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很黑,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到路的,我基本上只能听着他的脚步声跌跌撞撞往前走,有好几次差点撞到树上。不知道第几次险些绊倒之后,他终于停了下来,弯腰捡了根树枝递到我手里。他拉着另一端,稳稳地在前面带路。
就这样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走出了那片林子。
林子外淌着一条小溪,小溪边盖着几间简单的木屋。
他带我走入其中一间,打开灯,屋子挺大,但家居摆设简单到了极致。他走到床边,拿了一个盒子过来,放在桌子上打开,里面全是一瓶瓶的药酒和各种止血绷带。
放好东西,他对我交代了一句:“别乱跑,等我回来。”
然后就拉开门走了出去,我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身影很快融入夜色之中。
其实,从进到这个房间起我就有句话一直很想说,可是他一直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我想说:“有东西吃吗?我特么真的很饿。”
从中午到现在滴水未进,体力消耗巨大,我觉得身体已经几近虚脱。
我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别说食物,连口水都没有找到。这哥们儿是个神仙吗?
我推开后面的窗户,外面似乎是有一片池塘,反射着窗口的灯光。
如此简洁到没有一丝多余摆设的房间,竟然在窗台上华丽丽的摆着一盆植物,而且还是我从没见过的那种。
植物只有根茎和叶子,并没有开花,靠近却能闻到一股特别的清香。
找不到吃的,我无奈地坐回桌子旁,把盒子拉到跟前,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
我随便拿出一瓶药水,倒到伤口上,那种剧烈的刺痛让我冒出了一身冷汗。这个人怎么会用得到这么多药?
山里昼夜温差大,晚上不是一般的冷,我看看自己满身的血污,实在不好意思抱着被子滚到床上。
我关上所有门窗,缩在椅子上努力让自己睡着,我告诉自己睡着就不会饿,也不会冷了。
可是一闭上眼,就是安子最后从我视线中滚出去的身影。
千万不要死啊,我默默祈祷着,最后还是慢慢模糊了意识,不知道算是睡了过去,还是昏了过去。
不知道半夜几点,没有一点点防备,门啪的一声开了!!
我吓得一个趔趄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门外的冷风夹杂着水汽忽的一下灌进房内,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雨了。
我看到那个人满身是血地站在门口,雨水掺着血水顺着手指往下流,在地面滴出一滩一滩殷红色的水。身上的衣服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湿漉漉的发丝贴着苍白的肌肤。
“怎么回事?!”我赶忙站起来,想伸手扶他一把。
他绕过了我的手,说:“没事。”
我把唯一的椅子拖过来给他,看着他满身的血迹问:“你受伤了?”
他坐到椅子上,低头看了下,说:“不是我的,你朋友的。”
我僵在了原地,下一个问题鲠在喉咙里问不出来,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说不清脸上到底挂着什么表情。
见我不说话,他抬头看了看我,说:“他伤得很重,但没死。”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我长长地松了口气,接着问道:“那他现在在哪儿?”
“村子里有医生,我把他送过去了。”他看起来很疲惫,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
“能带我过去吗?”我很急切地想知道到底重到什么程度,是缺胳膊少腿儿,还是直接摔傻了。
屋里只有一把椅子,他坐着,我就只能站着。
他抬头看着我,不知道是水还是汗,顺着脸颊流到脖子里。
沉默了一会儿,他低下头说:“好”。
他站起来走到门口,椅背上全被血水浸染,虽然他说不是他的血,但仍看起来触目惊心。
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素昧平生地救了我,又冒雨出去救了安子,也不知道中间都经历了什么,现在三更半夜我还非要人家再带我走一趟,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他已经走出了房檐,雨水噼里啪啦打在身上,我想了想,走上前说:“算了,等雨停了吧。”
他也没说什么,转身走入房间,打开衣橱拿了衣服和毛巾,走到我旁边,停了下,从口袋里摸出一包什么东西扔给我。我伸手接住,原来是一包压缩饼干。
他走入后面的隔间,不一会儿,传来哗哗的水声。
这房子设施挺齐全啊,我还以为要到河里去洗澡。
过了会儿,水声停了,我啃着压缩饼干,看他擦着头发从洗澡间出来,换了一身浅色的便装,看起来很家居,跟刚才浑身是血的样子判若两人。
饼干很硬,我嘎吱嘎吱地嚼着,在宁静的夜里听起来像是老鼠啃床腿。他又到衣橱拿了套衣服,走到我跟前,伸手拿掉我叼在嘴上的饼干,把衣服扔给我,说:“洗洗睡吧”。
我“哦”了一声,站起来拿起衣服往浴室走去,走了两步,突然觉得怪怪的,为什么我答应得这么顺理成章?
在浴室的镜子里,我终于看到了自己的脸,右眼被石头砸肿了,只能睁开一条缝,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夹杂着深深浅浅的血道子,我左右看了下,这程度应该算是毁容了吧?三叔再给我找媳妇儿,不用看鬼片,我自己就能把人家吓走了。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一下,嘴一咧才感觉嘴角破了,火辣辣地疼。
洗完澡换上衣服,终于又像个人了。衣服很合身,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清香,好像就是窗台上那盆花草的香味。
我走出浴室,发现他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桌子上放着一杯水。
我拿起杯子,走到床边,好奇地打量着面前这个人。
他睡得很安静,头发还没有干,微微湿润,柔软地伏在额前,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浅浅的影子。看起来就是个比较帅一点的普通人。
然而,我想起他轻松地打飞我手中的镰刀,在黑暗中稳步地疾走,还有浑身是血的样子,这一切又暗示着他必定不仅仅是一个普通人。
我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突然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直接在空中与我相遇,我愣了一下,瞬间有种无处可藏的尴尬。
“我……”我想找个合理的借口,但脑子关键时刻短路,什么理由都想不出来,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还好他只是看了一下,就把目光移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我:“出门右转,第一间。”
我愣愣地伸手接过钥匙,他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我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轻手轻脚地关上灯,走到隔壁的房间。
这个屋子大小差不多,但摆设差别很大,看起来好歹像是个正常人的房间。有盆栽,有书架,有茶壶。
靠窗放着几把藤椅,中间有个大圆桌,旁边摆着四把椅子,这是要凑成一桌麻将的节奏啊。
床呢?我转了一圈,发现靠里面一点有个隔断,把屋子隔成了里外两间。
我走到里间,终于看到靠墙放着一张单人床,人就是这样,看不到就算了,一看到床顿时感到浑身酸痛。我习惯性地抬手看了下表,发现手表忘在了隔壁,外面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天大的疑问都留到明天再说吧,我倒在床上,蒙头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