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楼兰天下①·宫之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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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安心最后的手札(2)

锤心的疼痛使她晕倒在地,苏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双足又自动长回到身上。

她绝望地看着自己的脚,心中终于产生了一个念头,也许她应该把自己的心脏挖出来。她不知这个办法能否杀死自己,但决定,若是下一次,再无法忍耐之时,就要试一试。

这一天夜里,她痛苦地挣扎,脚上的铁链被她拉扯地哗哗作响。她拼命忍耐着,不使自己发出可怕的叫声。

她不知宫人们是否已经察觉了她的改变,在过去的几个月圆之夜,她都因为无法忍受折磨而痛苦的惨叫。她想,也许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吧!而且,这些日子以后,她又做了许多奇怪的事情,比如说不再吃食物,再比如说命人打造铁链。

便在此时,高塔的门忽然被推开了。安心绝望地抬起头,为何有人会在这个时候进来?她即不想伤害别人,也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她现在的样子。

一个人随着风飘入了高塔。是他!那个魔鬼一样连面目都无法看清的人。

那人的身后还拖着一条绳索,绳索上缚了一名宫女。那宫女如痴如醉,迷迷茫茫地跟着他走,也不知着了什么道。

那人走到安心面前,仔细地打量着安心,啧啧赞叹:“原来他临死以前把你变成了妖怪。你知道吗?你现在比那个妖怪还可怕,因为没有人能杀死你,连我都不能。”

虽然忍受着痛苦折磨,安心仍然感觉到心一片冰冷,没人能杀死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要以妖怪的样子永远活在这个世间吗?

那人将宫女拖到安心的面前:“那么痛苦又何必呢?喝她的血吧!只要喝了她的血,你就不会再痛苦了。而且你会变得很强大,前所未有的强大。”

那人说着,忽然笑了,“强大到连我都不知道是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我很想看一看,到底是你厉害一些,还是我厉害一些。”

安心咬紧牙关,将头转向一旁。那人却抓住宫女的脖颈凑向安心的嘴边,“喝她的血吧!不就是杀一个人吗?你以前和人打仗的时候,难道没有杀过人吗?”

安心蹙眉,艰难地回答:“那不一样。”

那人嘲讽地一笑:“有什么不一样的?用牙齿杀人和用刀剑杀人不都是一样杀人吗?”

安心一怔,那人说得不错,用牙齿杀人和用刀剑杀人确实是一样的。只是人看见用牙齿杀人,就会惊慌失措,以为遇到了妖怪。可是,在历次的战争中,死于刀剑之下的人数却不知多了多少。

这一刻,她忽然若有所悟。只是这念头,在脑海之中一掠而过,来不及深思。

那人用指甲轻轻地划破了宫人的脖颈:“喝吧!那么痛苦还不肯喝她的血,到底为什么呢?”

他将宫人流血的伤口更近地凑向安心的唇边,“喝吧!你已经忍耐得够久了。”

鲜血刺激着安心的嗅觉,她只觉得全身都不受控制地颤抖,她知道她就要无法忍耐了。她咬紧牙关,忽然反手向着自己的胸口抓去。手指轻易地刺破了胸膛,自己的手握住自己心脏的感觉竟是如此奇妙。并不觉得痛苦,只是有些酸楚。她抓紧自己的心脏,用尽全力一捏。她听见微弱的“扑”的一声,她知道是自己的心碎了。

人们总喜欢说心碎的感觉,原来心碎竟是这样的。

自己的心脏在自己的手中变成碎片,这样还不死吗?

她慢慢倒下去,躺在地上绝望地喘息。

那人怔了怔,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宁可死也不愿喝她的血吗?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这宫里有成百上千个,死一两个根本无足轻重。”

安心笑了笑,一张口鲜血便喷涌而出,“不对,每一个宫人都很重要。你觉得无足轻重,是因为你不是她,不是她的亲人。对于她自己来说,生命是唯一的,对于她的亲人来说,她也是唯一的。若是她死了,她便失去自己最宝贵的东西,而她的亲人也会悲伤欲绝。我宁可自己死,也不愿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那人蹙着眉在安心身边坐了下来,他用一只手托着自己的面颊,“难道对于你来说,她比你自己还重要?”

