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我们及时回到了木屋,不然马松一定会来找我们的。我对他说,我已经很饿了。我这样不客气地对待他,不但没有让他反感,反而让他觉得很高兴。他告诉他的妻子,他喜欢我用这种方式对他讲话。很快,面包和炸鱼就摆到了桌子上面。我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很快就把自己的那份鱼一扫而光。之后,马松的妻子又端来了炸土豆和肉。面对这样可口的食物,我们都全神贯注地吃了起来,谁也没有说话。马松非常好客,不停地给我倒酒。由于我抽烟过多,所以在喝咖啡的时候,我觉得有些不舒服。马松和我及雷蒙约定,8月份的时候再来到这里度假,大家均摊所有费用。这个时候,玛丽突然说道:“天哪!现在才十一点半。”我们都有些不敢相信。马松说,我们这个时候就吃午饭,的确有些早了。不过,既然大家都饿了,那也就应该吃了。听马松这么说,玛丽竟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现在我才想明白,当时她喝得有些多。马松对我说,吃过午饭之后,去海边散步非常舒服。他问我是否愿意跟他一起去。“我妻子有午睡的习惯。她每天吃过午饭之后,不睡午觉就浑身难受。我没有睡午觉的习惯。每天吃过午饭之后,我都要出去走走。我告诉她,吃过午饭之后散散步有益健康。不过,她有权利睡她的午觉。”玛丽不跟我们一起去了。她打算留下来帮助马松太太刷碗。马松的妻子说,刷碗的时候,不能有男人在场。于是,我们三个男人都出去了。
这个时候正是中午,阳光非常强烈。海滩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影儿。在高地边缘的那些木屋里,人们正在享受着精美的午餐。在强烈的阳光照射下,地上的石头都冒着热气。听了一会儿马松与雷蒙的谈话,我知道原来他们是老相识,还曾住在一起一段时间。他们谈论了一些我不认识的人、没有听说过的事。我们沿着海边慢慢地向前走去。我们的帆布鞋被不断起伏的海浪给打湿了。在这么热的天气里,我却没有戴帽子,因此,我总觉得昏昏沉沉的。这个时候,雷蒙与马松悄悄地说话。我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但是突然之间,我看到在离我们非常远的海滩尽头,有两个阿拉伯人,他们穿着蓝色的锅炉工的制服,向我们这个方向走来。我知道他们是来找雷蒙的,所以就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他说,就是那个人。说完之后,我们继续向前走。马松没有想到他们会跟到这里来,就不自觉地问雷蒙。我认为,他们可能是看到了我们拿着去海滩游泳的提包上了公共汽车,所以就想到我们到这里来游泳。我觉得这个理由很有道理,但是我并没有把它说出来。
阿拉伯人不断地向我们这个方向移动,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雷蒙对我们说:“如果过会儿打架在所难免,那么我就收拾那个冤家,另外一个人由马松你来解决。如果还有一个人,那就需要摩尔索你出手了。”我说没问题。马松没有说话,只是把双手插进了口袋里。这个时候,我感觉到脚下的沙子更热了。我们信心十足地向阿拉伯人走去。阿拉伯人也像我们这个方向走来。双方之间的距离不断缩小。当我们与阿拉伯人的距离只剩下几米远的时候,双方都停住了脚步。雷蒙直接向他的冤家对头扑去。那个人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摆出一副相当不屑的表情。雷蒙二话不说,上来就给了那个人一拳。同时,他让马松立即动手。马松听到命令后,立即向另外一个阿拉伯人扑去。那个人挨了他两记重拳,立即落入水中。在他落水的地方,有一些气泡涌上来,之后水面又恢复平静了。雷蒙也非常勇猛,把他的冤家对头打得血流如注。他转身对我说:“如果他掏出家伙来。你立即告诉我。”还没等他说完,那个阿拉伯人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我让雷蒙小心,但为时已晚,他的胳膊和脸都受伤了。
