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官坚定的眼神让他产生了一种没由来的信服,他听话地躲进了衣柜里。同时他也很好奇军官将会如何应对那些日军,于是他偷偷地透过柜门的缝隙向外张望。
一看吓一跳,地上的死尸竟然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再看清楚,才明白原来是军官把他扶起来了。军官将一张椅子撑在死尸的背后,使他保持站立姿势,然后把床上的被子盖在他头上。
做完这些,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还可看见晃动的手电光——日本鬼子已经进门了。
军官助跑两步,在墙面上一蹬,嗖嗖嗖几下竟然就“跑”到墙上去了,那动作比猿猴还要敏捷几分。
他一只手扶在横梁上靠稳,另一只手慢慢地从腰间拔出一道雪白的亮光,是一把一尺来长的刺刀。
外面传来乒乒乓乓的乱翻东西的声音,然后有脚步声一点点向房间靠近,哗啦啦一下,房门口挂着的珠帘被刺刀撩开了,手电光立刻射进来,照在那具盖着被子的尸体上。
外面立刻响起一阵叽里呱啦的惊乍声,四个鬼子兵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四支步枪一起对准那具尸体。一个鬼子兵用刺刀撩开被子,尸体怪异的模样立刻就展现在他们眼前,而且由于被子的带动,尸体摇晃了一下就向前仆去,看上去就像是朝鬼子兵扑去似的。
四个鬼子兵一起发出惊慌失措的大叫。是时候了,那位军官有如雄鹰般从墙上一跃而下,身体还没落地时,手中一道弧光已从一个鬼子兵的脖子上划过,一道红色的血雾有如喷泉一般喷出……
军官刺刀的去势没有任何迟缓,从弧线变成标准的直线,直扎进第二个鬼子的心脏。
剩下的两个鬼子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掉转枪头,但军官的刺刀卡在第二鬼子的骨头里还没来得及拔出来,他转身一个旋踢,狠狠地扫在第三个鬼子的脖子上,只听到颈椎断裂的咯的一声,那个鬼子就像是被砍倒的木桩一样直直地扑到在地。
但第四个鬼子已经举起枪瞄准军官,北天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嘭地推开柜门跳出来,小鬼子本能反应地回头看了一眼。一眼就够了,这时候军官的刺刀已经拔出,他手一挥,刺刀脱手飞出,噗的一声深深地扎入鬼子的喉咙。
小鬼子捂着喉咙,大量的鲜血随着他最后的咽呜声一起涌出,然后颓然倒下。
军官出手不过三秒,四个鬼子已经全部倒下,北天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军官不是人,他简直是传说中会降魔伏妖的护法金刚。
军官抹去脸上的血迹,也同样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北天生:“小家伙胆子倒挺大,不知道冲出来会挨枪子儿吗?”
“师父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北天生理所当然地说,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变得胆大了,经历这样惊魂动魄的场面两条腿居然没有发抖。
军官再次仔细打量了他一下,仿佛是在重新认识他似的:“好,不怕下地狱就帮我把他们的武器弹药收拾起来。”说完就附身去摘鬼子兵身上的手榴弹。
北天生立刻高兴地上前帮忙,虽然只是帮忙捡战利品,但起码对方已经认可自己是“战友”了。
四个鬼子兵的所有装备很快就被收集在一起,三支三八大盖步枪,用纸盒包装的子弹每人六盒共三百六十余发,手榴弹十二枚,还有铁筒状的不明武器一件、纺锤状的炮弹四发。
“他奶奶的!”军官愤恨地骂了一句,“四个鬼子的弹药快都顶得上老子一个连了,要是老子的部队能有这一半的配备,也不会被小鬼子压着打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他拿起那具“铁筒”研究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它就是“传说中”的掷弹筒。
他在战场上见识过日军这件新式武器的威力,由于它发射的仰角大,炮弹可以以弯曲的弹道投射入战壕等隐蔽工事内,给国军造成了严重的损失!
这个好东西可不能丢掉,他再从三支步枪中挑出一支好的,留下几十发子弹和两发炮弹。留多也没用,因为他也不敢相信自己可以活到把弹药全部用完的时候。
剩下的弹药就全部压在鬼子的尸体下,然后他把所有的手榴弹拧开盖子,把引线连在鬼子的尸体上小心翼翼地布置。
军官一边布置一边问北天生:“你想到哪去?”接下来他可没有余力来照顾北天生,希望他能够自己找到出路。
“我要去租界!”北天生终于等到解释的机会了,“龙华寺被日本鬼子占领,师父……师父他被日本鬼子打死了!”
“善惠住持死了?”这个消息对军官也造成不小的震惊,毕竟善惠的名气太大了,“日本鬼子为什么要杀一个出家人?”
