騄骥逞独步［2］，疥驼无媚姿［3］。斥鷃抢地止，游鵾薄天飞。二者一相形，工拙难阿私。惟兹驽骀质［4］，九逵谢鞭羁［5］。室无名山藏，产乏中人资。露下鹤嘎嘎，候至虫咿咿。耽吟学钉铰［6］，衍帙类籖诗［7］。频年走餬口，弭棹三江湄。陬隅习獠语，红豆记蛮畿。每防鞵底辱［8］，竟体成瘢痍。归来暂跧伏，却扫但饥嘶。稍结翰墨缘，不厌藜藿叽。陋比蜗角蛮，大岂汉东随。肝肾苦雕锼，颜頟愁霉黳［9］。元蝉抱枵腹，枯吟据秋枝。难疗嗜痂癖［10］，甚于闻黍饥。但憾见天小，蝱蚋守瓮醯［11］。君归喜雀跃，诗魔庶砭治。譬诸籍与郊［12］，拂拭俟昌黎［13］。敢陆梁挑战［14］，恐朝夕致师。宁有横磨剑［15］，漫以蝥弧麾［16］。望子肃肃军，顾我窃窃危。奋然操觚往，中道毁牍疑。铁障难固匿，攘臂任点嗤。肮脏黔驴技［17］，譾劣黄麞辞［18］。字句工叠垛，首腹或乖违。牧笛信无腔，齐竽多滥吹［19］。盈把鱼目珠，都无一寸辉［20］。秖求菜把益，若恐积篑亏。鰕何足奉，醋芹难取怡。诗筒遣双鲤［221，竚想空谷綦［22］。岂意干镆銛［23］，顷刻琼瑶施［24］。八乂才较拙［25］，三鼓气弗衰［26］。手胝口流沫，万遍读忘疲。或如娲断鳌［27］，神功立乾维。或如狮搏象，全力怒髬。或健如击鹘，或捷若射麋。唱聋百丈耳，霆震初生婗。宛着縕敝袍，参立狐貉衣。匿能谬推毂［28］，欲画混沌眉。惭予本荒陋，钓碣卧寒溪。秋霜淡芭篱，春雨滴蓬茨。读书唯净名，焚香守戒梯。艳想绝环钏，买欢乏金玑。身非富川隐，宅异瀼西基［29］。妾不衣通帛，妻工烹伏鸡。每携娇凤雏，颇忆芳兰滋。生男古有术，照井疑或欺。转瞬乙鸟至，竟欲高媒祠［30］。为祥讯占梦，衍庆徼灵只。羡君安乐窝，文史为衷旗。分甘清夜娱，割肉社日归［31］。鸿妻拥衣坐，骥子遶膝依。错着水堪饮，缠齿羊可刲，春光写翠楼，山眉十样低。独怜参昴行［32］，抱衾荒职司。胡为瓦窰废，邱嫂非吼狮［33］。十年屯二贞，虚设无当卮。何时见阿奴［34］，承欢坐堂簃。连旬社公雨［35］，春事行可知。淋漓苦天漏，萧杌如蝇痴［36］。忍将一刻金，掷等泥沟琦。术穷禁丙丁［37］，梦稳寻皇羲［38］。洵非董生儒，有目园不窥［39］。窗前桃李花，强半颜色非。泥滑竹鸡怨，草长啼鴂悲。遥想白苹涨，直到南溪陲［40］。芳洲荻芽短，夹岸青离离。人家在明镜，波光何闪尸。水杨逗啼眼，溪桃吐红蕤。缚阑养花鸭，浮艇载鸱夷。儗拏泛剡舟，乘兴书帷披。诗垒难遽摩，愁城其或堕。闻挟青鸟术［41］，匆匆如饼师［42］。春风二十四，一一当品题。行乐贵及时，古语非谰諆。已邀荷插刘［43］，复有带经倪［44］。无事小神仙，请拣十赉仪［45］。流光下坂轮，富贵络絇丝。早释牛尾劳，毋怀鼠首歧。林闲把臂人，四五肩相齐。花坞行入画，芳茵坐偏宜。礼法谢未能，嵇阮相与期［46］。务令谈谐畅，并此形骸遗。佯问佯对耳，妄言妄听之。越酒泛黄鹅，建茶印白泥。箨龙烧玉版［47］，菽乳烹琼肌。逡巡怜老羗，渴疾不可医。夙闻酒泉郡［48］，恨少明驼驰。窃比由嗑嗑，较胜孔栖栖［49］。署名酿部中，浮拍其庶几。毋使逢麴车［50］，垂涎兴朵颐［51］。我本爱茶人，嗜好别查梨。一肩都统蓝，茶且厮奚携。宁嗟覆醅布［52］，应笑垂井瓻。虚拘陈张辈，长短乌足持。倘借三日晴，稍散郁陶思。更践隔岁诺，寻僧叩招提［53］。春云扬轻絮，湘天展琉璃。佳约屡龃龉，有类格五碁。盟寒罪有归，那得同儿嬉。春衣不须典，酒债尚可支。尘氛少屏当，先以尺一齎。竞病一再押，枯搜无嫌迟。自无辛毗忍，惭愧诸葛诒。
