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中国微型小说百年经典·第4卷
23421300000099

第99章 责任

王世虎

男人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出事的。

那天,男人照例去学校接上晚自习的女儿,但是找遍了整个校园,也不见女儿的身影。男人急了,在同学的暗示下,终于在离校门口不远的一个网吧里发现了女儿。昏暗而沉闷的地下室里,女儿正同一群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男孩子们玩网络游戏,电脑屏幕散发的蓝光将一张张稚嫩的脸映照得狰狞不堪。

男人喊,静静。女儿回头看了男人一眼,又继续玩游戏。男人冲了上来,问,你怎么不上课呢?女儿不耐烦地说,听不懂,上什么课啊?眼睛却一秒也没离开过游戏画面。男人有些火了,抓住女儿的手臂便把她提了起来,走,跟我回去!我不,女儿想挣脱,但男人抓得更紧了。这时,旁边的男孩子站了起来,推了男人一把,说,你干什么呢?你是她什么人啊?男人咆哮道:我是她爸爸!

回到家,看女儿一脸不屑的神情,男人说,你干吗不去上课?女儿撇撇嘴,和你说多少遍了,听不懂!老师都已经放弃我了,你又何必强求呢?我根本不是学习的料!不,男人说,你妈在的时候,你年年都是三好学生,爸知道你很聪明的,只要你不自暴自弃,你就是最优秀的!可那是以前,女儿说,现在妈不在了,还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男人忽然感到很心酸。在他的心中,女儿一直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那时,男人有个幸福的家,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儿,多令人羡慕啊!可自从妻子半年前因癌症去世后,一切美好都一去不复返了。尤其是女儿,情绪很受打击,根本就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男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出租车司机,妻子走后,他变得更加忙碌了,既要东奔西跑着挣钱养家,又要照顾女儿的饮食起居,正因为这样,他才疏忽了对女儿的管教,使她沦落为今天这个样子。

不行,我必须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带好这个孩子!男人告诫自己。于是降低了语气,乖女儿,爸求你了,去上课,好吗?你妈生前最大的愿望便是你能考上大学,你忘了吗?搬出母亲来,女儿的气焰果然收敛了许多,毕竟母亲最疼爱的便是她了。我没有忘,可是……我连复习资料都没有,怎么学习啊?女儿忽然提出这么个难题来,她想这样父亲便会没辙了吧,哪知,男人却乐了起来,好,爸这就去给你借。说完,兴奋地冲了出去。

男人就是在帮女儿取复习资料的回程中出车祸的。由于雨天路滑雾气大,男人的车在拐弯处与迎面而来的大卡车相撞,男人连同出租车一起“飞”到了路边。

幸好有安全气囊的保护,男人的头部和上身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可是左腿却骨折了。最严重的是,在颠簸中,男人的大腿动脉被碎片切破了,顿时血流如注——如果得不到及时治疗,一般情况下,只能存活十几分钟。

雨依旧下个不停……

一个小时后,救护车终于赶到了现场。打开车门的那一刻,医生们都被眼前的情景震撼了:只见男人喘着细微的气息,伏在方向盘上,怀里抱着一叠资料,双手紧紧地掐住了破损的大动脉……他是在尽全力对死神做最顽强的抵抗啊!直至把男人送进医院,医生们还对刚才的所见惊诧不已:在大量失血的情况下,一个人还有力气掐住自己的动脉达一个小时之久,要创造这样的奇迹,得忍受多么大的痛苦、具备多么坚强的毅力啊!

由于抢救及时,男人第二天就苏醒了。闻讯赶来的记者在病床前采访了男人,记者问:在那么艰难的环境中,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你?

男人说,是我女儿。

记者有些疑惑,能不能说得具体些?

男人腼腆地说,说实话,在疼痛中,我的确想到了放弃,但就在死神来临的那一刹那,女儿那甜美的笑容忽然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中。她说,爸爸,我需要你。于是,我告诉自己,我要坚强地活下去!

记者感动地点了点头。

男人笑着说,你知道吗?我有一个漂亮的女儿,她很聪明,也很懂事。她今年高三了,马上就要参加高考,她曾告诉我,她一定会考上大学的,我也相信她一定会成功的,我还要亲自送她去学校呢!所以,你说我怎么舍得离她而去呢?

记者的眼睛湿润了。他没想到,原来支撑男人活下去的理由竟如此简单,只是源于一个父亲对女儿那无私的爱!记者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此时此刻,想对女儿说些什么?

男人顿了顿,说:静静,爸爸很好,你不要担心,复习资料我已经帮你借到了。爸爸只是一个平凡的司机,但爸爸同样爱你,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最棒的!爱你,是我的责任!

男人说完这些话时,在家里看电视的女儿,早已是泣不成声,只是久久地跪在地上,喃喃地哭道:爸,对不起!爸,对不起!……

两个月后,女儿果然不负众望,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学。去学校报道那天,男人也去了,不过,是坐在轮椅上由女儿推着去的。美丽的象牙塔里,女儿每见一个人,都会幸福地向别人介绍说:您好,这是我最亲爱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