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什么是耻辱的问题
【原文】宪问“耻”。子曰:“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
“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
【译文】原宪问关于什么是耻辱的问题。孔子说:“国家政治清明,可以做官拿俸禄;国家政治黑暗,拿着俸禄,就是耻辱。”
原宪又问:“有凌气逼人之势,又爱夸耀自己,多怨恨,有贪婪之心,这些毛病都没有,就可以做到与人相互亲爱吗?”孔子说:“可以说是不容易了,是否能与人相互亲爱,那我就不知道了。”
【说明】本篇亦是紧接着上篇谈士、君子与小人的各种行为表现及内在品德的修养而延伸下来的。耻辱,亦是士们、君子们经常遇到的问题,所以,原宪这里的问话,就比子路、子贡的问话要上了一个层次。因为,在孔子前面所说的话中,可以看到小人们是不会有羞耻心、耻辱感的。那么,君子、士们的羞耻心、耻辱感表现在哪里呢?孔子在《泰伯》第十三节中曾经说过:“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人,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意思是说,天下太平就出来担任职务,天下混乱就隐姓埋名。国家的政治清明,而自己却是贫困且下贱,就是耻辱;国家的政治黑暗,而自己却是富裕且贵极人臣,也是耻辱。因为他们发的是战争财,发的是国难财,是在国家、民族还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就先中饱私囊的人,这种人当然就更是读书人知识分子的耻辱了。因为,作为君子、士们所思所想的首先应该是人民大众,所作所为应该是“先之劳之”而“无倦”的,才能算是君子、士。不先想人民所想,不先劳人民所劳,不能与人民建立人与人之间相互亲爱的关系,也就不能算是个君子,算是个士了。
那么,没有好胜、自夸、怨恨和贪婪这四种毛病的人,是否也能算是君子呢?是否也能算是“仁”呢?没有这四种毛病,当然是很好的,是难能可贵的,但这不是衡量君子的标准,亦不是衡量“仁”的标准;“君子之於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於比。”意思是说,君子对于天下的事情,没有什么所得的,也没有什么不得的,唯有人与人之间的最佳行事方式与人们之间的和同。“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意思是说,子产这个人有君子的四种道德品行。他自己的行为是很谦虚谨俭的,他侍奉君主是恭敬有礼的,他养育人民大众是给人民恩惠的,他役使人民是符合最佳行事方式的。这两段话也可以说是孔子为君子所下的定义,根据这两段话的意思,君子主要是能遵守既定的社会行为规范,会利用最佳行事方式,能建立起与人相互亲爱的关系。有了这个标准,自然也就没有好胜、自夸、怨恨和贪婪这四种毛病了。而没有这四种毛病,并不代表就能够与人建立相互亲爱的关系;它只是说明这个人没有这些毛病,至于这个人能不能与人建立相互亲爱的关系,那是另一回事。
2.贪欲就是过度的追求和占据
【原文】子曰:“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矣!”
【译文】孔子说:“读书人如果怀抱着占据之心,就不配称为读书人。”
【说明】一个士,读书人如果没有好胜、自夸、怨恨和贪婪这四种毛病,但他有占据之心,也就不能算是个士。本节所说的占据,乃是对上节的“欲”而言的,人的一生是靠欲望而生存的,吃的欲望、穿的欲望,而最要命的就是名利欲望。想名想利想富贵荣华,想出人头地等等,人一旦有了这些欲望,就会被别人利用。人的感官的快乐能俘虏、奴役和驱使人去进行痛苦的追求,比如眼贪色、耳贪声、鼻贪香、舌贪味、身贪触摸等,思想上的贪就不计其数了,从贪男欢女爱的爱情开始,到最高扬的理想主义,到最低沉的悲观主义,皆是人们贪求执著的事物。人有欲望是正常的,饿了就想吃,渴了就想喝,这些正常的欲望不是孔子所反对的。孔子所反对的是超出正常欲望的贪欲,贪欲就是过度的追求和占据,如果仅仅是欲望,想入非非,那只是个人思想上的事,但若是占据了,那就不是个人的事了,而是影响到了其他人,是大家的事了,是社会的事了。因此,作为君子、士们所思所想的首先应该是人民大众,所作所为应该是“先之劳之”而“无倦”的,才能算是君子、士。不先想人民所想,不先劳人民所劳,不能与人民建立人与人之间相互亲爱的关系,而是贪婪,什么都想据为己有,也就不能算是个君子,不能算是个士了。
3.行为正直而言语谦逊
【原文】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
【译文】孔子说:“国家政治清明,就直言敢为;国家政治黑暗,就行为正直而言语谦逊。”
【说明】这句话似乎是“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甬五子,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的另一种说法,其实这句话的意思在孔子的很多言论中都有表现,只不过说法不同而已。国家政治清明了,什么都好做,为什么呢?国家的政治清明,就意味着统治者本身是很清明的,是个君子。而君子则是“君子易事而难说也。说之不以道,不说也;及其使人也,器之”之人,也就可以“危言危行”。国家的政治黑暗,就意味着统治者本身是一个小人,而小人则是“小人难事而易说也;说之虽不以道,说也;及其使人也,求备焉”之人,那就要“危行言孙”了,否则,祸从天降也。
4.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原文】子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
