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水窖是权宜之计,最多只能纳入“解困”的范畴。历史唯物主义和历史唯心主义的最大区别就在于能从当时的历史条件出发设身处地地研究问题。如果说甘谷西北部干旱山区农村饮水安全工程是一次“革命”的话,它的第一次“革命”,至少它的序幕和前奏曲是从雨水集流工程,是从水窖开始的。
水窖既是一次成功的尝试,更是一次成功的行动。党和政府,社会各界为解决干旱山区吃水问题所做出的努力,感天动地。20世纪90年代中期,经济结构转型和连续多年的干旱,使全县财政形势十分严峻,“财政拮据,资金调拨困难”,成为当时官方文件中使用频率较高的词汇之一。财政拮据,导致全县干部职工工资一拖再拖,连续几年只能一年发十个月工资,而乡镇干部职工工资发放更为困难,一些乡镇全年发放仅为八、九个月。在如此严峻的困难面前,县上依然咬紧牙关上项目,干部职工依然节衣缩食来捐助,这种坚强的凝聚力和对广大群众的真切关怀使干旱地区的群众战胜了一个又一个困难。作为见证者和受益者,他们,怎能不感激,不铭刻在心。
在采访过程中,我见到过一个个水窖,水窖让人们有了水吃,集水场让环境卫生大为改观。山区农家的庭院中大多有一到几棵数量不等的果树,许多人家更是栽有月季、菊花、芍药、冬青、榆叶梅等花木,全都茁壮繁茂,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色。大石乡马川村马维铭喜不自胜地告诉我:“有了水窖,好办多了,干得厉害了,浇两桶水,吃饱喝足,它们能不给咱长?”
有了水,就有了这一切。采访中,我不止一次见到过马维铭这样将心底的自豪写在脸上的人。有次我在安远北川问一个村民,“窖水是不掏钱的,自来水好是好,可得掏钱吃。你怎么想这个事?”
“想,这还用得着想吗。就算掏钱,你一方水多少钱,只要腾出一眼窖的水一棵苹果树下时不时倒上一两桶,就这几年的价钱,一两棵树上增加的收入缴你一年的水费绰绰有余。就怕没水,咱这地方长的果子,放什么地方都卖好价钱。”
村民的自信和开朗深深地感染了我。有了水窖,基本解决了人畜饮水的问题有了自来水,水窖里就能抽出一部分水用来浇树和救急。当生活的步伐朝着小康目标矫健迈进时,你让他们怎能不感到由衷的自豪?
那些曾经趴在窖口边看水中倒影的儿童们,现在已进入了少年,甚至走进了全国各地的大学校园。我敢肯定,他们会忘记很多,包括许多记忆中的辛酸,但他们不会忘记曾经趴在窖口时的激动。当童年记忆沉淀在这一池池深水中时,他的人生和此后的奋斗,便会有一种水一样的绵长,水一样的不舍昼夜,奔流不息。
人生的故事,从浮在水窖里的笑容开始。
另一种形式的肯定
我对水利人从熟悉到心生由衷敬意源于一次偶然的机会。
1992年10月下旬开始,天水市范围内开展了一次历时半年的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时在县政府办公室工作的我被抽为八里湾乡工作队队员。承蒙乡党委书记李平福和乡长马吉娃的关照,我和队长李全文、副队长赵发双驻乡办公室。五十出头的赵发双来自于天水市水利电力勘测设计院,这位清华大学水利系毕业的高材生一生都在和水打交道,作为高级工程师的他,来到乡上没几天就一头扎进村里,以至好几天竟和我们失去了联系。
赵发双到八里湾的时候,正是甘谷县干旱最严重的时候,当时还没有水窖,而赖以维持生计的泉水几乎全部干涸。在金岘、冯坡、赵家湾等地,我亲眼见到了凛冽的寒风中十几个女人、几十个水桶是如何守着筷子粗的一股泛眼水,半天才能舀一勺黄泥汤的。在政府办当秘书随领导下乡时,对山区群众的吃水困难虽早有耳闻,但亲眼所见这还是头一次,我内心的震撼绝不亚于一次唐山大地震。除了山泉、泛眼和为数极少的井,整个八里湾一带,几乎是被断定为打不出水的。事实上,为了解决吃水,群众也一直在打井,但从未有什么好的结果。