被马松打到水里的那个阿拉伯人已经从水里爬了上来。可以看出,马松的两记重拳让他很难受。他气势有所减弱,躲到了那个持刀人的身后。对方手里有刀,我们比他们多一个人也无济于事。因此,我们三个人站在原地不动。他们一边拿刀威胁着我们,一边慢慢地向后退。当他们退到离我们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立刻转身跑掉了。我们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雷蒙的胳膊流了很多血。他用另外一只手按住伤口,但是血仍在流。
马松对雷蒙说,必须马上把血止住才行。这里正好有一位来度假的大夫,我们可以去找他帮忙。雷蒙觉得这是个好办法,想立刻就去。他刚一张开嘴,话还没有说出来,就有很多血从嘴上的伤口流出来。那个大夫住在高坡上,离此地有些远,因此我们就先把雷蒙带回木屋。雷蒙说,他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并不碍事,完全能够走着去找那个大夫。于是,他和马松一起向高坡的方向走去。我留在木屋里。两位妇女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把事情的经过讲给她们听。她们听后都非常害怕,马松太太甚至吓得哭了起来。我觉得给她们讲这样的事非常无聊,所以讲着讲着,我就不给她们讲了。我点上一根烟,一边看着大海一边抽了起来。
马松与雷蒙在一点半左右回来了。雷蒙的嘴角上贴着一块橡皮膏,胳膊上缠着绷带。马松说,大夫检查过了,雷蒙只受了一点轻伤,并无大碍。可是,雷蒙的脸色很不好看。马松想让他的心情开朗起来,就故意讲一些笑话,想把他逗乐。可无论马松讲的笑话多么好笑,雷蒙的脸色一直没变。后来,雷蒙说想到海滩上走走。我有点担心他,就问他去海滩什么地方。他显得有些不耐烦,只说到外面随便走走。我和马松都说,我们也想出去走走,不如陪他一起去。他火冒三丈,狠狠地把我们骂了一顿。马松说,他愿意自己去就自己去吧,我们还是别理他了,省得惹他生气。可是,最终我还是不放心他,与他一起出去了。
我们默默地在海滩上走着,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天气非常炎热,沙子上和海面上都闪烁着金色的光芒。我觉得雷蒙出来并不是随便走走,而是有着非常明确的目的。我们走到海滩的尽头,在一块大岩石的后面看到一眼泉水在沙地上不断地流动着。与我们打架的那两个阿拉伯人正在那里。他们在地上平躺着,身上穿的还是那身蓝色的工作服。他们看到我们之后,表情依然平静。那个用刀把雷蒙砍伤的人,恶狠狠地盯着雷蒙看。另外一个人则一边看着我们,一边吹着芦苇管。
芦苇管不断地发出单调的声音。雷蒙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的手悄悄地伸入口袋里去掏枪。他的对头躺在那里没有动。他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那个吹芦苇的阿拉伯人倒显得很轻松,他的脚趾叉开着。雷蒙死死地盯住对手的眼睛,头也不回地问我:“我是不是应该开枪要了他的小命?”我可不想他弄出人命,但是我知道,如果我如实说出我的想法,他开枪的几率可能更大。于是,我对他说:“他一直待在那里,什么也没说,如果你就这样开枪,恐怕不太好吧!”那个阿拉伯人还在吹他的芦苇管。雷蒙说:“你说得很对。现在我用恶毒的言语狠狠地骂他,如果他敢还口的话,那么我就毫不犹豫地开枪。”我说:“这个主意不错。但是你要等到他掏出刀子时再开枪。”雷蒙的火气逐渐上升。那个阿拉伯人仍在吹着芦苇管。他们死死地盯着雷蒙。我觉得雷蒙很快就要行动了,于是对他说:“你们还是一对一单挑吧。我先替你保管你的手枪,如果他们不遵守规矩,以二敌一,或者打算用刀子,那么我就一枪打爆他们的脑袋。”
雷蒙觉得我讲得很有道理,就把手枪交给了我。阳光照在枪上,折射到我的眼里。双方都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他们死死地盯住对方,眼睛不眨一下。这个时候,我手里拿着枪,我觉得他们的命运很大程度上掌握在我的手里。让我感到意外的是,那两个阿拉伯人突然间就撤退了。看到他们撤退之后,我和雷蒙也离开了那里。雷蒙好像打了胜仗一样开心。
