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通传一下,就说我有要事。”
那宫监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她一眼,“公主还不明白吗?王后特意下的旨意,别人可以见,唯恐不见公主。公主就不要为难奴婢了。”
冯婉呆了呆,万般无奈,只得掉头向御花园走去。所有的宫人看见她都远远地避开,只有身后跟踪她的宫女和侍卫闪闪烁烁地一直跟着。她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抛弃了自己,命运只在一天之间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心里一酸,泪水便落了下来。忽听御花园中隐隐传来琴声,她知道这是沙子弹的琴。她下意识地寻着琴音走过去,只见一株奇异的碧桃树下,沙子白衣胜雪,正在抚琴。
清风徐来,吹起沙子的衣袂,她身上有一种飘然若仙的雅韵。
冯婉蹙着眉看了她一会儿,心中的无奈达到了某种极致。她向着沙子走过去,拔下头上的金钗,暗藏在手中。
沙子见她走到面前,刚站起身想要行礼,冯婉忽然挥手,用手中的金钗重重地在沙子脸上划了一道伤痕。鲜血乍然飞溅,冯婉骂道:“小贱人,现在如了你的意了。”
沙子呆了呆,一时不知所措,只能用衣袖捂住自己的脸。
“你以为我做不成太子妃,你便能做吗?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凭什么老是用这种高高在上的眼神看别人?大王和王后都不会同意你当太子妃,满朝文武也不会同意,谁都不会同意。”她说着说着,忽觉悲从衷来,蹲在地上放声痛哭。
沙子看着她哭,也便替她悲哀起来。她跪在地上,怔怔地看着冯婉,低声道:“公主,别哭了。我根本无意做太子妃。你看这宫里,尔虞我诈,活着的人互相难为,谁都不愿意放过谁。做了太子妃又如何?即便是做了王后又能怎么样?死去的安王后不就是前车之鉴吗?身为王后的人,死了以后,甚至都不让别人知道,连女儿都保不住。这样的王后,还是不做更好。”
沙子说着,冯婉的哭声便小了,她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沙子,“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不想当太子妃?”
沙子笑了笑,“我骗你做什么?而且你也说了,就算太子愿意我愿意,大王和王后会同意吗?朝中的大臣们会同意吗?做太子妃,一定要出身名门,我只是一个侍卫之女,有什么资格做太子妃?”
冯婉总算不哭了,她站起身,“你说的也对,而且太子也不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她抛下这句不咸不淡的话,便转身离去。
沙子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看来她尚不知自己将会被祭祀,是否应该告诉她呢?她忍不住叫了一声:“公主。”
冯婉回头看了她一眼,“干什么?”
沙子迟疑了一下,忽道:“晚上我去为公主弹琴吧!”
冯婉皱了皱眉,“我没生病,不需要听琴。”
沙子咬着嘴唇,瞟了躲在暗处的宫女和侍卫一眼,固执地加了一句:“公主心绪不宁,还是让我为公主弹琴压惊,我身为巫女,这是我的职责。”
冯婉淡淡地道:“你想弹就弹吧!反正王后也不愿见我了,宫人们也都躲着我,好像我不是公主倒是变成妖怪了。”她一边说一边走,再次觉得悲从衷来,泪水又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她便这样哭着回到赏春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一会儿哭一会儿,连晚饭也不吃。直哭得两眼红肿,有气无力,才总算停了下来。
天已经黑了,她灯也不点,坐在黑暗中发呆。难道说,真的做不成太子妃了吗?
一个人头忽然自窗外升了起来,冯婉吓了一跳,正要失声惊呼,窗外那人已经低声道:“公主别叫,是我喜儿。”
冯婉皱眉道:“你干什么?有门不走为什么要爬窗户?”
喜儿自窗口爬了起来,低声道:“若是走门,就被人看见了。我用了一下午观察外面的侍卫,总算找到机会溜进来。”
“你干什么?”若是普通的奴才,冯婉说不定早已经厉声叱责了,但喜儿却不一样。那天,是喜儿帮她把衣服拿了出来。
想到那天,冯婉就有些脸红。
喜儿低声道:“有一件事情,我一定要告诉公主,只不过,公主你要答应我,绝不可以乱了分寸。”
冯婉听他说得凝重,便也有些害怕起来,问道:“是什么事情?”
