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字斟句酌地推敲了一阵,不禁恍然大悟。他拿着诗签来找店主人询问。店主人说:“前几天听说有个叫傅义的人用妖术治好了公主的疾病,皇帝把他招为东床驸马,后天就是公主和驸马成亲的良辰吉日。”钟厚又问:“这诗签上‘遇铁自分明’是什么意思?”店主人端详了一阵说:“相公莫非有冤情?”钟厚说:“倒也不错!”店主人说:“这‘遇铁自分明的铁’,多半是指一品宰相铁大人。那铁丞相是个清官,连当今皇上都怕他三分哩!”钟厚问:“那铁丞相如何得见呢?”店主人说:“今天是八月十五,铁丞相要到相国寺去降香……”钟厚听完店主人的一番指点,忙回住房写就一份伸冤大状,径奔大相国寺而去。
那铁老丞相乃是当朝开国元勋,为官最是铁面无私,且爱管些民间不平。他有个信佛的嗜好,每逢初一、十五必到大相国寺降香。今天,他偕同老夫人乘轿前往,忽听有人拦轿喊冤,铁丞相命轿夫停下轿来,又命护卫将喊冤人带到轿前。钟厚双膝跪定,连喊几声冤枉。铁丞相问过家乡、姓名、现在住处,收下状纸说:“你且回去,听候传讯!”
第二天,钟厚被传到铁丞相府里,按照诉状上的内容核对了一遍。铁丞相对钟厚如此这般地交待了一番,然后派人从驿馆请来傅义。宾主礼让一毕,铁丞相问道:“驸马公!你能治愈公主膏肓之疾,可谓妙手神医,但不知用何药物?”傅义说:“学生治病不用药物,只要用手一指,百病可除。”铁丞相说:“老夫有一门生久病不愈,驸马公能否赐术相救?”傅义满口答应。铁丞相陪同傅义来到一个厢房,只见一个用被子裹得上严下严的人躺在公案旁的一张床上。傅义手攥宝珠装模作样地叨咕了一阵,在病人身上指点了几下,病人没有动静。他又在病人身上绕了几圈,还是不见动静。一急之下,他索性亮出宝珠,揭开病人身上的被子,擦身绕了几圈,病人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急得他满头大汗。铁丞相说:“驸马公!你能治好公主的病,就治不好老夫门生的病?难道对老夫还另有所视吗?”
“不敢,不敢,学生实在不敢!”傅义十分抱歉地说:“老相爷,不瞒你说,这宝珠名曰救生珠,不要说病人,就是死人也能遇珠而复生呢!”
铁丞相说:“你那宝珠也许因地而异,不妨让老夫一试,病人逢珠而愈,也未可知!”傅义哪敢推诿,只好将宝珠交给相爷。铁丞相学着傅义的样子用宝珠在病人身上绕了一圈,然后咳嗽一声,病人一轱辘翻起身来。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钟厚本想美美地揍他一顿,但因老丞相在此不敢莽撞,只好压下心头怒火。傅义一见钟厚不由得心里丢个石头,他以为看见了鬼呢!
“驸马公!这位生员你可认识?”铁丞相问。
傅义故做嗔态地说:“老相爷!学生从不认识此人,请将宝珠还给我,学生告辞!”
“是你之物,自然还你。”铁丞相又问钟厚:“钟厚!你可认识这位东床驸马?”
钟厚说:“回相爷,我不但认识他的相貌,连他的五腑、六脏是什么东西我都一清二楚!”
“呔!大胆狂徒,竟敢辱骂皇亲国戚!识时务者速速离去,免得给老相爷增添麻烦,若不然叫你刀下做鬼!”傅义抽出宝剑向钟厚刺去。“大胆,竟敢在相府舞刀弄剑,来人,与我拿下!”随着铁丞相的话音,拥上几名武士将傅义绑了起来。
铁丞相道:“傅义!你是怎样夺宝害命,从实招来,免得皮肉受苦!”傅义想:“深山得珠之事,只有他知我知,再无人见证,看他铁丞相怎样发落?”想到这里,哈哈大笑:“老相爷,图宝害命从何说起,宝珠乃祖上所传,家乡人所共知。眼前这位汉子听得学生招为东床驸马,心怀叵测,也是有的。是真是假,还得老相爷详察!”
