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幸福是张计次卡
(一)
袁尚并没有给林风下达辞退通知。相反,三天以后,袁尚突然在会上宣布,由林风担任新药新品销售部临时负责人,以后自己就不再管部里的具体事务了。至于正式任命那要等新的总经理上任后再说。
这话留下相当多的想象空间,既给林风留下将来真正升职的希望,又隐含让他支持自己,别再跟自己捣乱的意思。
至于谁将是公司下一任总经理?公司内部有不少人都说,如若不出意外,总经理的宝座十之八九将归袁尚。
开完会,袁尚把林风叫到自己办公室,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很有心计,我喜欢。”
“袁总喜欢有心计的人?我还真没想到。”
“有心计说明聪明。我不喜欢和愚钝的人打交道,太累。你和我一样,咱俩都是聪明人。聪明人和聪明人打起交道来那才有意思。”
林风想,自己也算有点心计吧,但和袁尚还是不一样。因为自己脸皮没有那么厚。自己偶尔使点小计,也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不像袁尚,为达目的总是不择手段。
王晓芳一连两天没来上班,林风正急着要给她打电话,王晓芳的电话却自己打了过来。说是中午想请林风吃个饭。这让林风有些诧异。王晓芳平日里十分节俭,虽说是在公司上班,但连件贵一点的衣服都不肯买,怎么突然想起请自己吃饭了呢?
在赴约的路上,林风一直在想王晓芳究竟想对自己说些什么,是不是关于她和自己两个人之间的事呢?王晓芳这丫头是有点幼稚,但幼稚的女孩更容易让男人爱怜,因为女孩的幼稚才能使男人感觉自己的强壮,激发起自己的欲望。王晓芳和自己的年龄差距大了点,但这也不是什么问题,只要她不在意就行。但是这些,王晓芳会直截了当地对他明说吗?如果她仅仅只是暗示一下呢,自己该不该主动挑明它呢?话又该如何去说呢?
很快,林风就找到了王晓芳同他约定好的饭馆。饭馆很小又地处偏僻,但却干干净净,看来很符和王晓芳这一类女孩子的心意。
点了菜,说了几句闲话,王晓芳的脸忽然有些微微涨红了。林风知道她要说重要的事了。
“林大哥,我要离开公司了。”
左想右想,就是没想到王晓芳说出来的竟然是这么一句话。林风有点发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王晓芳开始讲述自己:晓芳的家在外地,上大学的时候和一个同乡的同学恋爱了。大学毕业后,男朋友不愿回老家,可又始终没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于是就去考研究生,总之他是铁了心了想留在北京。为了陪自己的男朋友,王晓芳也留下了。她比自己的男朋友运气好,找到了一份医药公司销售员的工作。因为两个人的家庭都不富裕,他们不忍也不能指望父母的资助,晓芳的工资就成了他们俩人日常生活的主要来源,因此王晓芳就格外珍惜自己的这份工作。这也就是很长一段时间内,面对袁尚的骚扰她始终一忍再忍的原因。
林风这才明白,那天晚上在袁尚的办公室里,王晓芳说自己有男朋友是什么意思了。那不是为了抗拒袁尚的侵犯而临时编造的一句谎言,更不是暗指他林风。王晓芳的确有个男朋友,一个她真心所爱,痴心相许的男朋友。
“那你也没有必要……辞职啊……”林风已经没有挽留王晓芳的理由。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有些言不由衷。
“虽然那天林大哥你帮我摆脱了他……可袁总毕竟是公司领导。”
“你不用怕,公司领导有什么了不起,他不能把你怎么样!”
“可我觉得对你会有影响。”
“对我有什么影响?”
“你现在都是负责人了,过几天说不定就能当上经理了。我要还在公司,万一哪天袁总造个谣说你和我怎么样了,那不就影响到你了吗?”
