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道口的快乐驿站,这个名字如今听起来有点讽刺,树村的摇滚乐手们看起来确实快乐,但背负的其实比任何人都多。
今晚没有售票,树村的乐队自发而来,汇聚的观众也都是之前看过旋转木马演出的人,也可以说是他们的歌迷。
对一个摇滚乐手最好的几年,就是来一场纯粹的摇滚演出,歌曲不一定非要对此有什么意义,只要是摇滚,只要还是用心去唱就行了。
在这样一场几年演出上,唯有,旋转木马没有登场,他们只是上台简短的表示感谢,然后就回到了台下,喝着啤酒静静的看着。
张晓夜他们自然也来了,纪念演出又怎么少得了他们,所以人心情都还很沉重,不管台上唱得再怎么卖力,台下的观众也都出奇的安静。
没有惊叫,也没有疯狂的POGO,就这么木然的听着。
“从今天开始旋转木马就正式解散了。”鼓仨朝着张晓夜他们举起瓶子,说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感觉如释重负一番。
云彼方皱皱眉,感觉有些突然,却也能理解他们的决定,什么也没说,举起酒瓶回应了一下,然后猛的灌了一口。
“有什么打算吗?”张晓夜也是喝了一口之后才问。
鼓仨就道:“之前大家都很矛盾,平路跟家里有矛盾,辉子被女朋友给甩了,其实我们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已经是三十开外这样尴尬的年龄、”
“其实我们还真讨论过要不要解散这个问题,只是不玩摇滚了大家也都不知道该去干什么,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除了摇滚我们什么都不会。”
“当然,真要那么解散了,大家也都心有不甘,于是就这样带着犹豫和不甘心继续走着。现在平路已经走了,感觉反而轻松了,这个决定突然也不那么艰难了。”
或许他们是觉得,事到如今坚持下去真的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刘辉苦笑着道:“我们准备各自回老家去,可能以后还是会从事跟音乐相关的工作,但那已经跟梦想无关。平路在的时候,一直说男子汉大丈夫不喝跌份酒,不赚窝囊钱,不抱小骚/货,不知道这算不算。”
对音乐的炽热依旧没有改变,依旧会进入这个领域,但已经和梦想无关。
鼓仨接着又道:“我呢,打算新休息一段时间,然后筹点钱开个琴行,现在玩乐队的人越来越多,这也算是个不错的生计,到时候你们可要来捧场啊。”
鼓仨开起了玩笑,似乎是心情好转了,张晓夜他们苦笑一下却是没有接话。
张平路的意外去世可能让树村的乐手感同身受,今夜里他们可能会有很多的感慨,但今夜之后依旧不会改变什么,依旧会是一如既往。以后,依旧还会有更多的人怀揣着梦想而来。
鼓仨是京城本地人,去无可去,而刘辉他们已经买好了明天的火车票,这是旋转木马的最后一夜,也是他们留在京城的最后一夜了。
等搭上火车的那一刻,就正式告别了梦想,同样也是告别了青春。
张晓夜他们都喝了很久啤酒,但却谁也没有醉意,出奇的清醒。酒吧里音乐停了下来,有人拍了拍张晓夜的背后,他们点点头上了舞台。
“你们混得怎么样啊?”张晓夜第一次听地下乐队的现场,在街头暗号酒吧里张平路就是这样开场的。
“凑合。”台下的人也都是这样回应。
“你们混得怎么样啊?”
“凑合。”
“这首歌献给我们的朋友,张平路,希望他一路走好,天堂里只有摇滚没有车来车往。”
张晓夜没有多说,简单几句话就开始唱了起来,原本是抄过来准备放在齐珞演唱会上的另外一首歌。
我将在今夜的雨中睡去
伴着国产压路机的声响
伴着伤口迸裂的巨响
在今夜的雨中睡去
晚安,燕京
晚安,所有未眠的人们
风会随子夜的钟声北去
带着街上乞讨的男孩
带着路旁破碎的轮胎
随子夜的钟声北去
晚安,燕京
晚安,所有未眠的人们
晚安,燕京
晚安所有孤独的人们
……
台下所有的观众举着点燃的打火机,随着音乐声轻轻摇摆,这一首歌之后,今晚对张平路的纪念演出就正式结束了。
鼓仨他们又上了台,同样是喝了很多酒又无比清醒,说道:“感谢所有的乐队,也感谢今天来到现场的所有朋友,感谢你们来给平路送行。”
“也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我们旋转木马的支持,不过很遗憾的告诉大家,从今天开始旋转木马乐队就正式解放了,从此世间再无张平路,也再没有旋转木马这支乐队。”
所有人得知这个消息后的反应也都很平淡,这一切意外又都在情理之中。
演出结束,观众默默的退场,乐队们也各自收拾离开,张晓夜他们已经搬到了五道口,距离树村远了很多,而这之后,似乎再没有了回树村的理由。
“旋转木马解散了,逃学计划还要继续前进,加油。”
刘辉他们分别跟张晓夜等人告别,也许这将是他们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张晓夜跟他们是交浅言深,而对云彼方她们仨来说,这都是一起混迹的伙伴。
只是,终究还是要告别的。
鼓仨他们一直都在鼓励云彼方她们,从逃学计划刚成立到现在张晓夜加入都是如此,他们身上的无奈不虚伪张晓夜他们也经历。
只是,这也是最后一次他们的鼓励了。
张晓夜他们从相反的方向离开,一直没有说过话的李茜才突然道:“一个人死了,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就都结束了?”
张晓夜顿了顿,道:“每个人其实都会死三次,第一次是心脏停止跳动,那么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讲就已经死了。第二次实在下葬的时候,人们来参加葬礼,缅怀他的过往和人生,然后他在社会上就死了,活着的世界再没有他的位置。”
“第三次是最后一个人将他给遗忘,从此再没人能够想起他的时候,就真正的死亡了,永远的死了。”
云彼方原本是低着头踩着小碎步,这时候抬起头就道:“所以现在张平路并没有彻底的死去对不对,至少我们永远都记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