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者用生命点燃前路之明灯。”
读完这句话后,言必行笑了,他摇了摇头,手指轻弹间想要点燃唇间的烟,却失败了。
“……哈?”
几滴雨点突然自空中坠落,不过片刻便绵延成了绵密的雨丝。
“喂喂……我这是什么运气啊?”身为火系异能者,在下雨天异能不给力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不过,明明出门时还是阳光灿烂,就这么突然变天也太坑爹了吧?果然出门前该看一看黄历的。
他再次弹响手指,这一次,指尖成功地燃起了火苗,可是却依然没点燃烟,因为……后者被淋湿了。
言小哥困扰地挠了挠头发,最终叹了口气,拔掉口中的香烟塞入外套口袋中,嗯,回去再烤干吧。虽然现在的物资已然不再缺乏,但之前养成的习惯似乎也不是这么容易就可以改掉的。
只是——
他在漫天雨帘中抬起头,注视着默然矗立在天地间的石雕:“为什么创造这种现实的你们却无法享受胜利的喜悦呢?
冰冷的石像自然不可能给他回答。
天地在这一秒仿佛格外寂静。
直到他听到了来自身后的脚步声。
明明知道他所期待的奇迹并不会发生,言必行依旧下意识地放缓了呼吸,而后他听到身后传来这样一个声音——
“你也在啊。”
言必行呼出口气,不知道自己心中是否失落,转过头的脸孔上却依旧挂着吊儿郎当的笑:“是啊,昨天人太多了,我凑不上前。”
对方也笑:“毕竟……是一周年。”
“一周年啊……。”言小哥轻笑了声,重又转过头,注视着摆放在石雕下的那几乎堆成了海的白色花朵,说起来还是他放的话,来送花可以,但绝对不可以送黄色菊花,否则会被他千里追杀。现在看来,他的话倒真的非常有威慑力。
青年和女孩正待在花丛中。
前者稳坐在轮椅上,左手拄着扶手,右手指向眼神所向的前方,而女孩则站在青年的身侧,左手握着腰间的长刀,右手搭上他的肩头,眼神同样在看着前方。两人仿佛在交谈,又仿佛只是安静地站着。
真相为何,除了雕刻者,恐怕无人知晓。
只是,每次注视着这座雕像,言小哥心中就会涌起一种强烈的荒谬感,这种感觉常常逗得他非常想笑,因为——这根本一点都不像他们,除了长相外。
发丝微卷的青年走上前,极其少年的脸孔在这一年的时间内似乎成熟了不少,他在雕像前蹲下身,放下怀中的白色花朵,其实他和言必行一样,觉得这座雕像和他们其实一点都不像,至少在他的印象中,商碧落绝不会露出这样一副好似智者的表情,女孩的神色也远没有如此严峻呆板,而她的目光……想必也会落在身旁人的身上吧?
苏珏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晚来一天也没什么啦。”站在他身旁的青年耸肩,似不在意地回答道,“商碧落那家伙除了妹子啥都不在乎,而妹子……顶多被她揍上一顿,没事没事,这么说起来,”歪头,松骨,“挺久没被她揍还真挺怀念。”
苏珏不禁莞尔,轻声调侃道:“现在这副样子如果被你的仰慕者看到,恐怕会痛哭流涕吧?”
“仰慕者啊……。”言必行扶额,“我可完全不想要那种玩意啊,想出去泡个吧都会被认出然后集体供起来,整个酒吧瞬间变得跟灵堂似的……这样的生活真是太糟糕了。”
“别人羡慕还羡慕不来吧?”
“你想要吗?想要我跟你换啊!”言必行怒道。
“敬谢不敏。”苏珏笑着摇头,笑着笑着,表情蓦然黯淡下来,“而且,真正的英雄也不是我们吧?”
“……。”
去年的那一天,丧尸的王者在人类异能者、军队和热武器的围攻下,终于丧命,不知出于什么理由,剩下的丧尸全数被弱化,人类几乎不费飞灰之力就将其大半消灭,剩下的少数也在之后的多次围剿战中死亡殆尽。
炎黄国南方的土地,终于成功地回到了民众的手中。
与此同时,听说国外的丧尸也同样发生了弱化现象。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一切都如何发生的。
但所有人又都知道,这一天,有两个人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所谓的“离开”,在普通人心中是一层含义,而在他们这少数几个目击者眼中,则拥有着另一层含义。
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无法否认,世界的改变与离开的两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一个强大的人活着,有人会崇拜,有人会拥戴,亦有人会恐惧其,并千方百计地与之敌对。
但如果这个人死了呢?