铁丞相问钟厚:“钟厚!你说那宝珠是你的,可有什么辩认?”钟厚说:“有,宝珠能遂人愿,可大可小。”
铁丞相又问傅义:“驸马公!你这宝珠有何辩认?”
傅义说:“我那宝珠,除了能救活已死的生灵,再无辩认!”铁丞相将宝珠放在案上说:“钟厚,你当面来试!”钟厚照着宝珠轻轻吹了口气,只见案上的宝珠顿时变得如茶碗那么大,众人无不称奇。
他又默默叫了声“小”,宝珠又复原状。
真相大白,傅义哑口无言。铁丞相将钟、傅二人分别收监,自己亲自上朝将此事奏明圣上。皇帝传来皇后、公主商量了一番,决定对这两个人再做一次考察。
皇后想:“傅义既然能救活公主,他必然是最有本事的人。”于是,她让他们在一夜之间把掺合在一起的芝麻和谷子分开,谁办到就把公主嫁给谁,办不到的要受国法处治。这时,钟厚和傅义在牢房里想着各自的心事。傅义挑呀,拣呀,从天黑到天亮,弄得他眼花头晕,手麻筋酸,还没拣上一升。钟厚这边又是另外一种情形:他拣着、拣着,只见从门缝里拥进成千上万只蚂蚁,它们围在谷堆周围,工夫不大,芝麻是芝麻,谷子是谷子,拣得分分明明。天亮后,太监把他二人拣芝麻谷子的真相,奏给皇后。
皇后本来想用这个办法除掉钟厚,但没达到目的。她又心生一计,当着铁丞相的面对钟、傅二人说:“傅义没把芝麻和谷子分开,本应处治,念救公主有功,暂免这一回。明天我备下十顶花轿,其中有九个花轿里坐着的是公主一样打扮的彩女,你二人站在路旁辨认,谁认准公主的轿子,就招谁为驸马,认不准的交铁丞相发落!”
钟、傅二人,各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回到牢房。夜里,一只小蜜峰飞进钟厚的牢房,说:“小哥哥,大恩人,你救了我的命,我要报答你。明天那十顶花轿过来后,你留神观看,我在哪个轿顶上飞着,你就把哪顶轿子牵住!”
第二天,钟厚和傅义在太监们的监督下,等候在京城的一条街上。巳时左右,从禁城传来几声锣响,接着是一队一模一样的十顶轿子鱼贯而来。花轿越来越近,二人心里都扑扑直跳,因为这是决定自己前途、生命的时刻。花轿来到跟前,傅义瞅准了最当中的一顶,一个箭步窜上去拉住了。
钟厚注目精心地盯着一辆辆走过的花轿,怎么也不见轿顶上有蜜蜂飞绕,他有些发急。忽然,第九辆花轿的顶上飞着一只蜜蜂。他高兴极啦,三两步赶上前去,拉住那辆花轿……
这次,皇后没啥说头了。只好把公主嫁给钟厚。公主见钟厚品貌、学问都胜过傅义,也高高兴兴地应从了母后的决定。
铁丞相按照国法处死了傅义,果然他是狼心、狗肺、柳肋巴。后来的人便把忘恩负义的坏人叫做狼心狗肺。
注:①黑头虫:指人。
②拉连子:驮货的骆驼队。
讲述者:马得录酒泉东关街回族老大爷
刘海遇狐仙
郭仪
从前,祁连山下有个叫刘海的小伙,他爹去世以后,就靠他每天上山打柴到市上去卖,买些米面、油盐养活老娘。老娘给刘海炒些炒米、炒面带到山里当饭吃。他饿了吞几口炒米、炒面,渴了喝几口山泉水。