【译文】孔子说:“有正常的人生规律的人,必然有许多话要告诉别人;而有许多话要说的人,不必非要有正常的人生规律。与人相互亲爱的人,必然是对任何事都有勇气的人;而行事勇敢的人,不必非要有与人相互亲爱的关系。”
【说明】孔子在《里仁》第二十二节里说过,“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意思是说,古时候的人不随便说话,是怕自己做不到。也就是现代的“承诺”。这其实也是孔子对君子与小人的判断标准。君子在有了自己的正常的人生规律后,重承诺,说话算话,守信用。而小人却因为没有正常的人生规律,而往往是说话不算话,不守信用,不重承诺,信口开河,骗得一回算一回。因此,作为一个君子,不会轻易发言,如果说了,就一定要做到的,这就是为了维护人与人之间相互亲爱的关系了。说到做到,才能得到别人的信任,而彼此产生了信任感,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就能达到相互亲爱了。这也是现代所谓的“信誉度”,没有了信誉,彼此间不信任,人与人之间怎样交往呢?若互不交往,也就无法生存下去了。所以小人在情场上、生意场上、官场上都呆不长久,最关键的就是没有信誉度,没有人相信他们。所以,君子在有了自己的人生规律之后,就会有许多好的为人处世的经验,权威也就自然而然地树立起来了。权威能够得到树立,地位也就有了,他的这种好的为人处世的经验就会流传下来。所以古人对立言非常慎重,古人发表意见和写文章与我们现代人不一样,我们现代所谓的文人学到一点知识就想要赶快发表出来,以提高自己的知名度,捞取名誉地位,而不论以前是否有人讲过,自己是否讲得对,小小年纪便是长篇大论,懂的与不懂的都要发表意见,写到后来,全靠挤牙膏式的拼命挤出一点东西,然后宣布“江郎才尽”。而古人对于“立言、立德”是非常慎重的,不到充盈旺盛的程度不会发表意见,不到欲望快要喷发出来也不会发表意见。后来有句话:“愤怒出诗人”,就是这个意思,不到愤怒到极点的时候,这个诗是写不出来的。也就是说,心中的思想满盈了,想要喷发出来,才谨言慎行地发表意见。因为不慎重的言行会影响、遗误别人,或者是误人误己、误人子弟。
仁者与勇者也是这样,“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所以,能建立起人与人之间相互亲爱的关系,你就能够得到大家的帮助,能得到所有人的帮助,你也就没有问题了,而没有问题则意味着什么都不害怕了,什么都不害怕也就是一个“勇者”了,也就不会有任何畏惧了!道理就这么简单,就看你自己做得怎么样!而仅有匹夫之勇、血气方刚之勇的人,是不必也不会也不能建立起人与人之间相互亲爱的关系的,一个没有爱心的人,往往是个很勇敢的人,勇于打架,勇于杀戳,勇于扫除拦住自己攫取名利道路上的障碍,而不论这种所谓障碍对他是否有帮助。他的这种无知的“勇”,最终将害了他自己。
5.有谁能长时期地保住既得利益?
【原文】南宫适问於孔子曰:“羿善射,奡荡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夫子不答。南宫适出,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
【译文】南宫适向孔子问道:“羿擅长射箭,奡擅长水战,但都不得好死。禹和稷亲自下地种庄稼,却都得到了天下。”孔子没有回答他说的话。等到南宫适出去后,孔子说道:“所谓君子也就是这样的人了,所谓崇尚正常的人生规律就是象这样的人。”
【说明】本节是针对“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而言的。羿和奡有言亦有勇,依靠自己的勇武之力去侵略别人,就是想贪图更多的物质享受,贪图更多的名誉地位,然而最终羿被他的臣子寒浞所杀,奡后被少康所诛,均不得好死。与其不同的禹和稷则是“先之劳之”、“无倦”于稼穑,得到人民的爱戴与拥护而终有天下,而寿终正寝。南宫适对于羿和奡,禹和稷,谁是君子,谁是小人,似乎分辨不出,于是问孔子。对于这个问题,孔子认为南宫适是应该懂的,而南宫适不懂,所以孔子懒得回答他。等到南宫适出去后,孔子才说禹和稷“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这其实也是告诉我们,想要找钱,想要当官,想要取得很好的生存环境,靠侵略、掠夺、剥削别人只能暂时得到片刻的享受,而不能得到人民长时期的拥护,不能长时间地保住既得的所有。而踏踏实实做事,尽心尽力、真心诚意地为大家谋福利,才能得到大家的爱戴与拥护,才能长时期地保住良好的生存环境,才能长时间地保住既得利益。看看我们现在这个社会,偷摸扒窃、偷税漏税、贪赃枉法的人,有谁能长时期地保住既得利益?有谁能得到好死?虽然有些还没有被正法,但只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6.君子必然是能与人相互亲爱的
【原文】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
【译文】孔子说:“君子之中如果有不能与人建立起相互亲爱的关系的有没有呢?没有见过小人能与人建立起与人相互亲爱的关系的。”
【说明】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就是他们立足于人民,想人民之所想,劳人民之所劳,“先之劳之”而“无倦”,才能建立起与人相互亲爱的关系。在孔子所有的论述中,君子之所以称为君子,就是君子必然是能与人相互亲爱的,孔子没有说过君子可以不与人相互亲爱,如果不能与人相互亲爱,“不仁”,也就称不上是个君子了,更谈不上是个君子了。所以,“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没有!