【校注】
［1］南溪：即黄东昀。参见卷一《九日怀人八首》注［6］(第11页)。
［2］騄(lù路)骥：良马名。汉张衡《南都赋》：“騄骥齐镳，黄间机张，足逸惊飙，镞析毫芒。”
［3］疥驼：生疥的骆驼。
［4］驽骀：驽、骀皆劣马，比喻庸才。
［5］九逵：都城的大路。
［6］钉铰：指胡令能，唐贞和、元和间人。以钉铰为业。能诗，不废钉铰之业，远近号为胡钉铰。
［7］籖诗：同“签诗”。以竹签为卜具，上写诗句，抽签后根据诗意以决吉凶，谓之签诗。
［8］鞵：同“鞋”。
［9］霉(méi没)黳(yī一)：面垢黑。
［10］嗜痂：南朝宋刘邕嗜食疮痂，以为味似鳆鱼。后因称怪僻的嗜好为嗜痂。
［11］醯(xī西)：醋。
［12］籍与郊：张籍和孟郊。张籍(765—约830)，字文昌，唐吴郡人。工诗，尤长乐府。元和中张籍、孟郊、白居易所作歌词，为当时所尊崇，称为元和体。孟郊(751—814)，字东野，唐湖州武康人。两人与韩愈皆结为至交。
［13］昌黎：即韩愈(768—824)，字退之，唐邓州南阳人。愈郡望昌黎，世称韩昌黎。唐代著名文学家，诗、文皆有成就。
［14］陆梁：跳跃貌。
［15］横磨剑：比喻精锐善战的士卒。《旧五代史·景延广传》：“告戎王曰……晋朝有十万口横磨剑，翁若要战则早来。”
［16］蝥弧：春秋诸侯建旗，蝥弧，郑伯旗名。泛指旗帜。
［17］黔驴技：古黔地无驴，有人把一驴置山下。虎见其庞然大物，惧不敢近。久之，稍近渐狎，驴怒而踢之，虎喜曰：“技只此耳！”虎搏杀驴，尽食其肉而去。比喻技能拙劣，虚有其表。
［18］黄麞辞：唐代民间有歌谣曰：“黄麞黄麞草里藏，弯弓射尔伤。”亦演以为舞。
［19］齐竽多滥吹：《韩非子·内储上》：“齐宣王使人吹竽，必三百人。南郭处士请为王吹竽，宣王说之，廪食以数百人。宣王死，湣王立，好一一听之，处士逃。”
［20］“盈把”二句：鱼目似珠，故称鱼目珠。鱼目似珠而非珠，故无一寸辉。
［21］双鲤：指书信。汉蔡邕《饮马古城窟行》：“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
［22］綦(qí其)：深峭、幽深之意。
［23］干镆：传说春秋时吴王阖闾命干将铸宝剑，既成，雄剑名干将，雌剑名莫邪，合称干镆。銛(xiān先)：锐利。
［24］琼瑶：对别人所赠诗文、书信的美称。
［25］乂：才能过千人为俊，百人为乂。
［26］三鼓气弗衰：《左传》：“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诗意反用此典。
［27］娲断鳌：神话传说远古时出现天崩地裂，女娲乃炼五色石以补天，断鳌足以立四极。
［28］推毂：推车毂，使之前进。喻推荐人才。
［29］瀼(nǎng囊)西：夔州府城东，有大瀼水，注入长江，又有东瀼水。唐杜甫在夔州时曾租屋以居，有《暮春题瀼西新赁草屋》诗五首。后泛称夔州(今四川奉节)为瀼西。
