么都不知道,被稀里糊涂的领去溜了一圈,见过钱氏和他的儿子宁中之后,才反应过来她在被相看,当时便不高兴了,因顾及吕氏和老太太的面子才没有发作。事后,初虹了解对方竟是身份卑贱的商人,气得大闹了一场,偏偏老太太执意这门亲事,死硬着要求初虹必需嫁。初虹也不知从哪儿来的烈性子,偷偷上吊了。
初晨陪着老太太等人赶到初虹房里的时候,初虹已被救下来躺在床上,人已经昏迷了,只残存着微弱的气息。二太太吕氏早先一步到了,人晕倒在地上,被狠掐主人中才醒了过来,丫鬟们扶着吕氏在凳子上歇息,一边为其擦脸,一边伺候她喝醒神汤。吕氏半睁着眼,眼珠子混沌着,呆呆的看着初虹床榻的放下,一言不发,由着身边的丫鬟们折腾。
老太太知道她是吓魔怔了,吩咐人先扶着吕氏去偏方歇息,等一会儿大夫来了,一并给这对母女看看。
老太太处理吕氏这边,才撩起幔帘看初虹,帘子刚撩起来那一刻,着实把众人吓了一跳,连素来雷厉风行的老太太,脸上也挂着一副惊恐之色。初虹的脖颈狠狠地凹进一条血红的绳子印,印记一直延伸到她的耳后。她头部因上吊时血脉不通,恐怖的涨红,头发披散着,凌乱的挡住额头和眼睛,配以她一身雪白的亵衣,十足的渗人。众人正沉寂在震惊之中还未回神儿,外头突然有人道“大夫来了”。
老太太看眼初晨,初晨连忙落下帐幔,只让的一只初虹的手腕露出来。
大夫进门刚要诊脉,老太太突然出声制止住,打发大夫走人。老大夫奇怪周府人为何有病不治,多嘴问了一句,被老太太一记狠戾目光吓得没魂儿,拔腿便跑。
已经清醒过来的吕氏,哭着被丫鬟扶出来,正碰见刚才老太太赶大夫这一幕。心彻底凉了,瘫坐在地上大哭,也不顾不得什么婆婆什么孝道了,指着老太太骂起来。
“好歹她是你的亲孙女儿,骨头血亲,你怎么如此狠不救她!千错万错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教导好,你有什么气往我身上撒,我若看我不顺眼,杀了便罢了,何苦为难她,可怜她小小年纪,断送了性命,有活头,这家里头的人也不让她活呦!”吕氏泪如雨下,脸已经贴到地上了。不住的哭诉:“女儿啊,为娘对不起你们,第一个我把她给卖了,第二个我还是……。”吕氏愤恨的等着老太太,怨气冲天,她恨,她恨,她恨死了!
老太太什么没说,只是在吕氏发飙的那一刻,打发走屋里所有不相干的丫鬟。
“怎么了,怎么了啊这是!”周峁听消息赶过来,一进门就看见自己的媳妇躺在地上惨兮兮的哭着,而老太太并着众多小辈干站着看。周峁心里原对老太太有一肚子气,终于再忍不了了,爆发起来。他冲老太太吼完之后,把自己的媳妇扶起来。
吕氏哭得没了力气,看见周峁似看见了希望,用尽全力只发出微弱的声音:“初虹,初虹她——”
周峁侧头透过纱幔,看见床上躺着的人,一动不动,只有一只手露出来,极为苍白的手,像是死人似的。周峁立马反应过来,扑倒女儿床前,见初虹毫无意识,激动地晃动着初虹的肩膀,任凭他怎么晃,初虹跟死人似得毫无反应。
周峁转身,怒气冲冲的等着老太太,质问她:“你对她作甚么了?大夫呢,来人,快去请大夫。”周峁厉声冲门口喊,半天不见有人动弹。
周峁意欲出去抓个小丫鬟质问,被老太太厉声喝止住。
“你还嫌不够丢人么?待嫁女子为情吊死在闺房,这事儿传出去,你闺女的名声要不要了?她上吊是她自己个儿愿意!我救她下来是我的本分,不救她,也不出什么错儿。路是她自己个儿选的,既然死,也要死得干干净净,不能污了咱们侯府的名声。”
老太太怒火攻心,有些站不稳,望春赶忙搬凳子,扶着她坐下来。
周峁被老太太一说,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也不喊了,默不作声。想了想,他不能再这么窝囊下去。左右媳妇的管家权被撤了,女儿被当做庶女般不值钱的嫁给低贱人等。他害怕什么?这样的母亲不要也罢。
“这日子没法过了,分家!以后我们二房的事儿伦不到你老人家操心,初虹的婚事我们自己办。”
“老爷——”吕氏瞪大眼,感动的泪水连连,使劲最后一丝力气呼喊周峁。
老太太冷静下来,审视周峁两眼,冷笑道:“分家?你想得到美,老爷子还没死呢,我还没死呢。这若大的信远候府有哪块地儿是你挣来?你拿去!不是你的,你半颗沙子也别拿!走吧,现在就走,立刻走!”
