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的是非常漂亮的笑容,和现在……师兄大部分时候所露出的笑容都不太一样。”她歪了歪头,“当然,也可能是我在不断回忆的时候美化了它吧。但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真的带给了我很深的感触。我记得非常清楚,那天是个阴天,但是在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又被阳光照耀了。很不可思议吧?但是,报纸杂志上不是老说‘女性通常会被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所打动吗?’,我当时可能就处于那样的状况下吧。”她赧然地笑了笑后,接着说,“其实如果不是师兄,而是其他任何一个人对我展露善意的话,也许我都会这样认为。”因为当时的她实在是太需要鼓励了。说到底,一切可能真的只是她的脑补而已,不是“穆子瑜”,也会是其他人。而且,“在那之后,爸爸妈妈来了,他们正好也看到了离开的穆师兄,我记得他们很是感慨地说——‘是那孩子啊!’,语气听起来非常惊喜。”
“莫叔他们认识穆子瑜?”
“不算认识吧。”女孩摇了摇头,“似乎他们之前看过一场师兄参加的演讲,据说非常精彩,我想他一定表现地很出色。听着爸爸妈妈夸奖的话语,我就突然有点羡慕师兄了,被那样推崇着,被那样期待着,还能露出那样好看的笑容,能给他人带来安慰。我觉得呢,嗯,如果我能变成他那样的人,爸爸妈妈也许会更开心也说不定,很想变成师兄那样的人。”
“所以才特意转学到现在的学校吗?”
“嗯,很傻是不是?”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现在的她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可能为了他人而活着,她只能变成自己期待的模样,而一直心心念念的“穆师兄”,其实只是她根据记忆流光中的一个剪影而加工成的虚拟形象,远远看着还能维持,一旦靠近了,也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但是,即便如此……
“是。”
“……”
石咏哲瞥了眼头顶乌云疑似被打击了的女孩,又说:“不过,完全不会觉得后悔吧?”
莫忘快速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嗯!”就像她刚才所想的那样,如果不来现在的学校,也不会认识图图小楼以及那么多有趣的朋友。这样的生活,即使有遗憾,却完全没有什么值得后悔的。
“那就好。”终于放下心的少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也不枉他辛辛苦苦地跟来看……不对,是照顾她!但话又说回来,穆子瑜那家伙也真的太好运了吧?能在那么长时间内在她的心中占据那么重要的位置,居然是因为……一个笑容?秋香都要三笑,他一笑就搞定了?开什么玩笑!
但是……
虽然现在听来只是淡然的描述,却可以完全想象她当时的灰心与绝望,所以才会为那一点压根不值一提的温暖所感动,到了愿意为它飞蛾扑火的地步。
真是傻蛋啊。
如果……
他肯定什么都愿意给她。
如此想着的少年缓缓抽回被女孩合在掌中的手,轻轻地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一下,一下,又一下。
“做什么啊?”她瞪人,“把我当猫了吗?”
“是狗。”
“喂!”再踹!
不得不说,比起魔王陛下的“空手接白刃”,勇者大人的“空手接脚丫子”练得也很不错,看,又接住了。
他威胁说:“再这样不还你了啊。”
莫忘黑线:“你想把它接在你肚子上当第三只手吗?”
石咏哲“狰狞”一笑:“我打算把它砍下来当晚餐。”
“……你好变态。”
“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这一夜的事情虽然有点“波澜壮阔”,但好在总算画上了句点,虽然不能说完美,但至少也没啥损害。反正太阳每天都会升起,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某人怀着这样的想法,“呼噜噜”地就睡着了。
当其余几人找到莫忘时,她正在长条座位上缩成一团睡得正香,身上还搭着一条毛毯子。少年单手托腮坐在对面,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对面的“小团子”。
“啊啊,陛下熟睡着的模样还真是惹人怜爱。”格瑞斯不知何时已经扯去了调酒师的领结,白衬衫的第一粒纽扣处敞开着,他却好像完全觉察不到寒冷。当然,这和他“刚才已经好好热身过”也有着直接关系,身为高雅的魔法师,他很少像“艾斯特那个粗人”一样直接用手来揍人,今天稍微尝试了一下,不得不说,真是太粗鲁了,但是……咳,也挺带感的。比起用魔法击倒对手,直接把人揍到身体“嘭嘭”作响似乎更加给力啊。咦?他的思想为啥这么不优雅?肯定是被艾斯特那个野人传染了!
他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以离某人远一些。
“说出这种失礼的话真的没问题吗?”艾米亚嗤笑了一声,“你那一脸痴汉的表情和口口声声说要优雅完全南辕北辙了吧?”
“闭嘴!”紫发青年额头上爆出青筋,艾斯特家的人果然都很讨厌,“比起某个试图逼婚的混蛋,我已经算是很好了吧?!”
“至少我……”
“好了,艾米亚。”艾斯特回眸淡然地看了下两人,“小声点,不要吵醒了陛下。”
格瑞斯:“……”他为啥要听这货的啊?但是……他忍!这两个家伙给他等着!