［30］高媒：即高禖，媒神。《礼记·月令》仲春之月：“玄鸟至。至之日，乙太牢祠于高禖，天子亲往。”《注》：“高辛氏之世，玄鸟遗卵，娀简吞之而生契。后王以为媒官嘉祥而立其祠焉。变媒言禖，神之也。”
［31］社日：古代祀竈神之日。汉以后，以立春后第五个戊日为春社，立秋后第五个戊日为秋社。
［32］参昴(mǎo卯)：参、昴皆星名。
［33］吼狮：戏喻悍妻。宋人陈慥，字季常，号龙丘居士。妻柳氏，悍妒。苏轼曾以诗戏慥：“龙丘居士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
［34］阿奴：尊长称卑幼之词。此指黄南溪。
［35］社公雨：社日所降之雨。社日，参见前注［33］。
［36］萧杌：底本作“萧兀”。懒散不勤职事。
［37］丙丁：指火。《吕氏春秋·孟夏纪》：“其日丙丁。”《注》：“丙丁，火日也。”
［38］皇羲：伏羲。古代传说中的部落酋长。相传伏羲始画八卦，教民捕鱼，以充庖厨。
［39］“洵非”二句：董生儒指董仲舒(前179—前104)，汉广川人。汉景帝时为博士，下帷讲读，三年不窥园。
［40］南溪：在今广西桂林市。
［41］青鸟术：相传吴猛有道术，忽一日狂风暴起，猛乃书符掷于屋上，有一青鸟衔符而去，须臾风定。
［42］饼师：指坐地画饼。
［43］荷插刘：指刘伶。字伯伦，晋沛国人。与阮籍、嵇康等友好，为竹林七贤之一。嗜酒，常乘鹿车，携一壶酒，使人荷锸相随，曰：“死便埋我。”
［44］带经倪：指倪宽(？—公元前123)。西汉千乘人。家贫好学，田间耕作，亦带经书，休息时诵读不已。
［45］十赉：道家所说的十种赐锡的事物。
［46］嵇阮：底本作“稽阮”。嵇康和阮籍。嵇康字叔夜，三国魏谯郡人。阮籍字嗣宗，三国魏尉氏人。二人均嗜酒，不满现实。后世常以嵇阮为蔑视礼法、纵情饮酒、逃避现实的典型。
［47］玉版：指笋。参见卷三《闰十月二十五日同南溪游中隐山，返饮佩墨山房》注［12］(第46页)。
［48］酒泉：汉郡名。以城有金泉，味如酒，故名。治所在今甘肃酒泉。
［49］“窃比”二句：由指仲由(公元前542—前480)，字子路，孔子弟子。孔指孔子。《孔丛子·儒服》：“平原君与子高饮，强子高酒，曰：‘昔有遗谚，尧舜千钟，孔子百觚，子路嗑嗑，尚饮十榼。’”
［50］麴车：酿酒的车。唐杜甫《饮中八仙歌》：“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麴车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汝阳，指李璡，唐宗室，封汝阳郡王，嗜酒。
［51］朵颐：鼓动腮颊，嚼食貌。
［52］覆醅布：“覆瓿”意。参见卷三《南溪病酒》注［3］(第43页)。
［53］招提：指寺院。梵语拓斗提奢，义为四方，后省作拓提，误为招提。
白桃花
溪边日日见红英，一种东风倍眼明。天上玉衡初散彩［1］，人闲缥李浪知名。香闺雪頮盈盈面［2］，露井春浮澹澹情。彷佛环儿新出浴［3］，丰肌端不让梅精［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