很快,我们就回到了木屋。当雷蒙登上台阶,准备往里面走的时候,我却停住了脚步。看着高高的台阶,想到屋子里面的两个女人,我本来就被太阳晒得很不舒服的脑袋一直响个不停。但是由于实在是太热了,我站在那里也感到非常不舒服。待在那里和到处走走都让我觉得痛苦。最后,我还是决定向海滩那边走去。
强烈的阳光无处不在,海滩上也非常热。我在岩石上慢慢地向前走着,觉得太阳快把我的脑袋给晒炸了。我浑身炽热,连向前迈步都觉得非常吃力。每当热风吹来的时候,我都要非常痛苦地与太阳带给我的眩晕感对抗。无论是白色的贝壳,还是玻璃碎片,都反射出太阳耀眼的光芒,让我感到非常难受。就这样,我忍着痛苦,向前走了很长一段路。
我在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了那堆黑色的岩石。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岩石后面的那眼泉水。它是那样的清澈,散发出阵阵凉意。我走累了,不想再受到阳光的炙烤,所以特别想找一个清凉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当我走到泉水附近时,遇到了我特别不想遇到的一个人,雷蒙的冤家对头。
另外一个阿拉伯人不在这里。只有雷蒙的对头一个人。他双手放在脑下,仰着脸躺在岩石和阴影里,身体暴露在阳光之下。他还穿着那件蓝色的工作服,这么热的天气,真是令人佩服。在这里与他重逢,我感到相当意外。我觉得刚才打架的事已经过去了,根本没有必要放在心上。
他看见我后,神情立刻变得非常紧张,身体稍微起来一些,他觉得这样做完全可以震慑我了,因为他还把手伸进了口袋里面。看到他这个样子,我也变得警觉起来,把手伸进口袋去握雷蒙的手枪。看到我这样做之后,那个人完全躺在了地上,姿势与没看到我之前完全一样。但是,他的手并没有从口袋里拿出来。我和他相距有10米,这是一段不算近的距离。我隐隐约约地看见,他的眼珠在不断地转来转去。但是,我觉得一片燃烧着的热气把他完全笼罩起来,让我看不清他的面孔。海浪的声音比中午的时候小多了。太阳还像中午那样散发出让人难以忍受的热量,阳光也依旧刺眼。一艘非常小的轮船从非常遥远的海面上驶过。我的眼睛一直在盯着那个阿拉伯人,所以觉得它只是一个黑点而已。
我认为,我就当没看见他,转身就走,就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因为阳光的暴晒,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我推向泉水那里。那个阿拉伯人看我向前走了几步,仍然非常镇定地躺在那里。对啊,我们之间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他根本没有必要害怕。他的脸掩藏在岩石的阴影中,所以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在冷笑。他打算怎么做呢?我不知道,我只能等待。在太阳的暴晒下,我的脸非常烫,额头上满是汗水。这一天的太阳,让我想起了埋葬我妈妈那天的太阳。它们是如此相同。我也像那天一样难受。实在是太热了,我根本无法继续忍受下去。因此,我又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一步。那个阿拉伯人看到我的举动后,仍然躺在原地。不过,他已经把刀子拔了出来,摆出威胁我的架势,好像在告诉我,如果我胆敢再往前一步,他就将一刀杀了我。看到闪闪发光的刀刃,我满头都是汗水。随着汗水不断地向下流,我看不清前面的东西了。我只能感觉到,太阳和那把刀都威胁着我,让我特别难受。我头晕眼花,眼前一片模糊。突然间,我全身绷得紧紧的,莫名其妙地扣动了扳机。接着就是一声巨响。我把头顶上的太阳,身上的汗水全都抛弃了。我觉得,我改变了目前这一切。接着,我看了那具尸体一眼,然后又连续扣动四下扳机。子弹打进尸体里,毫无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