有一天,刘海砍了一阵柴,肚子饿得咕咕叫,浑身没了一点力气,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歇息,顺便抓一把炒米丢进嘴里。忽然一阵山风送来一股香喷喷的气味,刘海抬头一瞅,眼前站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他不禁一愣,问道:“你是谁?”姑娘说:“我叫胡翠,就住在观山口,离你家不远,父母去世多年只剩我孤身一人,每天上山砍柴,卖几个钱花。不料今天没砍上几下,刀碰在石头上豁了。砍不下柴来没柴卖,少不了又得几天饿肚子。大哥正好歇息,能不能把你的刀借给我用用?”胡翠说着话伤心地流下泪来。
刘海听她说的怪可怜,当下心就软了,说道:“这位妹子不必伤心,你先坐在这石头上缓着,我顺便去给你砍柴,一担柴费不了多大劲就砍好了。”胡翠忙摇着手说:“哎!那多不好意思,你我生来乍到①,怎好叫你费心劳神呢!”刘海说:“富帮富,穷帮穷,苦命人帮的苦命人,有啥不好意思?再说我还是个小伙子呢!”说着捞起砍刀就起身,顺便又递过炒米袋说:“这里有些炒米你先吃几口止止饿。”说毕一溜风钻进山林。没用一顿饭的功夫,刘海结结实实②地挑着一担柴走出山林,放在胡翠面前说:“你先挑着头里走,我随后就到,咱俩集上见。”胡翠没说什么,只是向刘海扭嘴一笑,挑起柴担忽忽闪闪地下山去了。刘海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思谋着:这姑娘好大的力气,这么结实的一担柴我挑着都怪吃力的,她好像轻轻松松地不费力。刘海给自己砍够一担柴,急急下山来到集上,东张西望总不见胡翠的面,他想她可能卖了柴回家去了。
第二天,刘海早早上山,他本打算砍两担柴,自己一担,给胡翠一担。可是到得山上,就在昨天他和胡翠见面的地方,放着捆得整整爽爽的两担柴,胡翠坐在石头上耍山蚂蚱哩。刘海走到跟前,胡翠笑着对他说:“这位大哥,昨天你帮我砍的一大担柴卖了个好价钱,今天我也帮你砍了一担,受人滴水恩,当以泉涌报,你就不用去卖力啦!”刘海没啥话说,只好拿出今天特意带来的干粮说:“你一大早出了不少力,给,这是我娘特意烙的干粮,你先吃。”胡翠也没推辞接过干粮说:“话也说了,饭也吃了,忘了问大哥的名字,真糊涂。”刘海说:“我叫刘海,爹爹早就过世,家里只有老娘和我。”胡翠吃完干粮,喧了一阵家常,就和刘海一同挑起柴担上集市去。往日刘海挑柴担下山,总要在中途路上歇缓一两次,今天不知怎地和胡翠说着话,一点也没觉得累,一阵功夫就到了集市。回家的路上也还是精神十足,就这样天天如此。老娘见儿子这些天来欢欢喜喜地出门,高高兴兴地回家,还买来一条首帕⑤、一把木梳叫老娘梳梳头,包上首帕。她想:儿子这些天带的吃头多,也许砍的柴多,卖的钱多才会有这些多余的花销。她问刘海道:“儿啊!这些天娘见你总是莺歌小唱⑥的,又有心思买那些多余的东西,你在外面遇上啥美事啦?”刘海把遇见胡翠姑娘的情形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老娘。老娘说:“既然她也是孤身一人,一个姑娘家也怪为难的,你怎不把她叫到我们家来?”刘海说:“妈妈要说叫,明天我就叫她来我家,还不知她肯不肯来。”