刚开始村民对赵发双并不怎么信任,凭一双眼睛就能看出什么地方有水,岂不是怪事,要知道,赵发双让打井的地方都是一拨一拨人拿着一大堆仪器反复测量后断定是无水的地方,那周围也有不服勘测结果的倔脾气人打过,打多深都没水。
不知是清华大学这块闪光的牌子镇住了大家,还是他“有水,算你走运;没水,损失算我的”的自信让大家没了后顾之忧,便有一两户实在被水折磨惨了的人开始不抱多大希望的行动了。
“有水,咱们村有水!”鞭炮声宣泄的喜悦第一次炸开了山村的宁静。
除了开会,赵发双很少来乡上,这儿看完了,那儿等急了的群众早就把赵发双劫持了。村民没有小车,一溜十几辆,甚至几十辆自行车就围着一个赵发双。我见过一次他搞勘测,什么东西都没带,就是从山顶到沟底一趟一趟地跑,往返十几次,看土色,看断层,看干沟走向,连我这个年轻人都有点跟不住。要说怪,也真怪,就一个农家小院里,赵发双叫从西北角打,一打,那地方就有水,有些人贪心,就几米远的地方,换个方位打,怎么也没水。在金家湾一户人家打出水后,先是那户人家的男主人,接着是全家人,接着是所有在场的几十个人齐齐跪下给赵发双磕头时,那情景,要多感人有多感人。
“赵队长的眼睛里有水。”村民们一个个这样传着。
社教期间,赵发双一共帮群众打了96眼井,他的目标是100眼。单位催得很急,赵发双是带着未能如愿的遗憾走的。1993年一别,再也没见到过这位可亲可教的老人。在此,我祝赵老健康长寿。
十几年后,我到八里湾马耳峪一个村民家看到一眼井,我问他:“这井谁打的?”
“赵队长。”
“多少年了?怎么样?”
“十几年了,多亏有了这眼井,要不是它,遇前几年天气,就了不得了。”村民心有余悸地说。
“知道赵队长叫什么名字吗?”我问。
“不知道,大家都叫他赵队长。”
“他叫赵发双,叫赵队长,是因为1992年社教时他是驻八里湾乡的副队长。我这样说后便想,群众知道不知道赵发双的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知道,并牢牢记住了赵队长这个人,这个心里有群众,眼睛里有水的水利工作者。
因着赵发双,我对所有的水利人心存感激和敬意。我曾连续几次给县水利局写过演讲稿,每次都能获个一等奖或二等奖。我知道,我是带着一颗感恩的心去写而获奖的真正原因却并不是稿子,而是稿子中所表现出的他们的精神,获奖只是所有像我一样心存感激的人,对他们精神的一种肯定。
在此,我把能找到的两篇录在这几,一篇是2004年7月全县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83周年时写的,一篇是学习实践科学发展观演讲活动中的。
让理想随水波一起荡漾
最浅显的地理知识告诉我们,在我们生存和赖以发展的地球上,陆地仅占总面积的21%,而水则占79%;人类从月球上看到的地球,是一颗由水组成的蔚蓝色的星球。当我们还未能沉醉于这种蓝色的幻想中时,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却是,中国是一个缺水的国家,地处西部内陆的甘肃省甘谷县,不仅缺水、贫水,在许多地方,水更是一种憧憬,一种期待,一种情结,一种梦魇,一种挥不去的美丽的幻想。