门外忽然传来宫女的通报声:“公主殿下,沙子来了,说要为您弹琴。”
冯婉皱眉,正想说自己身体不适,不想听琴。喜儿却忽然若有所思地道:“公主还是见见她,只怕她不是专为了弹琴而来。”
说罢,喜儿便俯身躲在床低下。
冯婉呆了呆,到底是怎么了?一个个都神秘兮兮的。她道:“进来吧!”
门打开了,沙子抱着琴走进来,又回身将门仔细地关好。
冯婉劈头便问:“你为什么一定要给我弹琴?”
沙子笑了笑,指指门外。将琴放下,气定神闲地开始弹奏。冯婉知她是怕门外有人偷听,便任由她弹下去。沙子一边弹一边低声道:“公主殿下,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但你保证,一定要从长计议,千万不要乱了方寸。”
冯婉呆了呆,为何沙子说的话竟和喜儿一样。
她道:“什么事?”
沙子一边弹琴一边道:“公主可知大王为何急着寻找公主?”
“为何?”
“因为大王要用公主祭祀,以破解百年前的诅咒。”
冯婉一怔,“你说什么?祭祀?”
沙子道:“正是,祭祀三日后就举行了,若是想不到办法让大王打消这个念头,公主就会死。”
冯婉大惊,不由提高了声音:“你说什么?”
沙子连忙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公主殿下,千万要镇定,否则谁也帮不了你。”
冯婉倒吸了口冷气,心里又是怕又是急,“怎么可能?难道大王真的忍心用自己的亲生女儿祭祀吗?”
沙子轻叹,“公主不必再怀疑了,宫中的人都知道了,只是瞒着公主一人而已。”
喜儿忽然自床下爬了出来,低声道:“正是,我想对公主说的也是此事。”
沙子蓦然看见喜儿从床下爬了出来,神色微惊,琴声却没有丝毫改变。连冯婉如此讨厌沙子,也不由地暗暗敬佩,这个女子难道有钢铁般的神经吗?
“喜儿,你来这里太子殿下知道吗?”
喜儿摇了摇头,“我不敢让太子殿下知道,我想帮助公主。沙子你呢?你来这里弹琴,是不是也想帮助公主?”
沙子点头,琴声不断,“我不相信诅咒真有其事,我觉得太子的异样是一个阴谋,而且太子根本就不记得那些事情,我怀疑这件事另有内幕。他们只是利用了诅咒,让大家以为太子变成了杀人恶魔。”
两人低声商议,冯婉面如土色,喃喃低语道:“他们想要我死,他们想要我死。”
她忽然站起身向着门口冲去,“我不能坐以待毙,我要去找我爹爹,只有我爹爹能救我。”
喜儿连忙抱住她道:“公主,你这样出去了,不仅逃不出宫去,还会被大王更加严密地看管起来,到时候我们就都见不到你了,更不要说想办法救你。你一定要稍安勿燥,商量一个万全的办法。”
门外忽然传来宫女的询问声:“公主殿下,有什么事吗?”
沙子连忙道:“没事,公主嫌这首曲子不好,让她心情更加烦躁了,我换一首曲子。”沙子琴音一变,改了另一首琴曲。
门外的宫女便安静下来,似乎相信了沙子的话。
冯婉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危急,欲哭无泪,低声问:“我该怎么办?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她忽然看见沙子面颊上的血痕,那是她白天时用金钗划破的。她心中有些惭愧,她这样对沙子,沙子竟还会来帮她。她跪倒在沙子面前,一连叩了三个头道:“沙子,我求求你原谅我吧!我以前对你不好,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放在心上。”
沙子双手抚琴,不能扶起冯婉,低声道:“公主殿下,你这是干什么?”
冯婉道:“你求求太子,求太子帮我说说话,大王和王后都最疼太子了,要是太子殿下愿意替我说话,说不定大王和王后就会放过我。”
沙子和喜儿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想到了发生在长生身上的奇事。这件事是个秘密,喜儿是跟随在太子身边的贴身小厮,只有他才最清楚太子的异样,而沙子曾经亲眼看见长生的改变。两人心中暗想,只怕求长生也是无济于事。
喜儿忽然道:“大将军远在敦煌,大王急着想用公主祭祀就是怕大将军回朝阻碍此事。不如……”他顿了一下。
沙子微微蹙起眉,虽然喜儿没说下去,她却知道喜儿心里想的是什么。
冯婉道:“不如怎样?”
“不如想办法把公主带出宫去,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等大将军回朝。大将军最疼公主,他一定不会看着公主被杀死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