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向来都是一把双刃剑,克隆技术当然亦如此。就克隆技术本身而言,“治疗性”克隆宜于生产移植器官和攻克疾病,会给生物技术和医学技术带来革命性变化,比如急需骨髓移植者却没有合适的提供者时,克隆技术就成了救命稻草。
然而,真理再跨出一步就成了谬误,克隆技术并不等于要克隆人,治疗性克隆研究是完整克隆人实验的“局部”和最初阶段,却又必须戛然而止,否则将后患无穷。
如前几章所讲,克隆人也许是威胁人类的杀手,也许将与人类展开恶斗,也许将酿造无穷的悲剧……人们总是在一场场噩梦中醒来;即使把克隆人当做免费的劳动力,稍有良知的人也会遭受良心的谴责,克隆人的孤独冷寂与被残忍肢解的命运让人心有余悸。
“克隆”作为经久不衰的话题,讨论者首先应分清克隆技术与克隆人之间的区别,正如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科学院国家基因研究中心主任洪国藩和曾提议,要把克隆技术和克隆人区分开来并反对克隆人研究一样,每个人都应该慎重地思考克隆人的问题。
1.《盗火》——“类人”婴儿将何去何从?
书名:盗火
作者:王晋康
发表时间:2001年8月
“董红淑,《大公报》的名记者,这位22岁娇小玲珑的中国姑娘此刻非常激动,因为她被邀请踏上了神秘的2号基地……”
在中国科幻小说长河中,中国作协委员的王晋康堪称“多产”作家:自1993年偶然机会涉入科幻世界,他已发表200余万字的小说,一度荣获1997年国际科幻大会颁发银河奖,七次取得中国科幻大奖银河奖,是最受读者欢迎的科学作家之一。王晋康作品风格苍凉沉郁,悬念层出不迭,具有浓厚的哲理意蕴,善于追踪20世纪最新的科学发现尤其是生物发现,本章将介绍的《盗火》就是这样一部作品。
故事梗概
董红淑,《大公报》的名记者,这位22岁娇小玲珑的中国姑娘此刻非常激动,因为她被邀请踏上了神秘的2号基地。与她同来的还有俄国侦探推理小说家斯契潘诺夫,他是《科学世界》的特约作者,虽有75岁高龄,思维仍异常敏捷,逻辑推理能力非一般人所能比。
2号基地是地球上仅有的三个类人工厂之一,它坐落风化严重的丘陵和浅山中原地带,自从合成食品占据人类食物主流后,这里便实施退耕还林,小叶杨、柳树、榆树等铺满了红色的土地,2号工厂恰如半掩在绿荫中的巨大的灰白的鸟蛋。
21世纪末,世界上已经没有敌对国家,没有战争,没有军事基地和军事秘密,甚至连商业机密都不复存在。无处不在的网络和“信息自由”的黑客骑士的不懈攻击,让维护商业秘密的代价过于沉重,所以各跨国公司索性顺应潮流,打开藩篱,把信息自由变成一种时髦。当然除了世界上唯有的三个的地点仍是包着厚厚的外壳:美国亚利桑那州的“1号”,中国中原地带的“2号”,和以色列内格夫沙漠的“3号”。这些地方的全称是“类人劳动力繁育中心”,一般的称呼是“类人工厂”。
“类人工厂”采用与外界最严格的屏蔽系统,因为这里存在太多的道德伦理悖论和逻辑悖论,会使整个人类陷入不尴不尬的境地;甚至连嗅觉异常灵敏的记者竟也对它们装聋作哑,保持一种可不思议的默契。要知道,新闻记者如同贪婪的鲨鱼,对远在百里之外的血腥都会拼命扑上去。这正是女记者董红淑不解的地方:为什么突然通知他们来采访,这不明摆着与其秘密性相背离吗?