从地下发现的贮水缸,鱼形想象水波纹所表现出的对于水的期待,到一年又一年民间祈雨的隆重仪式,师公的旋鼓一次次敲打着人们对水的渴望;而巫师头上抡圆的铁辫,在划出一个个优美的圆圈时,更多的是划出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当虔诚的跪拜和真诚的祈祷被失望和绝望千百次嘲讽和讥笑时,水,似乎成了一个用心感动不了的铁石心肠的怪物。
儿童的嘴唇干裂着,牛羊的嘴唇干裂着,土地在热风中龟裂,禾苗在农民的无奈中枯萎。
无情的干旱折磨着群众,折磨着各级党政领导,更折磨着肩负水的使命的甘谷水利人。在责任和使命、科学和理性,甚至抱怨和讥讽面前,这些恨不得将自己的血管化为不竭的清泉,滋润干旱土地的水利人,在和大自然这个亲爱的情人和敌人进行着一次又一次坚忍不拔的较量。找水,护水,最大限度地利用水,让理想随水波一起荡漾。这既是理想,更是甘谷水利人践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权为民所用,情为民所系,利为民所谋的真实行动。
多年来,甘谷水利人餐风饮露,没水的地方有他们找水的身影,他们,似乎就是为水而生,水,就是他们的魂魄。一个水利工作者心情沉重地告诉我这样一件事,有一年他去八里湾下乡,在一个山坳里,一个等上五六分钟才能舀上半瓢水的“泛眼”前竟排着三十几副水桶,那些人都是从半夜里就起来担水的,而排在最后面的桶,就是等到下一个半夜也是难挑上水的,但他们还得等,那么执著,那么孤独无助。而那舀在桶里的水一片混浊。他说,作为一个水利工作者,我为我的无能感到愧疚,真有点想哭。这不是一个人的心声,对甘谷水利人来说,这种压抑在心头流不出来的泪水真是太多了,太多了。
就在这种良心和责任,事业和使命的催逼下,甘谷水利人迎难而上,在和大自然的顽强抗争中,谱写了一曲曲激情豪迈的抗天壮歌。
近年来,甘谷水利人狠抓西部大开发的历史机遇,围绕强农兴水,以抗旱保粮增收为中心,以实施东西部人饮解困、氟砷改水、小型公益设施、集雨节灌、治理水土流失、兴修防洪堤防为重点,以全新的工作作风,饱满的政治热情,昂扬的精神风貌,积极投身到水利大发展的实践中,先后完成了渭济渠进水口,新马渠进水口,渭济渠渠道衬砌扩建改造、十甲坪渭河堤防、磐安镇自来水工程等大中型水利项目8个,在人饮解困和氟砷改水工程建设中,共打水窖62062眼,集水场320万平方米,解决了42万多人和3万多头大牲畜的饮水困难,新增灌溉面积3万多亩,为农民群众增产增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和水利人无私的奉献相比,统计数字永远是单调和枯燥的。透过这一个个项目,一组组数字,我们更多看到的是数字背后的身影,和数字背后演绎着的感人至深的故事。没有一个项目是轻易得来的,没有一处工程不是在反复的科学论证中上马的。当各级领导的心血和水利人的奋斗最终还是用数字反映出来时,这些普通的、司空见惯的阿拉伯数字便显示出它的沉重来。是的,没有人更比地处西部的甘谷人理解水的珍贵,没有人更比在焦灼的土地上奉献的甘谷水利人知道水的代价。如果说水是一条河的话,这条河的一头是党心,一头便是民心,水连着党和政府对人民的深情,水,倒映着甘谷水利人奉献的真诚。在甘谷,水是一个永远新颖的话题,一个永远不会停息的理想和追求。
在奉献中,甘谷水利人收获着成功的喜悦,当一眼眼水窖鲜花般开遍山区农家院落,当一道道清流幸福地流进丰收的田野,当肆虐的洪水按照人的意志澎湃奔流,当第一瓢涌出地心的水总是由一双双因幸福而颤抖的手捧给甘谷水利人时,当群众看着倒映天光云影的碧水真诚地感谢党,感谢人民政府时,作为一名普通的水利工作者,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激动,更让人理解人生的价值?