自觉“胜利”的艾米亚摊手,小得瑟的模样看起来真让人牙痒痒。
“不回去吗?”玛尔德搓了搓手臂,“这么冷的天,我都要枯萎了。”
其余人:“……”他以为自己是植物吗?而且不会使用魔法么喂!
于是,他们就回去了。
不远处,倚墙而立的少年用手指玩弄着辫尾的茶色晶串,在夜色中尤为显得明亮的眼眸注视着车辆驶去的情景,他的眼神蓦然飘忽了一瞬,似乎在想些什么,但很快又恢复了清明,头也不回地说:“来了?”
身后人也没有加重脚步声,只按照原来的步调走到前者身边,并肩而立:“她走了?”
“嗯。”
“……”
“而且估计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少年抿唇不语。
“你今天请来她来这里,真的是个非常错误的决定。”虽然知道不太厚道,但陆明睿还是笑了。
好在对方并没有看到他嘴角的弧度弯弯,只淡然地说:“我只是想让她更了解我。”
“不对。”陆明睿摇头,“你是想让她离你更近,结果却恰恰相反。”
穆子瑜的呼吸一窒,紧接着声调微凉:“这只是个意外。”
“却是必然的意外。”
“……”
“即使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发生一样的事情,你也肯定会做出相同的选择,不是吗?子瑜。”
“……这和你没有关系。”
“也是。”陆明睿洒然一笑,“的确和我没多大关系。”
——而且,你也已经没啥机会了,如果妹纸脑子不抽的话。根据以往的经验,这出现的可能性略等于火星撞地球。
“不止是我与你没多大关系。”穆子瑜再次开口,语带警告。
“哈,那估计做不到。”
“你想与我为敌吗?”
听了这样的话,陆明睿的表情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只笑嘻嘻地说:“怎么会?顶多是你单方面把我当成敌人。”
“……”
“作为‘朋友’,我觉得你还是别继续下去比较好。你和她完全处于不同的世界中,要么你干脆地从泥潭中跳出去,要么她主动地跳进来陪你一起吃臭泥。前者……你要是能跳出今晚就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了;至于后者……”
“后者?”
“即使她真的想那么做,你忍心吗?”
“……”
“如果你回答‘是’,我会发自内心地鄙视你的。”还没泡到人呢,就想着如何带对方一起受苦,这绝逼不是真爱!
“呵呵,鄙视啊……”
“是,鄙视。”更何况,就像之前他所说的那样,师妹百分百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除非她脑子坏掉。
“陆明睿。”
“哎呀呀,突然一下子叫我名字的全称好吓人啊。”
“你真的有把我当做朋友吗?”
“咦?都愤怒到怀疑友情的地步了吗?别这样,小伙伴,我还不想和你友尽呢!”
穆子瑜没有搭理某人的“胡言乱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之所以和我‘做朋友’,难道不是为了体会满足感吗?”
“……”第一次,陆明睿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听着对方的话。
“谁都知道,谁都不说,你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不知道哪一天会死的心情,很忐忑吧?现在看似活在天堂里,却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坠入地狱,担忧吗?害怕吗?恐惧吗?在这种时候,看到我觉得很开心吧。”穆子瑜的冷笑声越来越大,“我这种随时随地都生活在地狱中的人,会让你觉得‘活着真好’吧?至少哪怕明天就会死去,比起我也要好得多。”
“什么啊,”陆明睿笑,“原来你一直都知道啊。”
“是,我一直都知道,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每次你在我笑眯眯地待在我身旁,以满足自己那阴暗的心理时,我就会想——反正他明天可能就死了,我不需要和你一个将死者计较。”
“然后就满足了吗?”
“啊,满足了。”每个人的价值观都是不同的,比起某一天就会突然凄凄惨惨地死去,穆子瑜认为活着才是最对最好的。
“嗤嗤……”少年突然抱着肚子大笑了起来,片刻后,他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真好笑啊,我们两个,都在对方的身上获得满足感,却又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与穆子瑜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一样,他自身其实也是一样,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因为……“谎言说上一千遍就会变成真实,我们认识也有五六年了吧?”
穆子瑜微皱起眉头:“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陆明睿站直身体,认真地注视着“朋友”的眼眸,“你也许对我来说真的没那么重要,但也并非毫无意义。我想给你一个忠告,想听吗?”
“我不听难道你就不会说?”
“不愧是‘朋友’,真了解我。”
“呵呵。”
“别冷笑啦,我心里瘆的慌。不过,子瑜,有付出才有回报,想要回报就必须先付出些什么。一动不动地等着猎物主动送上门来,这种事恐怕连上帝自身都做不到。而且,什么都想得到的结果往往是什么都得不到。被束缚在废弃蛛网中的蝴蝶,看似还可以活很久,其实它自身已经散发出腐烂的味道了,你真的没有闻到吗?”
“……”穆子瑜沉默片刻后,回敬说,“聒噪的蝉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即便会死,但至少我活过,我努力过,我争取过,哪怕结局是坏的,至少我还失败过,比起什么都得不到的蝴蝶,已经好上太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