接待他们的是这个2号基地的总工程师何不疑。何不疑从未在媒体上露过面,但董红淑和斯契潘诺夫一眼就掂量出了“2号总工程师”的分量。何不疑浑身透着自信,目光炯炯有神,面目清癯,肌肉强健,只是过早发福的肚子破坏了身体的匀称。何不疑是2号的技术权威,早在20年前,他曾参与美国亚利桑那沙漠“1号”的创建,5年后又在中国建立了2号。
在何不疑的带领下,董红淑二人被领进了这个神秘的工厂。在生命制造的工艺流程线上,人类的DNA简单有序地排列着,然后组合成一个又一个的生命,醒目的景象和何总平淡的介绍,让董红淑却感受到喘不过来气的敬畏感。接下来“类人”的诞生更是触目惊心:孕育室内,几千台模拟的子宫轻轻抽动,由几根粗大的软管输送养料;子宫呈现半透明状,婴儿的一举一动都可看得清清楚楚。就在这时,啼哭声从不同的方向传来,“类人”婴儿出生了。奇怪的是,婴儿相当于四个月大的人类婴儿。何不疑似乎看出了董红淑的不解,笑称待会解释。
这时,厂外聚集的人群引起了董红淑的注意,大多是近50岁的男人,个个端着高脚酒杯,似乎在进行一场非正式的聚会,通过何不疑和他们的交流,董红淑才明白,他们这群类人马上就要“离开”工厂了,而他们所说的“离开”就是死亡,化成原子后再回到这套流程的开端,重作DNA的原料;死亡之下的类人不见半点的悲伤——他们的生命直接来源于元素,过了强壮期后就自动选择死亡,从不贪恋生命。
三人重新回到办公室,何不疑开始讲述克隆羊多利诞生激起的轩然大波,到目不暇接的克隆动物,到2068年人类DNA首次组装成功,到试管婴儿和克隆人等,最后语气陡然一转回到了“类人”的创造——全世界仅允许开办的三个类人加工厂。在女记者迫不及待的表情催促中,何不疑终于慢慢地回归到今天的核心部分。
为不造成世界混乱,类人不允许有指纹,不是以手术法去掉指纹,而是去掉DNA中包含的产生指纹的指令;不过“类人不允许生育”的指令却没有得到执行,因为繁衍后代的欲望是生命的本能,抽到这个本性,类人本身也就不复存在;类人生命成成长是极其迅速的,从制造出DNA到婴儿出生,只有短短一个月时间,而因为人的指纹在3个月后才能生长出来,才能被检验,所以类人婴儿出生时相当于自然婴儿的四个月大。
这时董红淑突然听到何不疑提高八度的声音“这就是我邀请二位的目的”,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片刻后才回忆起何不疑讲述的内容,但她还是呆呆的,猜不到他的言外之意;小董终究是阅历太浅,斯契潘诺夫倒猜到一点,只是想法太惊世骇俗了,所以也不敢肯定。何不疑果然话里有话,谜底终于浮出水面:他已经下达指令修改了制造程序,使生产线中能产生带指纹的婴儿,而且在25分钟过后第一个指纹婴儿就要出世。
原来,何不疑一直把类人当做亲生,却又迫不得已阻止他们进入人类,虽违心工作几十年,可为了人类稳定,他要做最后一次类人生产的安全检测。至于程序的修改,全世界不会超过三个人,何不疑的帮手就是主电脑霍尔——霍尔是为何不疑工作十五年的人格化电脑,是藏在芯片迷宫内的活人,智力由何不疑创建,早被视为2号的灵魂。就在董红淑和斯契潘诺夫正在消毒沐浴时,何不疑刚对霍尔发布了这一指令。
作为有幸观察效果的唯一记者,董红淑紧张得直冒虚汗;斯契潘诺夫也一改镇定的常态,不时地盯着墙上的钟表。眼看时间就要超过二十五分钟了,突然一阵铃声响彻耳边——这是实验成功的自动报警器,三人不约而同地从沙发上跳起来。接着何不疑向电脑下达退出刚才程序的命令,恢复正常生产,即继续制造无指纹的婴儿。
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四围彪悍的警卫抱着白色襁褓走进来,是刚刚诞生的那个前所未有的类人婴儿。这不是董红淑第一次见到类人,不过当看到呱呱坠地的婴儿以****的方式呈现在类似秤盘的平台上时,她的视线还是模糊了。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着可爱的精灵竟是用“完全人工”的办法生产出来的。他不是自然孕育而生的,不是上帝和女娲造就的,而是一件普通的工艺品,完全消解了上帝造人的神圣与神秘。斯契潘诺夫显然不如小董那么激动。他一刻不停地忙着拍照。
何不疑专门对婴儿的手指肚和脚趾肚拍了特写,这个镜头同步反映到屏幕上,经过放大的手指显得更为娇嫩和精致。作为2号总工程师的何不疑,已在无指纹的世界里消磨半生,此刻他认真地辨认着指纹中的形状,得出婴儿的十个指纹全为斗状,这是罕见的。何不疑顺便给孩子取名为“十斗儿”。
董红淑已开始打腹稿,想象着明天报纸发行后社会的反应。也许屋内沉默太久了,让不谙世事的董红淑也感觉到气氛不对,何不疑的实验圆满结束了,他几十年的技术上生涯画上了圆满的句号,此刻为什么神态凝重?斯契潘诺夫为何也闷头不语?