林风没想到王晓芳居然能这么替自己着想,感觉她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于是宽慰她说:“你别想这么多,没事的。袁尚他要敢这么干我饶不了他。你就安心留在公司,有我呢。”
王晓芳摇了摇头说:“林大哥,你为我做的够多了,我不想再麻烦你了。我已经想好了,一定得走,一会儿我就去公司交辞职报告去。”
“可你丢了工作,生活怎么办?”
“没事,工作我一定会找到的。我现在已经不是职场新人了。”王晓芳开了个玩笑,脸上浮起了笑意,林风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股充满信心的光芒。
饭吃完了,王晓芳要去结账。林风拦住说,这是男人和长辈的权利。
出来饭馆,王晓芳要直接去公司,她让林风晚一点再回去,怕人家看见对林风不好。望着王晓芳远去的背影,林风心中突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惆怅。自己的办公室恋情就这么结束了?
(二)
王晓芳走了以后,林风一连几天闷闷不乐,作为他的好哥们,梁晓楠自然已经猜到了。于是,他便开始不停地历数王晓芳这样的女孩子对林风的不合适,林风被说烦了,狠狠地顶了他一句:“你知道个屁!”
梁晓楠被他顶了一个跟头。想想自己确实不太了解林风和王晓芳在这一段时间里关系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但现在还去想又有什么意义?
“我是不知道她有什么好。可你既然认为她好,为什么早不跟她说出来?”
“她有男朋友了。”林风泄气地说。
“有男朋友怎么啦?你可以竞争嘛。”
“我不是那种人。”
梁晓楠笑了。
“既然不是这种人,就别想这种事,还是相亲得了。”
林风白了他一眼:“你给我介绍?”
梁晓楠在林风对面坐了下来,卖着关子说:“真想让我介绍?说实话,我手头现在还真有一个,比王晓芳好多了,就不知道你想不想见?”
“行啦,你就直说吧。”
见林风动心了,梁晓楠便开始绘声绘色,口沫横飞地讲述起他女朋友的店里新来不久的一个女孩,
粱晓楠的女朋友在昆仑国际旅行社工作,上班的地点就在离宝康医药公司不远的一个门店里。就在不久前,这家门店里新来了一位女同事。
女同事不稀罕,关键是这位女同事从来没有人听到过她打电话和那个男人约会过。
“没听到打电话约会就是没找?王晓芳也没打电话约会过,可她照样有男朋友,而且是在大学里就谈上的。”王晓芳的事让林风记忆深刻。
梁晓楠显出一副不屑的神态。
“你以为别人都像你那么木吗?告诉你吧,我老婆——”虽说还没有结婚,但梁晓楠总是对他女朋友以老婆相称。“那就是天生的包打听、八卦神人,人不知鬼不觉就把那女孩的底细给打听出来了:今年二十八岁了,还没有找到男朋友,父母都着急了,往办公室打电话还时不时地唠叨这事呢。怎么样,感兴趣吗?”
林风开始犯琢磨了。像许多走相亲路线的老实男人来说,就这么一点小小的问题也经常不能痛快回答。拿出一副急切的样子吧,怕一见面满不是那么回事,惹人笑话;可真要拿出一个无所谓的样子,又怕失去了一次机会。林风于是只好继续往下问,想尽可能多的了解一些。
“真有那么漂亮?”
“你把那“吗”字去了!要不下班后我带你去看看?”
