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中国微型小说百年经典·第10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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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奇遇/张宏涛

大学刚毕业,在县城做小生意的父亲就把多年的积蓄拿出来,一次性付款二十多万在省城给我买了一套房。可我不甘心待在这个二线城市,偷偷把房子卖了,带着钱去了深圳。

到深圳后,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很快就被一个自称有门路的人骗得血本无归,流落到一家公司推销汽车香水。深圳的天气很湿热,北方长大的我经常感到水土不服,心理上的折磨更令我寝食难安。我不敢面对父母,不敢告诉他们我的电话,但又怕他们担心,只好通过QQ让朋友们代我向父母问安。

2010年初,公司附近多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乞丐,他身体健康,但却每天都茫然地望着四周,从不主动乞讨。

同是天涯沦落人,我时常给那个乞丐带一份盒饭。半年后,我们熟识了。

他叫刘刚,我问他为什么身体健康还要乞讨为生?他告诉我,富贵于他是浮云。听了这话,我很郁闷,如果不是因为钱,我早就回家了。我忍不住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了他。他也将自己的故事告诉我:他曾经是一个公司的老总,由于工作太忙,冷落了他的妻子,结果妻子跑了。他的儿子由于没人管教,迷上了网络游戏,且屡教不改。一次他发怒打了儿子,儿子也离家出走了。他找了三天都没找到。妻离子散的他不愿再回那空无一人的家,也不愿再回那个让他妻离子散的公司,就一路流浪到了这里。他自愿选择当乞丐,想靠吃苦来赎罪。

曾经的老总,今日的乞丐,他的故事让我震撼。我第一次认真打量他,他头发又脏又乱,但看他的眼神,还沉浸在他的故事里,不像是假的。其实,不论故事真假与否,但亲情比财富更重要显然是没错的。难道我也要到沦落到乞丐的时候才明白这个道理?

那一夜,我失眠了。我想父母,我想回家,我想,他们一定不在乎我赚多少钱,他们在乎的是我的平安和幸福。我也想帮刘刚回家。一个明白了亲情比财富重要的人,不该还在这里做乞丐。

第二天,我对刘刚说:“也许你的妻儿已经回心转意,但却找不到你。我送你回家吧?”他惊疑地望着我。我又对他说:“无论如何,只有回家,才有可能等到他们。”刘刚突然号啕大哭起来。

我带他去洗了个澡,给他买了身衣服,然后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才到他的老家。从火车站出来,他不打的,也不坐公交车,我只好陪他步行。走了半个小时后,他指着一家很大气的公司说:“这曾经是我的公司。”我让他进去,他却扭头就跑。我追上他,他冲我吼道:“不要让我去,也许这公司早就换人了。”然后,他又向我恳求道:“我们一起回家看看吧?”我立刻点头。

到了他曾经的家,家门还锁着,但并不像很久没住人的样子。他哆嗦着手取出钥匙,哆嗦着却插不进去。邻居的门突然也开了。一个老太太探头出来,疑惑地盯着我们,突然她眼前一亮,喊道:“刘刚啊,你回来了?”刘刚一哆嗦,老太太感慨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太太找你好久了。”

我们这才知道,在刘刚离开这里不久,他妻子就回来了,他妻子当初并不是跟别人跑的,只是想以此来提醒他多关心她。他的儿子随后也回来了。他妻子帮他管着公司,还到处发寻人启事,但一直找不到他。

很快,他们一家人就团聚了。在他们抱在一起哭的时候,我悄悄离开了。

我含着眼泪第一次给家里打电话。是爸爸接的电话,当我刚喊出“爸”的时候,我的声音就哽咽住了。我听到在电话那头,爸爸语无伦次地喊着:“儿子打电话回来了,儿子打电话回来了!”很快,妈妈跑了过来,接到电话,听到我喊了一声“妈”,她也哭了起来。

在火车上,我接到了刘刚的电话,他怪我不该不辞而别,还说要送我一套房子。我笑着挂了电话。此刻,我只想回家。

当天深夜,我走出家乡的火车站,看到在最显眼的位置上,两个老人在寒风中互相搀扶着,瑟瑟发抖。我快步跑上去,跪倒在他们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