可怕的念头顿时冲入董红淑的脑海,果然没等她作出反应,何不疑已经以行为证实了她的猜测。何不疑转身拿起一支准备好的注射器,往婴儿的屁股上戳去,突然被董红淑的尖叫声吓了一跳,手静止了。原来何不疑是要对“十斗儿”注射死亡,让他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类人,因为法律对类人拥有指纹已定下太多严格的条款,这个违规品当然不能继续存在。
董红淑虽然舍不得那可爱的生命,痛恨何不疑的残忍,一时间却无法反驳——何不疑的做法是合理的,人类来于自然,类人来于人工,如果没有指纹的区别,人类社会早被具有无限生产能力的类人冲溃了。何不疑虽然极其疼爱“十斗儿”,不过情感终究要让位理智。
董红淑毕竟是心慈手软的姑娘,感情占据了上风。她拿起法律的武器“逼迫”何不疑放下“屠刀”,因为从法律上讲,“十斗儿”已经和自然人有了同等的社会地位,自落地那刻就具有生命权利。何不疑如同没有察觉到客人的愤怒一样,竟戏谑着也拿起法律作为辩护工具——2号基地外形酷似子宫,准确说是放大的子宫,而21世纪的法律里堕胎是合法的,子宫里的胎儿不具备法律地位,即使已经怀胎十月,杀死他也不算犯罪;同理,只要这个带有指纹的婴儿不出2号大门,就等于在自然子宫里的婴儿,同样不受法律保护。
这也就顺便解释了2号门卫森严,严禁任何未经过检验的婴儿带出生命中心,而任何外界人类婴儿也不容许进入生命中心的原因。董红淑虽愤恨难消,可无法找出更坚定的理由保护“十斗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罪恶的液体注入他的体内。
“十斗儿”的死亡,让董红淑甚至迁怒于小说家斯契潘诺夫,这老家伙可真是冷血至极,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目光深不可测。其实董红淑实在冤枉了斯契潘诺夫,因为他有比解救“十斗儿”更重要的任务。自从接到何不疑的邀请,斯契潘诺夫的“第三只眼”就开始活动了,这是他的本能——何不疑,2号基本神秘老总,为什么邀请他与董小姐同去呢?为什么邀请自己呢?
董小姐是名记者,也许是何不疑需要借助她传播消息,至于邀请超一流的侦探小说家,也许是被看中了在社会的影响力,作为何不疑进行某种行动的内行见证人。因此斯契潘诺夫从进入基地,就时刻睁大“第三只眼”,试图从何不疑的正常安排中透视到不寻常的蛛丝马迹。何不疑作为极有职业道德的总工程师,像在退休前最后检查一次安全程序,同时让它富有些戏剧味儿,让自己在毕生工作的高潮中落幕,一切都很正常。然而斯契潘诺夫的直觉却在一直摇头。
这位善于逆向思维的老者想到另一种可能:何不疑要在退休前的最后一天,把一个有自然指纹的类人盗出2号。想法尽管过于大胆,但斯契潘诺夫依然抱着猜测,仔细地观看这场精心策划的“戏剧”——从何不疑解开襁褓到拍照,然后注射死亡,再到重新包装交给警卫处理,一点一滴都笼罩在他的目光下。似乎没有可疑之处。
斯契潘诺夫进行换位思考,想到如果想要把“十斗儿”带出2号,最好的办法就是调包:把假死的婴儿同假冒者调包,然后伺机把假死的婴儿带出。至于心跳停止和体温降低等死亡症状,是可以通过医学手段做到的。这时斯契潘诺夫想到一个细节:婴儿死后,自己曾被何不疑曾用后背挡住视线,尽管时间不足一秒钟,可是手法纯熟的魔术师足以把瞬间把“活儿”漂亮地做完。如果没有猜错,何不疑已经把真正的婴儿通过放置婴儿的高茶几后的某个机关掩藏起来了。接下来,斯契潘诺夫就等着继续看表演了。
看到董小姐怒视自己,斯契潘诺夫心生歉意,只能在心底向她默默解释。果然,何不疑完成了任务,已开始向同事们道别了,最后将目光转到董红淑和斯契潘诺夫,以半开玩笑的方式说可以将自己报道成残忍嗜杀的恶魔,并且决定在离开2号后请客。斯契潘诺夫正在寻找谜底,在客套中赶紧应承下来。
这时何不疑领着朋友从外地寄回的满篓火腿,决定请客人品尝。斯契潘诺夫一看到那篓子,神经如针扎般惊醒了——竹篓个头不大,但采取某种措施后,完全可以盛下一个婴儿。这篓火腿出现得真是巧啊!何不疑的表演可谓天衣无缝,但还是遭到斯契潘诺夫的怀疑。
接着何不疑去小解,再次脱离了斯契潘诺夫的实现达两分钟,直到何不疑脱光衣服进入人行通道,斯契潘诺夫仍对竹篓报以极大兴趣,决定要探看白布下面盖的究竟是什么。然而当借口把火腿提到酒店后厨后,斯契潘诺夫失望了,里面的确是硕大的火腿。
饭桌上的何不疑谈笑声风,斯契潘诺夫笑着应酬却疑惑重重,董红淑虽心趋平静却仍为“十斗儿”难过。突然何不疑的手机响了,原来是妻子生了白胖胖的小子,50岁才做父亲的何不疑异常兴奋,匆匆忙忙地付完帐后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