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青茗的脸色,已经苍白得没有一丝的血色,她的手在发抖,她的唇在发抖,她的全身都在发抖。初夏的丽日,从头顶直射而下,照在段青茗的身上,更照得她单薄的身影上。仿佛风吹即散。
段青茗咬牙,怒道:“刘蓉,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你敢如此暗害我和誉儿,爹爹一定不会放过你!”
然而,刘蓉做了一个“请自便”的手势,然后,冷笑着说道:“段青茗,你急什么呢?我这般害你,你不是还没有死么?你想告诉你的父亲……告诉你的父亲又能怎么样呢?若我告诉你,这些事,都是我做下的,你们都是我害的,可是,若你的父亲不首肯的话,这种事,我哪能做得出来呢……”
段青茗一听,立时怔住了。呆若木鸡。
是啊,她只想着刘蓉暗害自己,可没想过,刘蓉只不过是一个妾侍,怎么有这样的胆子,敢害府里的嫡子嫡女呢?这背后,肯定是有人撑腰的啊?而这个一直帮刘蓉撑腰的人,很可能就是她的亲生父亲,也就是段正。
这不是事实,这不是事实。既然是事实,段青茗也不愿意相信。
段青茗的眼睛涨得难受。
段青茗的心里堵得难受、段青茗张了张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不断地后退,再后退,再后退,然后,她望着刘蓉——其实,段青茗已经看不清刘蓉的脸,她只是凭着声音的来源,不停地摇头,不停地否定刘蓉的话:“你撒谎……不会的,父亲不会这样做的……不会的……”
段青茗不停地重复着这一段话,她神色慌乱,语无伦次。是的,这一定是刘蓉在狡辩,一定是的……父亲不会这样对她,父亲不会的这样对誉儿的……那可是她们亲生的爹啊……看到段青茗伤心欲绝的样子,刘蓉只用了一番话,就将段青茗的幻想彻底地打破……只听她冷嗤一声:“段青茗,何必假装呢……从你出生到现在,你爹爹怎样对你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到了这会儿,还在这里欺骗自己呢?再说了……你想扳倒我的时间不少啊,有多少次,明明你已经胜了,可是我呢?还不是好好地住在段府里,还不是好好地,毫发无损……段青茗,你爹爹爱你是不错,可是,你娘毕竟死了,他可以爱你,也可以忽略到忘了你,因为,根本就没有人会向他提起你……而且,他更爱一个可以和他同床共枕的女人,而且,爱那个女人的孩子……”
刘蓉走近段青茗,用几乎是耳语一般的声音说道:“段青茗,让我来教教你吧,男人是需要女人的,在你还没有找到一个女人能代替我在你父亲心里的位置之前,你就认命吧……”
是啊,段正一直以来,都觉得段玉兰懂事,听话,一直以来,都宠爱段玉兰……你就认命吧,认命吧……段青茗微微地闭了闭眼睛,然后,她颓然蹲下身去,怕冷似地抱住了自己的肩膀——脑海之中,过往的过往,一幕幕地在眼前晃动,她数次扳倒了刘蓉,眼看着,刘蓉就要倒了,失宠了,可是,没用多久,刘蓉就再一次出现在段正的面前,而以往所有的一切,就象是没有发生一般。
原先,段青茗并不明白,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原来,段正需要一个女人。心里反反复复,翻翻覆覆地重复着一个声音那几句话,那句话,将段青茗的心都搅得要撒裂了一般——你爹虽然爱你,可是,却没有提起你……你爹需要一个女人,需要一个女人……在段青茗蹲下去,用手紧紧地捂住了耳朵。在她蹲下去的瞬间,四海天空的声音仿佛全部都消失了。段青茗的脑海里,就只剩下刘蓉最后的一句话——若你的父亲不首肯的话,这种事,我哪能做得出来?
若你的父亲不首肯的话,这种事,我哪能做得出来……段青茗的心,忽然痛得难受。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脸,忽然失声痛哭起来:“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父亲会如此对我……刘蓉,你是在骗我,是在骗我是不是?”
段青茗的哭声凄惨,凄凉,那感觉,宛如一只被困的小兽,在生命的最后,所被逼发出来的可怕的、恐惧的,绝望的,甚至是充满恨意的哭声。
父亲的形象在心里轰然倒塌,剩下的,是一个陌生得令自己心痛有父亲。
刘蓉一脸的狞笑,在阳光下转过身来,微微刺眼的光线,落在她的身上,犹如一层淡泊的膜,将她所有的表情都遮盖起来,她俯下身去,望着段青茗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段青茗,谁叫你挡了我的路……谁叫你的父亲疼爱我……你和段誉若是全部都死了,我会帮你父亲生更多的孩子……更多的,你知道么?”