第二天卖完柴,刘海说:“胡翠,你今天就不要回去了,我娘说把你请到我家去,她给咱擀面条吃呢。”胡翠没推辞就跟刘海来到他家,刘海娘一见这水灵灵的姑娘,从心底高兴到头发稍上,问长问短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她用平日省吃俭用省下来的面擀了顿长面,还炒了沙葱⑦、山芋招待胡翠。从此后刘海和胡翠每天砍柴又卖柴,日子一长,两人的感情也越来越深。每天回来胡翠替老娘做饭,给刘海洗衣裳,纳底做鞋,无微不至地关心刘海母子。刘海娘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对刘海说:“儿啊!以后别叫胡翠跟你上山砍柴了,她一个姑娘家怎能叫她吃这样大的苦呢!”刘海很听老娘的话,他劝胡翠不要再跟他上山去打柴,这天胡翠没去山上。刘海走了以后,老娘说:“翠姑娘,你来我家也好多天啦,我这个穷日子你也亲眼看到啦,你没爹没妈也是个苦命人,你若是不嫌穷的话,就当我的儿媳妇,我一定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你看行不行?”胡翠笑嘻嘻地说:“只要刘海哥不嫌弃我这个没爹没妈的山野女子,我没啥说的。”刘海卖柴回来后,老娘把今天和胡翠商量的事告诉儿子,刘海高兴得一夜没合眼。过了两三天老娘就把他俩的亲事办了。小俩口热热火火,生活虽不怎么富裕,但一家三口心里都很舒坦。没过多久,刘海娘的老病复发,时间不长就离开了人世。
老娘死了以后,刘海照常上山打柴,胡翠在家纺线、织布,小两口恩恩爱爱的自不必说。有一天,刘海挑着柴担下山,走到山泉边时正想卸下担子喝几口水,忽听背后有人喊道:“刘海刘海快站下,给你说句知心话。”刘海卸下柴担,只见一个老道向他走来,他想:我在这山里打了十几年柴,喝了十几年的山泉水,从来也没见过这位道长。他就问道:“请问道长从哪里来?你怎知道我叫刘海?”那老道说:“家住深山本姓柳,子孙遍山上千口,可恨冤家心狠毒,贫道慈悲把你救。”刘海说,:“我好端端的,要你救啥?”老道说:“刘海呀,刘海!你大难临头,还蒙在鼓里头,我看你脸色发青发黄,你的血快让你的媳妇榨干了,你还不知道哩。”刘海说:“我媳妇和我情深义重,她啥时侯榨我的血来?”老道说:“你媳妇是这深山里的狐狸精,她专为榨你的血才和你成的亲,再过几天就把你的血榨干了,等你一死她就得道成仙。”刘海说:“我不信她会害我。”老道说:“今晚睡下你愉愉看她的后脑勺上有三根黄色狐毛。”刘海半信半疑。晚上睡下,刘海假装给媳妇头上捉虱子,果见有三根黄色毛发,又硬又粗和其他头发不一样,刘海着实害了怕,离他媳妇远远地睡下。天一发亮他说上山去,只见那老道坐在泉边的柳树下。刘海上前急忙跪下叩头说道:“请道长救我一命。”老道说:“你今天回去假装肚子痛,任你媳妇怎样调理你都说痛得要命,躺在地上打滚,等你媳妇吐出一粒仙丹喂到你嘴里,你就把仙丹咽到肚里。她没了仙丹就不再祸害你了。”
原来这老道是山泉边的柳树精变成。只因这十几年来刘海在山里打柴,把山林里的柳子柳孙砍掉不少,柳树精怀恨在心,总想报复,但有那狐狸大仙护着下不了手。近几月来见狐狸大仙和刘海成了亲,又不常来山里,柳树精认为机会到了,他想借狐狸大仙的仙丹来个一箭双雕:狐狸大仙没了仙丹必死,刘海吞下仙丹邪气攻心必死。因此它谋划了好几天,才想出这条毒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