什么都不会有了吧?
因为,已经不会再给任何人造成任何威胁。
而后,他们被神化了。
不知不觉间,这对青年男女居然成为了所有人口口相传的英雄,而作为英雄的战友——言必行也在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刻,被捧上了半空,想跳都跳不下来。
相较而言,隶属军方的苏珏,因为过于低调的缘故,生活比他要好了不少。
“真是羡慕你啊……。”言小哥不禁再次这样抱怨道。
而苏珏是这样回答的:“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
言必行愣了下,随即笑了:“是啊,我们都是一样的。”无论是高调还是低调,无论是受人追捧还是无人关注,都是一样的。
丧尸被灭后,人类的生活仿佛重新恢复了正常。
北地依旧以普通人为主,大量普通人和少部分异能者回到了南地,而W市则依旧是异能者的聚集地,在不远后的将来,想必会形成独属于此的秩序吧?
也许某一天,人类都可以通过安全的方式转化为异能者,而这座城市,则是他们所向往的璀璨明珠,所有少年少女都梦寐以求的求学地。
努力活下去,总会见到这样的一天来临吧?
所以,他和苏珏都是一样的。
一样坚持活着,一样守护着这座城市,这座……曾经被女孩数次拯救过的沙漠孤洲。
“等妹子回来看到这玩意,八成会砸了吧?”
“不,”苏珏摇头,“我觉得在她出手之前,那家伙就会放置炸弹。”
“……。”言必行默然,片刻后吐出了这样四个字,“深有同感。”
二人相对而笑。
“对了,那小子最近怎么样?”
“他吗?”苏珏的神色肃然起来,“还是老样子,不过,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会放他出来。”除非他死或者对女孩的执念消失,否则那不受控制的复制体也永不会消亡,但是,“不用担心,现在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什么也做不了啊……。”
仿佛没有注意到对方话中的不置可否,苏珏平心静气地解释道:“一个手脚都不再灵活又彻底被破坏了脑的人,能做些什么呢?现在的他还活着,却也只能活着。”
他身侧的青年在一瞬间露出了惊愕到了极点的神色,但随之敛去:“是吗?你居然下了这样的决心……。”
“因为我恨他。”苏珏轻描淡写地说着这样的话,但话语后隐含的感情却绝不是虚假的,甚至要更甚于此。
“……。”
“他们说得都没错,我的的过去的确和‘夏黄泉’这个人没有一丝一毫瓜葛,但是,”苏珏仿佛在回忆着什么,缓缓勾起嘴角,“从相遇的那一刻起,真正的回忆便开始创建了,不是吗?”所以,把她当成重要的人,并不是什么错误的事情,他的情感也许是建立在虚假之上,但本质却是无比真实的。
只可惜,他意识到得太晚了。
不过,在那个凶恶男人的眼皮底下,真和假似乎都没有什么区别。
这可真是让人松了口气,又让人丧气无比。
“相遇的一刻啊……。”言必行仰头望天,这场不大的细雨已然将他彻底淋湿,动作间,潮湿的发丝微微摆动,甩落了一连串的晶莹水滴,“这么回想的话,我的记忆最初真是太糟糕了。”想敲诈结果反被敲什么的,真是太有损于他的英勇形象了。
“我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吧?”居然哭出来什么的……
言必行耸肩笑了起来,随即伸出手:“为了我们的黑历史,握手?”
苏珏笑着回握:“嗯,握手。”
“你说,这两个混蛋到底啥时候才回来呢?”
“大概是我们都觉得他们可能不回来的时候吧。”
“然后突然跳出来?”言必行收回手,摸下巴,“这可真是了不得的恶趣味啊,不过倒是很符合阿商的性格。”
“但是,”苏珏垂下头,注视着自那白色花瓣上滑落的雨滴,“我相信,无论在哪里,他们都会活得很快乐。”
“是啊。”
言必行点了点头,同样低下头,注视着苏珏带来的那白色花朵,旁边还有着一捧与其一模一样的花朵。
天堂鸟,自由、吉祥、长寿、幸福快乐。
所有最美好的祈愿,都包含在其中。
所以,无论是在世界的哪个角落,或者在哪个世界,都请这样地活下去吧。
然后,就这样一起期待着——某一天的再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