段青茗已经说不出话来,她哭倒在满地的灰烬废墟里。那么多和疼爱,都是假的么?原来,父亲居然和刘蓉一样,都想着自己死,都想着誉儿死么……呵呵,多么绝妙的讽刺啊,她那样尊敬的父亲,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段青茗微微地闭了闭眼睛,她用用握紧自己的手心,任由尖利的指甲深深地嵌入肌肤,然后,她咬牙,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地说道:“刘蓉,我恨你……”
刘蓉,我恨你。
我恨你那样不择手段地伤害我和誉儿。我恨你说出了最真实的心里话,打碎了我所有的幻想。我恨你,将父亲长久以来在我心里高大的形象统统摧毁……所以,我恨你。
刘蓉带着一脸狰狞的冷笑,她伸出双手,踏着紫木槿花的树影一步一步地上前。
然后,她伸出手去,轻易地捉住了将自己藏匿在树影深处,甚至还在不停地颤抖着的段青茗。
刘蓉的眸子里,流露出狂喜的光芒。她伸出修剪得完美的指甲,用力地、紧紧地扼住了段青茗细小的脖子。然后,双手收紧,再收紧。
呵呵,段青茗,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何尝不恨你呢?要知道,能笑到最后的人,才是最厉害的人,现在,我在笑,而且能一直的笑到最后。所以,段青茗,你输了。
呵呵,段青茗,你不是很聪明么?你自以为聪明地听了我内心的话,所以你以为,你还能活着离开这里么?你以为,我告诉了你这些,还会放过你么?
不,那是绝对不会的。
段青茗,你一直的挡着我的路,一直挡着兰儿的路……现在,你死吧,你去死吧……去死吧。
刘蓉的眸子里,有狂喜的光芒。在两手慢慢收拢的时候,轻飘飘的风中传来她阴森森的低语:“段青茗,我要杀了你。”
段青茗毫无反应地坐在地上。她的眸光涣散而没有焦距。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血色。她的手动了动,似乎想阻止刘蓉,可是,当她举起来的时候,却发现没有一丝的力气。
刘蓉的手收紧,再收紧。
刘蓉的手用力,再用力。
刘蓉的心被狂喜充斥着——呵呵,段青茗,你就要死了,你就要死了,你可知道么……呵呵,段青茗,我要杀了你……段青茗的眼前阵阵地发黑。
脖子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疼痛。
段青茗的内心深处,就只传来一个声音,呵呵,你的父亲并不爱你,不爱你……段青茗的脸开始发红。
段青茗的眼前开始模糊。
段青茗的呼吸开始变得艰难。然后,她头一歪,就跌倒在地上。
就在段青茗即将跌倒的时候,刘蓉的整个人都飞了出去,然后,一只大手扶起了已经晕倒的段青茗,再接下来,有人在呼唤着段青茗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然而,这一切,段青茗什么都听不到了,她只是固执地闭着眼睛,她只是固执地想要睡去,睡去!
她的父亲,并不爱她,她的父亲,只想着要她死去……那么,她便死吧,那么,她便遂了父亲的心愿吧——但愿来生,不做父女。
当段青茗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一脸焦急的春桃和段誉。
段誉满眼的血丝,衣服也是乱的,皱皱的,似乎很久没有换过了,就连他的样子,十分的憔悴,一看就知道,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了。
此时,段誉一看段青茗醒了,立时轻轻地吁了口气,说道:“姐姐,你可吓死我了,现在还好,你终于没事了……”
一侧的春桃面色也有些憔悴,她也握着段青茗的手,低声说道:“青茗,真是苦了你了……”
段青茗抽了抽唇,说道:“没事。”
段青茗的声音,沙哑得难听。她自己听了,也不禁微微一愣,怎么变成这样了?
段誉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姐姐,你已经昏迷两天两夜了。”
段青茗一听,又是一怔,什么,她已经昏迷两天两夜了?
段青茗微微地闭了闭眸子,昨日的一切,仿佛就在眼前,刘蓉狰狞的脸庞,刘蓉疯狂的低语,还有刘蓉那些字字诛心的话,恍然就在眼前……可她这一昏一醒的,居然已经过去了两日两夜了么?
一侧的春桃笑笑,说道:“青茗,你要好好养身子啊,小姐还在等你帮她准备东西呢。”
段青茗动了动干裂的唇,艰难地说道:“哦……不知道杜姨妈要我帮她准备什么呢?”
春桃看到段青茗嘴唇裂了,连忙捧了水上来让段青茗喝下,然后,将茶盏放到一侧,她低声说道:“青茗啊,我家小姐让你赶快好起来,然后,帮她准备嫁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