“又不是电影明星,还兴围观的?”林风听说可以事先观摩,神
情大为放松,禁不住开了一个玩笑。
“围观电影明星那是精神追求;围观现实美女,那是唯物主义!”梁晓楠这小子还真能拽词。他这一拽,还真把林风说含糊了。
“真要像你说的那么好,那她是不是也看不上咱?”林风这时着实
有些心动了,但又觉得这天上掉下的馅饼有点大,自己这张嘴太小未必能接着。
“咱哥们怎么啦?咱哥们也是一表人才呀!咋就配不上她呀?”梁晓楠摆出一副不忿的样子拍拍林风的肩膀。对于男人来说,三
十岁了还穷混,一表人才算不上夸赞。但林风也不想佛了梁晓楠的美意。
梁晓楠以过来人的口吻教导林风说:“你急,她更急,女孩这岁
数最急了,再不抓紧就剩下了,成‘齐天大圣’了。”
于是俩人商定,下班以后,以接梁晓楠女朋友的名义到昆仑国旅
门店,一起去看看这位新来的姑娘。
(三)
人也看见了,林风也很满意,但事情却没戏了。
原来,梁晓楠的“老婆”李可爱刚提出要介绍对象就被肖童绯一口回绝了。李可爱的包打听功夫一流,但说服人的能力却是平平。她告诉梁晓楠,肖童绯之所以拒绝,是因为她妈妈目前正在拼命地给她
介绍对象。因为都没有看上,母女俩已经争吵了好几回了。肖童绯说,相亲,她现在想起来都反胃,再也不想去了。
梁晓楠疑惑地问:“她就因为这个不相亲了?”
“可不就是因为这个!要不你说她是为什么?为什么?”
李可爱一副小孩子脾气,平时向梁晓楠撒娇撒惯了,见梁晓楠提出质疑,也不去想自己有些话是不是还没有对肖童绯说清楚,就把梁晓楠顶了回去。
“没错没错,她肯定是烦了。”见“老婆”大人要发脾气了,梁晓楠急忙改口顺从着“老婆”的说法。可林风那边怎么办呢?自己热热闹闹地向哥们儿煽乎了一番,要给他介绍个美女,到头来连让俩人见个面都做不到。
“现在怎么办?林风这小子我是知道的,表面上端着,实际上只要他说乐意,那心里就是一百个乐意了。如今不知道他背地里怎么抓耳挠腮地盼着呢,我总不能黑不提白不提就当没这回事了吧?”
“那就实话实说呗!肖童绯说不愿相亲,可没说不找男朋友。你就让林风多到我们店里来几趟,不是两个人也见过面了吗?让他自己来追!”
梁晓楠一想,这也是个办法。可对林风一说,林风却直嘬牙花子,说自己从小到大真没追过女孩子,再说又是一个仅仅见过一面的女孩,跑到她跟前真不知道该怎么张口。
“她说不愿相亲,是不是不同意,想找个借口啊?”
还没见面,林风的战线就已经要溃散了。
“我说你自信一点好不好。什么不同意,我老婆压根还没说到你呢。人家不愿意相亲那是真的,并不是针对你。”
“那我觉得也不行,你说这追女孩子我还真不会,学也学不会,这……”
“和女孩子说句话就那么难吗?不会就学。再说你怎么就不会了?追王晓芳的时候你不挺会的?”
“谁说我追王晓芳了?我也就是帮了她点忙。”林风对那段故事不愿再提起,特地向梁晓楠声明:“再说那就是一场误会。”
好说歹说,梁晓楠也没说服林风。林风就像一个胆怯的习泳者,裤衩换上了,也已经走到河边了,但说什么也不敢往水里跳了。
(四)
肖童绯并不是敷衍李可爱,半年多来,她的确被妈妈陈芳的相亲攻势搞得不胜其烦。
陈芳对于女儿属于那种从小就一管到底的。不但高中时不许谈恋爱,就是上大学那会儿也坚决不允许。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以后找对象的机会多着呢,着什么急?