“他们要师父投降做汉奸,师父不愿意,他们就开枪把师父打死了!”一说起师父,北天生就忍不住热泪盈眶。
“原来如此!”军官轻叹一声,大概是为善惠住持的气节所感动,但随即摇头说,“但你还是别做梦了,就算你逃得过日本鬼子的封锁,可没有通行证也休想可以进入租界。”
“通行证?”北天生根本不知道通行证是什么,“我有这个。”他拿出住持写给康德医生的信。
军官用手电筒照着看了一遍,脸色立刻有所缓和:“原来康德医生是善惠大师在美国的同学,这事倒不是不可能了。”
“你也会看洋文啊?”北天生不禁对他越发敬佩了。
“我在德国军事学院里学习过四国外语,不过又能怎样……”军官的脸上露出耻辱的神情,言下之意是他尽管受过最先进的军事训练,但终究还是在这场战争中被打败了。
“我们肯定可以打败他们的!”北天生指着地上的日军尸体说,“他们不是都被你打死的吗?”
军官被北天生的天真逗笑了,正面战场上的决战岂是这样的伏击可以比拟的,自己的能力再强,掺在普遍缺乏训练、装备不足的国军当中,能起到的作用可说是微乎其微。
“先逃到租界再说吧!”他把子弹和炮弹背在身上,然后把掷弹筒往北天生身上一丢,“小鬼子可能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我们要马上离开。”
“怎么走?”北天生抱着掷弹筒,掷弹筒比步枪要轻一点,他抱着还不算吃力。
“在大街上走肯定是不行的,外面全是日军。”军官抬头看着屋顶上的大窟窿,“我们从天上走!”
他先利落地爬上屋顶,然后再用绳子把北天生拉上去。这里的房子都是一间连着一间的,他们从屋脊上匍匐前进,一旦遇到巡逻的日军就立刻停止不动。由于天色已经全黑,所以尽管到处都有日军,但没有人发现他们。
但再长的街道也是有尽头的,当他们爬到最边上的那幢房子后,前面就没有去路了。
这里离租界的直线距离其实已经不足三百米,可被几条街道间隔着,如果沿着道路走,起码要走两公里,可以想象在这两公里内会招来多少日军的攻击。
军官小心地从房檐边上探出头张望,只见下面的路口有十多个日军驻守着,有沙包筑成的防御工事,有机枪,还有……军官眼前一亮,旁边居然还停着一辆坦克。
这种日本铁乌龟没让国军少吃苦头,一般的步枪和机枪打在它身上就像搔痒一样,要敢死队抱着成捆的手榴弹钻到车下才可以把它炸毁。它在敌人的手里当然令人头痛,但如果能够把它搞到手,自己就什么问题都没了。
同一时间,安先生正在龙华寺里“计算”着北天生的下落。
在他面前是一张比例尺高达万分之一的海都市军事地图,如果让海都市的前任市长来看这张地图都难免会大吃一惊,因为这张地图不但巨细无遗地记录了每一条街道、每一道河流,甚至连主要建筑物的形状和高度都一一标注清楚,其精密、详尽、准确远胜于海都政府自己绘制的地图。
这些大大小小的建筑,在安的眼里就是一个个人造的山丘和峡谷。中国的古人以山川地势来研判风水,但当人类的建筑规模足以影响地貌时,实际上就是构成了一种新的风水格局。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搜捕的日军居然连这么一个七岁的小孩都没抓到,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碰巧处在流时遁影之中。
根据中国的风水学理论,适当的环境构造能够形成一种良好的风水格局,用西方的科学理论来解释就是一种良性的能量场,人一旦处在这种能量场,就会觉得精神充足,身体康健,做什么事情都得心应手。但这种风水吉格也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移动,就好比日晷影子会随着太阳移动。
如果说风水吉格就是日晷中的向光面,那么“遁影”就是它的阴影,躲在影子里的人自然是比处在阳光下更难发现。
“遁影”用在军事上会有四两拨千斤的神奇作用,谁掌握了它就等于拥有了一把逐鹿天下的利刃。所以懂得“遁影”的古代顶尖术士会非常谨慎地选择传人,以免造成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安先生确信,中国春秋时期的鬼谷子、孙膑,三国时代的诸葛亮都是“遁影”的传人。而在当今,懂得运用“遁影”的也许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这一次海都会战,日军从海都背面的金山卫登陆,前后包围海都的中国守军,就是他根据“遁影”的地置而提出的建议。果然日军一登陆,坚守了三个月的中国军队立刻阵脚大乱,全线溃败。
中国古人的智慧太不可思议了,而他所掌握的只是其中一半,如果得到全部,别说区区一个海都,占领整个中国都将是轻而易举!