罗布泊干涸了,西域三十六国连同美丽的楼兰姑娘都被风沙掩埋,不时断流的黄河和不时从我们视野中消逝的渭河给我们敲响了警钟,找水,护水,合理开发利用水,已经成为一个折磨人类生存的话题。在这样一种挑战面前,在这样一个事关人类生存发展的考验面前,甘谷水利人不会有轻松,一段又一段未知的征程等待跋涉,一座又一座未知的险峰等待攀登,用“三个代表”重要思想武装起来的甘谷水利人,牢记“两个务必”的谆谆教诲,牢记人民的重托和信任,正在用不懈的奋斗,让生命在奉献中闪光,让理想随清粼粼的水波一起荡漾。
这就是我们,豪迈的奋斗着,坚忍不拔的甘谷水利人。
水之魂
地球是什么颜色?黄色、绿色、褐色。不,地球是蓝色的,79%的水的面积决定了我们生活的这颗星球,绝对是晴空万里的天空的颜色,蓝得迷人,蓝得惊心。
但这蓝色和我们无缘,准确地说和地处中国西部内陆的甘谷县无缘,蓝色的缺失造成了绿色的缺失,绿色的缺失使苍黄成为我们眼中屈辱的印记。如果说黑头发、黄皮肤是我们绵绵相延的种族的骄傲的话,满眼黄尘便是大西北隐隐作痛的伤口,连上帝都在漠视他可怜的子民时,还有谁,能让这块土地飘荡起蔚蓝色的旗帜。
西部在抗衡,勤劳善良的甘谷人在抗衡,当他们用沙哑的嗓子面对黄土高坡高唱“我的故乡并不美,低矮的草房苦涩的井水”时,我没有看到多少悲哀,恰恰相反,那些男人和女人的眸子里随音乐一起闪烁着的是不屈和顽强。低矮的草房成为过去,甘谷水利人正在舞动智慧的翅膀,行云流水般书写另一种改变命运的历史,让“苦涩的井水”永远沉寂,让甘甜和蔚蓝在干渴的甘谷大地涌动。
20世纪70年代,看京剧《龙江颂》时我记住了这样一个名字——盼水妈。她终生盼水,以致眼睛都盼瞎了。20世纪90年代,在三峡畅游中,我一次又一次将三峡和干旱少水的甘谷北山联在一起,这浩瀚无垠的大江啊,只要分出一条小溪,小溪中的小溪,就可让我母亲的喉咙不再干哑,龟裂的土地焕发生机。去年,今年,我从风尘仆仆的甘谷水利人身上看到了水的影子,看到了无数个盼水妈眼睛里闪烁的感动。
水利局李工程师告诉我这样一件事,一个北山老人,从古旧的木箱里十几包茶叶中对比半天选出最好的一样,硬要给他喝一罐时,他几乎都有点不忍心。所谓的十几包,最大一包也不过拳头大一点,这是老人几十年都没舍得享用的珍品啊!老人拿出这么贵重的东西招待他,不外乎他是一个水利工作者。他说让他最不忍心的是这茶叶竟没有一点清香的味儿,连茶水都显得那么黏稠和浊黄。作为水利人,我清楚这不是茶的原因,而是水的原因。我喝着苦涩的茶水,一遍遍在心里责骂自己,作为一个水利工作者,让这么善良的老人喝如此咸苦的水,你还算一个人吗?就在那个普通的农家土炕上,面对善良的老人我暗自发誓,一定要让他们喝上纯净卫生的地下水。他问我,你说什么叫负罪感,什么叫钝锯在胸,那罐茶让我知道了,再也忘不了了。我对科学发展观没有太深的认识,但我想,我会在干中去实践,在发展中去落实,如不这样,我心里就不会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