一晃女儿大学毕业五年多了,本以为是无限次的交友卡,真正到使用起来才发现原来还是计次的。关键是有个时间限制。起初陈芳还只是暗示一下,以后就不能不开始四处张罗起来。几年下来,经人介绍的男孩不少,可两边都认为合适的一个也没有,这让陈芳越来越着急。如今,她已经不再憧憬女儿能够钓得金龟婿,只希望女儿千万不要砸在自己手里。
陈芳在公园湖畔的亭子里等了足足有半个多钟头,公司老干部
合唱团的人才陆陆续续赶来。见面免不了一阵寒暄:什么身体如何啦,怎么又是好久不见啦之类的话,都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
陈芳不动声色地张望,她在找柴静,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没有来。柴静,陈芳一直叫她柴大姐,曾经做过公司人事处长,是陈芳的
上司。前几天来唱歌的时候,柴大姐跟陈芳嚼舌头,说马总的儿子快三十了,还没找上对象,陈芳的心里立刻一动。
马总的老婆刘凤琴,也是合唱团的,陈芳认识她,但却不太熟。因为刘凤琴以前并不在公司工作。几年前,刘凤琴还在京郊一个幼儿园里当老师,自打她先生由区发改委主任调任康达制药集团总经理后,她便在原单位办理了提前退休手续,随先生一起把家搬到了市里,又因为在家闲得慌,便通过柴大姐介绍进了老干部合唱团。几次活动下来,她和团里的其他人也算认识了。见了面,陈芳也总会跑过去和她打个招呼。不为别的,只为自己先生肖国华现在还在职,是马总的手下。但打心眼里说,陈芳并不太喜欢这个比自己小五六岁的女人。刘凤琴身上带着一股呛人的官气,在陈芳看来,一个幼儿园老师总摆着个大架子挺可笑,要不念着她是总经理夫人,早就不理她了。
见面打招呼,聊几句家常,如果不是有了下面要告诉你的那点事,
她俩得关系可能也就这样了。啥事呢?
像所有的家里有待字闺中的女儿的母亲一样,陈芳对这种消息格
外敏感,敏感的超过一只训练有素的猎犬。几句话她便从柴静嘴里套出了刘凤琴儿子的大致情况,经过一番本能的计算,形成了以下判断:第一,对于自己的女儿来说,这是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第二,这事最好由柴大姐,而不是自己向刘凤琴提出,以便给自己留下一个回旋的余地。
凭借着与柴静多年的关系,她几句话便说动了柴静替自己去跑媒
拉纤。
几天过去了,她很想知道结果。尽管心里着急,但她始终没有给
柴大姐打过电话追问。作为女方的家长,她要矜持一点。更重要的是如果对方不回应,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问,难免会被人传开去,都是一个公司的人,要是被人家说成是想攀高枝、拍马屁,那可就太糟糕了。
老师来了,挥挥手让大家到亭子里集中,说今天要教唱一首新歌。
正在这时,陈芳望见了从远处赶来的刘凤琴。她故意弯下腰整理起自己的提包,直到刘凤琴走近了,这才假装刚刚看见她似地。笑容可掬地打了个招呼:“刘老师,你来啦。”话语中充满了十二分的热情,实际上是想看看刘凤琴的反应。
“来晚了,你怎么还不进去?”刘凤琴似乎心情不错,对陈芳也
显得比平日里亲切些。
“听见手机响,找出来那边又挂了,想看看是谁给我打的。”陈芳
翻看着手机的来电显示,悄悄地看了一眼刘凤琴,见她并没有丢下她离开的意思,陈芳心里暗自高兴,“有门儿”她想。
“刘老师,好久没见到你了。”陈芳故意说了句谎话。
“瞎扯!上星期两次活动我都来了!”刘凤琴硬邦邦地把她撅了
回去。
“噢,对、对,瞧我这记性。”陈芳故意叹了口气:“都是家里那
点事闹得!”
“家里能有多少事,还让你这么操心?”
“儿子快高考了,我不得精心伺候着?”
“那倒是得操点心,不过再忙也是一阵,再有几天也就过去了。”
“唉!我都不知道啥时候能过去呢。你说现在这孩子啊,父母得
操一辈子心:小时候你怕他有病有灾养不活;上学了怕他不好好学习;大学毕业了还怕他找不到工作;工作了又怕他找不到对象……有个孩子真是怕他一辈子。”
陈芳终于有机会把话引到了自己想说的方向。说完,陈芳夸张的摇了摇头,小心的注视着刘凤琴的表情。话已破题,接下来就要看刘凤琴怎样回应了。根据她的猜想,柴大姐应该把女儿的事告诉刘凤琴了,如果刘无意,她势必顾左右而言他。如果有意,她肯定会顺势问起女儿的一些情况,之后,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刘凤琴却好一阵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盯住陈芳看。这让陈芳摸不着头脑了。刘凤琴是啥意思?