如今天佑大和,他们家族千年来梦寐以求的东西终于出现,他绝对不可以让它从自己的手掌心里逃掉。
安先生用清水洁净双手,再用洁白的白布擦干,然后打开他随身携带的锦盒,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形制奇特的罗盘。
一般风水师用的罗盘都是平面的,不管它是十层还是二十层,都只能提供二维的方位信息。但安把它的罗盘在桌上竖起来,就可看到他的罗盘是由九个同心圆圈组成的,每个圆圈都可以三百六度自由转动,有点像天文学上的浑天仪。
安先生飞快地转动着罗盘上的圆圈,计算着各个方位数据,然后在地图上作出标记。
以龙华寺为圆心,标记一步一步地向外延伸,但越往外计算量也会随着面积的增加而成倍增长。
完成第一个千米范围的计算,安先生已经用了一个小时,这时候他的额上已经渗出汗珠,第二个小时用完,第二个千米的范围只算到三分之一。
齐藤带队把他已经算出的路线彻底搜查了一遍,却一无所获,这说明小和尚已经比他算的逃得更远。但此刻安先生全身都被热汗湿透,计算需要消耗极大的脑力,他已是精疲力竭,难以为继。
如果不能够尽快完成所有计算,小和尚就极有可能在他算出来之前逃走,但他确实支撑不下去了,怎么办呢?
安先生喘着粗气狠狠地看着地图,仿佛想把地图撕开来找到北天生的藏身之处。突然他眼前一亮。“八格!”他暗骂自己一句,自己只顾得埋头计算,却不懂得跳出来理性思考一下。从“遁影”蜿蜒的方向,它指向的目的地分明只有一个——租界!
“他想逃去租界!”安先生向旁边等得昏昏欲睡的齐藤大吼一声,“我们立刻去租界的边界!”
十个日军,一百米的距离,用以射程远精度高著称的三八大盖可以保证有99%以上的命中率。但敌人是不会站在那里任你打的,只要一开枪,这些训练有素的日军就能在一秒钟内匍匐到隐蔽位置。等自己开了第二枪,最迟第三枪时,就会被对方发现自己的位置而遭到反击。
正面战场上没有神话,自己一个人对抗剩下的七到八个全副武装的日军是绝对不可能的,更别说旁边还有一辆随时可能加入战斗的坦克。
所以,军官放下步枪,从北天生身上取过掷弹筒——是时候让这东西派上用场了。
他没有用过掷弹筒,但受过系统而全面的军事训练的他从掷弹筒的结构上可猜出了它的用法。正常情况下,弹筒应该立在地上以45度角把炮弹发射出去,但在不了解这种炮弹相关参数的情况下根本无法控制射程,所以他决定冒险采用直瞄的方式。
他装上炮弹,手里抓紧击发装置的皮带,却没有发射,因为他在等待一个机会。
安先生乘坐的军车在街道上“艰难”挺进,尽管司机已竭尽全力想加快速度,但街上有如月球表面般密集的弹坑,再加上日军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严密封锁,就是给他一辆赛车也跑不起来。
安先生心急如焚,这时候他想,如果汽车可以在屋顶上开就好了。屋顶,他灵光一闪,屋顶不正是目标逃跑的最佳路径吗?因为北天生是个小孩,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爬到屋顶上,但如果他能够按“遁影”的路线逃生,那么还有什么不会发生呢?
“停车!”他看到路边有一幢房子的屋顶被炸出个大洞,从这里可以很方便地到达屋顶。
车未稳定,他就已经蹿进屋里,一进去就看到四具横卧在地上的日军尸体。北天生一定来过这里,而且他还有一个非常厉害的帮手——四个日军都是一招毙命,他们甚至连开枪的机会都没有,这绝对不是一个未成年人可以办到的。
后面跟着进来的齐藤和特务们一看到地上的尸体就立刻一惊一乍地大呼小叫起来。
“留两个人处理现场,其他人跟我来。”安先生说完跃步跳到墙上,如履平地般地蹬蹬两步就到了梁上,再一跳,就从屋顶的洞口穿了出去。
齐藤看得目瞪口呆,连忙叫人把柜子、桌子搬过来当作梯子爬上去,留下两个人把尸体搬回去。
安先生在屋顶上疾奔,他无比强烈地感应到他的目标就在这条“路”的尽头。没错,他看到了,在最前端的屋顶上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果然没有猜错,他们就在前面。看到目标,安先生的动作却反而放缓起来,他伏下身子,每一步都悄然无声。他垂下手,一把短刀像蛇一样无声无息地从袖间滑落。
从刚才四个日军的尸体上,他已经看出对方是一个用刀突袭的高手,这一次,他也要让对方见识一下自己的突袭手段。
与此同时,军官也突然有种微妙的感觉,这是他在长年战斗中培养出来的敏锐触觉,这种触觉不止一次救过他的命。他感觉到也许在一百米外有敌人正用枪瞄准着他的脑袋,或者是有敌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他的身后。他必须立刻作出反应,哪怕迟疑半秒,这辈子也许就再也没有“反应”的机会了。
但他不能“反应”,因为前面也有敌人,只要自己的动作稍微大一点,下面的敌人会发现他。他还不知道后面的威胁是什么,但如果被前面的人发现就是必死无疑,顶多是多活几分钟。
动,几分钟内必死无疑;不动,也许下一秒脑袋就会被子弹打碎。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