安心摇了摇头:“不,她和我都是同样重要的。只是,若我活着是为了伤害别人而存在,我宁可立刻便死。”

那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安心,他是心魔,他自己都不知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只是他如同任何人的影子一般地存在。每遇到一个人,他便轻易地看穿那人的心事。在世上漂泊已久,人们的心总是如此肮脏,充满了欲望贪婪,心中所想只有自己罢了。为此,人间争斗不断。他时而袖手旁观,时而觉得好玩便会插手其中。他自己似是没心的,但他却又似有无数颗心,每遇到一个人,他便多了一颗心。

于是时日越久,他的心便越冷酷越黑暗。

安心,是他遇到的第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他静静地看着她,她的全身都被血浸透了。他是很讨厌不洁的东西,尤其是鲜血。但奇怪的是,不知为何,他觉得这样的安心竟十分美丽。

只是安心却不能死,那碎了的心在她的胸膛之中重新聚拢在一起,慢慢地凝结成完整的一颗。连这样都不能死吗?

安心的心沉了下去,沉入无底的深渊,连这样都不能死……

那人怜悯地叹了口气:“我告诉过你,没有人能杀死你。你还不信吗?”

安心绝望地看着他:“那该如何才能让我不伤害别人?”

那人想了想,他走过许多地方,听过许多传说,“据说在西方的乌孙国有一个神奇的人,他有无边的神通,比天人的法力都要高强。不如你去找他吧!也许他能够帮助你。”他也不知他为何会为安心提这个建议,他只是莫名其妙地不希望安心再这样痛苦下去。

安心心里一震:“你见过他吗?”

那人摇了摇头:“我也是听别人提起,不过我相信有这个人。”他忽然变得兴高采烈起来,“我也很想见一见他,想看一看到底是他更厉害还是我更厉害一些。”

天终于亮了,那人解开安心脚上的铁链:“我们一起去找他吧!说不定他真能救你。”

乌孙国,安心的目光落在绕梁琴上,那个汉国的公主,名为解忧在远嫁乌孙之时曾从楼兰经过。两个人一见之下,便互相倾心,结为好友。不知解忧公主现在乌孙过得如何了。

安心本就是爽朗的女孩,敢作敢为,远走乌孙,对于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双眉微轩,朗声道:“好,我们去乌孙。”

一线阳光自塔外射进来,照在她美丽的面颊上,虽然脸上还带着血迹,这面颊却仍然美丽得令人不能逼视。那人怔怔地望着安心的脸,心里暗想,奇怪,为什么总是觉得她有些不一样?

桌上的绢册记载了这些日子以来,她发生的变化。她当时写下这个绢册的原因,就是预感到有朝一日,也许自己不得不死,到时,自己的亲人就能够知道她是因何而死。

她翻到绢册的最后一页,填上这样一句话:“余将远走乌孙,寻访传说之高人。但望此高人真能为余消灾解厄,或是命丧其手,胜过一生为妖。”

她将绢册藏在绕梁琴的暗匣之中。这暗匣是汉人的巧匠所制,只有弹奏广陵散这个曲子才能打开暗匣。只是知道这个曲子的人很少,她也是从解忧公主处学到的。

看一看高塔,塔中满是藏书。她走了以后,不知亲人们会否四处寻找。也不知她此生还能否回到楼兰,只怕这一走,便是永绝。

沙子慢慢地看完,手札是用汉文写成的,楼兰国人识得汉文的人并不多,沙子却能认得。她自小便精通各种文字,一学就会,一会就精。

她若有所思地抬起头,原来安心公主一直没有死。她将手札放回到琴匣里,又将琴匣推了回去。这一曲全心弹奏的广陵散是打开琴匣的机关,她虽然也曾经弹过数次这首曲子,却从来不曾如今日一般身心皆溶入曲子里。

她对仍然愣着神的喜儿说:“回去禀报大王,告诉他说,我要祭祀以除去宫中的诅咒。”

她这样说只是与自己打了一个赌,若是长生心里还有她,必会拦着她不让她这样做。以前,他拼了命,不就是想救她吗?若是她已经成了长生厌恶的一个累赘,她倒是宁可就这样死去,不仅解了城外之围,也可如传说中所言,为长生除去诅咒。

喜儿呆呆地看了她片刻,一言不发地转身。

过不多久,有太监回来传话:“大王准了。”

沙子的心一下子便沉了下去,无休止地往下沉着,不知要沉入到怎样无底的深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