“听说你闺女还没有男朋友?”刘凤琴终于开口了,而且是主动
问起了女儿的事,这让陈芳喜出望外。
“我给她介绍一个怎么样?”
“介绍?搞什么鬼。自己的儿子还说什么介绍?”陈芳心里奇怪,没有答话。
“怎么?不愿意?”刘凤琴有些不高兴了。
“瞧你说的。你肯介绍,那不是好事吗?我巴不得呢!”
“真的?”
“可不真的。”不过陈芳还是忍不住问了句:“那男孩是哪儿的?干什么的?你跟我说说。”
刘凤琴笑了笑:“这事啊,也还巧了,是我的侄子。”
“你侄子?”陈芳有些失望。刘凤琴以为她不相信:“没错,我亲侄子——我弟弟的儿子。条件非常好,我原先以为他早就有女朋友了,头两天一问,嘿,还真没有,我就跟他说了:有也不许再谈了,姑给你介绍一个。”
陈芳试探地问:“您侄子是做什么工作的?”
刘凤琴显得有些不屑:“你是说在什么地方上班吧?他可不给别
人打工,他自己开公司,自己当老板,自己给自己干。别看他家是外地的,自己一个人到北京闯荡,这才五六年,不但开起了公司,还买了房子买了车,一年能挣个百八十万呢。“
那边的亭子里老师边指挥边注意陈芳她们。一曲终了,老师一边
看着她俩一边在喊:“认真、认真!”陈芳注意到老师的不满,但她仍想把刘凤琴的话听完。
“哟,这么说你侄子条件还挺高的呢。”陈芳试探着问下去。
“有啥高不高的”刘凤琴故意显出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不过我
得告你实话,这孩子岁数大了点。”
陈芳问:“多大了?”
“35岁。”见陈芳有些犹豫,刘凤琴嘲讽地说:“其实对现在这
些年轻人来说,这也不算什么,要按咱们那会儿的标准,你闺女不也老大不小了?再说现在女孩子嫁人,不都愿意找个有钱人吗?图的是个踏实。光年轻有啥用?要钱没钱、要房没房,那日子能过吗?”
虽说听着这话十分刺耳,但想想自己已经二十八、九岁的女儿,
陈芳也只能点头:“没错!”
刘凤琴不客气地说:“那能错吗。怎么样?你这老丈母娘乐意
吗?”陈芳还是有点犹豫:“我回去跟闺女商量商量。”
刘凤琴说:“还商量啥呀,让他们两见个面不就完了,愿意就愿
意,不愿意就不愿意,谁还能强迫谁吗?你要回去商量,我不也得回去商量?商量来商量去,还没见面就兴许就不成了。”
见刘凤琴有些不高兴,陈芳不敢再说两可的话:“那好,就让他
们见见面!”
刘凤琴说:“这就对了,办事就得这么干巴利落脆!”她拿出一张
照片递给陈芳:“这就是我侄子。怎么样,挺气派的吧?”