老太太和周峁对峙这功夫,张氏和周岚也赶了过来,悄悄地进门站在后头。张氏听说老太太要把二房扫地出门,脸色做着凝重的模样,心里却是笑开了花。周岚却稳不住了,吓得赶紧凑到老太太面前劝说,数出二弟和二弟妹这些年来做过的努力和好事儿。
“……母亲,你瞧瞧咱们府里院是院儿,园子是园子的,错落有致,井井有条,家中仆从个个规矩听话;这都是二弟和二弟妹的功劳。您不能一下子抹煞了他们,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她们是太关心初虹了,吓得一时疯癫魔怔,混乱说话了。”说罢,周岚上前把弟弟按倒跪地,拍拍他的脸,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撒过火的周峁冷静下来之后,也后悔了,特别是她听到老太太不分他半点家产的话之后,他更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周峁看向吕氏,见吕氏也和她一般有悔意,赶紧拉着吕氏一起下跪,向老太太赔不是。
周母叹口气,摆摆手,让周峁夫妇起来。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他怎么忍心。再说初虹那样子了,一旦真走了,毕竟是亲生骨血谁不伤心。她是个苛责的人,却还没到没人性的地步。
周母道:“若真走了,你们放心,我必会把她风光的厚葬。”
周峁夫妇听这话,心又是一颤,吕氏禁不住又哭起来。
“咳咳……。”帘内传来女子的咳嗽声,众人俱是一惊,随即意识到是初虹苏醒了。
吕氏第一个扑上前去,抱着女儿痛哭。周峁也凑了过去,嚎了两嗓子,眼角流出几滴泪来。
初虹眼睛虽睁开了,却像是没了魂儿,茫然的看着她的父母,又看看其它人。最终没有任何表情,呆呆木木的看着前方,任谁叫她也没反应。
贾母见她醒了,也不多说,吩咐人送些药材之后,便带着人呼啦啦的走了,唯独初晨和周岚留下来。周岚似有话和周峁说,超乎寻常的很耐心的等着,见初晨也在,便和她聊了两句。周岚也听说初晨的婚事了,笑着恭喜她,顺带着说了一摞子称赞初晨的话。
初晨情绪不高,淡淡的回答周岚的问话,不作任何喜悦之情。毕竟这房里的另一家因为定亲的事情闹得死去活来,她此时浮夸的说自己的亲事有些太过分了。虽说初晨讨厌二房,讨厌吕氏、初虹,可她的讨厌还没到丧心病狂的程度。她喜欢和狂妄的敌人们对斗,但不喜欢欺负弱者。现在的二房已经没这样惨不忍睹了,她再多踹一脚,实在是毫无意义。那么做,她心里不但不会有报复的快感,反而会多一层内疚。
让初晨弄不懂的是大伯父周岚,他刚才分明摆出一副关切弟弟的好兄长模样,现在却毫不忌讳的和她说笑,全然不顾房间另一边悲戚的三口人。
周岚完全没注意到初晨的厌恶情绪,反而越说越兴奋,略有谄媚的对初晨道:“今儿我从宫里头听到一桩喜事儿,你可能还不知道,太后那边已经应允了你和怀璧公子的婚事,没两日懿旨便会下到咱们府上。要我说啊,你这丫头真是好福气,秦王府那地方可不是……。”周岚噼里啪啦的说个没完。
初晨心生厌恶,因对方是长辈,初晨只好麻木的听着。
周峁听不惯周岚的狗屁话,心里烧起熊熊怒火来,因想到刚才多亏他大哥的劝说,他和媳妇才有台阶下,这才压抑住心中的怒火。扭头对周岚喊道:“大哥还有事么?”转而看初晨又问:“还有你,为什么留在这?”想看我们二房的笑话么?
周岚这才想起自己的正事儿来,笑嘻嘻的对周峁点头,叫他去外头说。周峁见他大哥这番模样,心料没什么好事,警备的跟着周岚出去。
吕氏见初晨还不走,带着满面的泪水,冷笑着问初晨:“你是来看我们笑话的吧?好啊,来看个够,托你的福,快来看看你六姐姐有多惨!”
“事到如今,你还把错归到别人头上。”因丫鬟们全被赶出了院子,初晨亲自倒了两碗茶,送到吕氏和初虹面前。
吕氏当她没好心,一把拨到茶杯,骂她道:“滚!”
初晨冷笑一声,坐了下来,为自己倒了一杯凉茶,颇有闲情逸致的品着。
吕氏已经没力气了,使了大劲儿才她把初虹安置好;颤颤巍巍的走到初晨身边,流泪,放软语气道:“我们已经这样了,你还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