那么小人之中有谁能与人建立起相互亲爱的关系呢?从表面上看,小人与他们身边的人相处时,也是关系融洽的,似乎也是和颜悦色、和蔼可亲而讲信修睦的。但是,小人们在与人相处时,最怕的就是利益问题,一旦有利害关系,一旦某人没有了利用价值,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出现质的变化。君子可以损己利人,可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以“贫而乐,富而好礼”,可以“先之劳之”而“无倦”。喜好“仁”的人,不会羞耻于与“不仁”的人交往,既然这个人能够与人相互亲爱,那么对于不能与人相互亲爱的人,他也能够去与他建立相互亲爱的关系。后来佛家提出的“大慈悲心”,就是描述了孔子所说的这种心态。就是说,一个人一旦从心底里发生出大慈悲心,他看任何人,对任何人都有一种怜悯的心态,慈悲的心态。唉,这个人真傻、真笨,怎么会做这种事呢?我该怎样帮助他呢?尽管这个人确实够坏,但有“仁”心的人仍然想帮助他。如果说,看见一个不仁的人,你就厌恶他,讨厌他,你没有起码的慈悲心,你的行为能称得上是“仁”吗?平常,我们每个人在日常生活中,多数考虑的是“我”自己,我饿了,我累了,我困了,我渴了,我怎么怎么的,能够在一整天的时间里都忘我、无我,这是很难做到。所以孔子说“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乎”,因为这种“于仁”的精力我们每个人都有,只不过我们想到了自己就忘掉了别人。所以,能够在想到自己的同时又能够想到别人,这就很不错了。小人们则是利己后才能利人,或是损人利己,双赢可以,自己不赢而别人赢,那是不可以的。要想损己利人?更不可能!除非在损己利人的后面有更大的利益,也就是说,必须要有更多的回报。如果损己利人了,而回报很少或是没有,那绝对再也不能与他保持相互亲爱的关系了。
7.“爱之”能够不辛苦费力吗?
【原文】子曰:“爱之,能勿劳乎?忠焉,能勿诲乎?”
【译文】孔子说:“对人有爱心,能够不辛苦费力吗?为人尽心尽力,能够不教育帮助他吗?”
【说明】与人建立起相互亲爱的关系,就是“爱之”,那么在与人建立相互亲爱的关系时,能够不有所动作吗?能够不辛苦费力吗?能够毫不辛苦费力的就建立起与人相互亲爱的关系吗?显然是不可能的。在与人建立相互亲爱的关系时,就要“先之劳之”而“无倦”,就要付出,就要辛勤劳作,别人才会由相信而信任而敬佩而建立起相互亲爱的关系。同样,尽心尽力地为人,也是建立与人相互亲爱的关系的必要条件,那么,如果建立起与人相互亲爱的关系后,对别人的言行也就要进行教育帮助。如上节所说,喜好“仁”的人,不会羞耻于与“不仁”的人交往,既然能够与人相互亲爱,那么对于不能与人相互亲爱的人,他也能够去与他建立相互亲爱的关系。一个人一旦从心底里发生出大慈悲心,他看任何人,对任何人都有一种怜悯的心态,慈悲的心态。唉,这个人真傻、真笨,怎么会做这种事呢?我该怎样帮助他呢?尽管这个人确实够坏,但有“仁”心的人仍然想帮助他、教育他。唯有这样,才是一个真正的君子。
8.治国必须照顾多数人的愿望和要求
【原文】子曰:“为命,裨谌草创之,世叔讨论之,行人子羽修饰之,东里子产润色之。”
【译文】孔子说:“郑国制定诰命,由裨谌起草创作,经过世叔讨论提意见后,再由外交官子羽进行修饰,最后由居住在东里的子产再进行润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