陈芳连忙接过照片,对着阳光左看右看,无奈照片上的人像太小,
直看到老眼昏花了也没看真着。亭子里边的老师终于忍无可忍了,开始用小棍敲打亭柱并大声吼道:“都站过来,大家再合一遍!”陈芳不敢怠慢,和刘凤琴连忙跑了过去。
(五)
唱完了歌,陈芳又跑了趟早市,一路上她脑子里始终在想着刘
凤琴侄子的事。儿子一下变成了侄子,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有点挂羊头卖狗肉的意思。自己托柴大姐给女儿找对象这事事先跟丈夫透了点信但没和女儿说,原先想着人家不一定同意,等问过了刘凤琴再说也不迟,可谁想到人家压根就没跟自己提什么儿子的事,还生生地塞过来一个侄子。外地的、家是农村的、三十五岁的年纪。别说女儿了,就这条件,自己这关就过不去。可刚才怎么就答应刘凤琴了?是听说人家有车有房有公司?还是因为是刘凤琴的侄子的缘故?想来想去陈芳觉得都有点,但关键是女儿岁数已经不小了,再嫁不出去就要耽搁了。自己像是个怕把鲜货砸在手里的小贩,心急也是自然的。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买完了东西差点忘了给钱。
快到中午了,陈芳这才拎着一大兜子菜进了门。放下菜,她急匆
匆地取出刘凤琴交给自己的小照片,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只放大镜,仔细地端详起来:这是一张风景照,画面上的人很小,但经过放大,还是能够看出他那谢了顶的脑袋和中年人模样的胖脸。陈芳有些失望。她放下照片,心不在焉地开始把买来的东西往冰箱里装,一边装一边琢磨,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给先生打个电话。
康达制药集团公司二分公司,行里的人都沿用旧称叫它二药厂。
说起二药厂,90年代以前,在京城制药行业里也是响当当地有一号的。可后来上面推行强制的GM改造,二药厂钱花得猛了些,欠下了银行几千万贷款。厂子又没自己独特的产品,日子一下就艰难了起来。更要命的是,没过多久,上面又提出攒鸡毛凑掸子、造大船出远海的号召,把二药和其它几家药厂合并一起,成立了一个康达制药集团总公司。按说先有儿子后有爹,这爹是不受待见的,但偏偏是这爹远比外人想象的厉害。首先,他代表政府、代表上级。今天跟你要一笔管理费,明天找你要一笔利润上缴,不给还不成。其次,是自打实行了独生子女政策之后,中国人观念刷新,比儿子出生晚的爹并不罕见,俗称“小爹”,更金贵,比老一辈日子过得滋润那是应该的。
二药呢?岁数大,辈分低。日子自然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今天早上上班没多久,副经理张德群就跑来找经理肖国华,说总
公司党办打来电话,让二药动员职工捐款救灾。肖国华说:“那你就告诉办公室和各车间,让他们跟职工说说,让大伙献献爱心。”见张德群没吱声,他便问:“怎么啦?”张德群说:“总公司说,这是任务,必须完成。”
肖国华问:“他们让咱们怎么完成?开个全体职工大会,动员大家捐款?”
张德群说:“不是形式,是捐款的钱数必须达到要求。”肖国华有些奇怪,问:“这不是自愿捐款吗?”张德群摇了摇头。肖国华就问:“那让咱们捐多少?”张德群回答:“说是每人最少200元,多了不限。”
“说得轻巧,一人200元!他们总公司的平均工资是咱们厂里职工的三、四倍,别说200元,就是1000元他们也拿的出来,咱们职工一个月就两千来块钱,非让人家捐,人家要是不捐呢?”
“总公司说,可以直接从工资里扣。”
“扣工资?这不是找骂呢吗?职工要是不干了。不去找他们的麻烦是不是?”肖国华有些搓火。停了一会儿他又问张德群:“让总公司给咱们担保贷款的事你去问过了吗?”
张德群点点头。
“总公司怎么说?”
“上次跟牛副总说了,他说他可以问问马总,但估计马总不会同意,因为马总一直反对为下属企业做担保。”
“那到底是成还是不成呢?你得盯住了问哪!”
张德群苦笑了一下:“我是想盯住他问,可自打那次提了担保的事之后,牛副总就躲了。既不见面,也不接电话。”
“那就到办公室堵他!”
张德群摇摇头:“牛副总也有秘书了。而且他就是在办公室,秘书听说你没预约,也拦着不让见,咱又不敢硬闯。”
肖国华没话说了。他挥挥手让张德群忙自己的去,顺便把财务科
长秦美扬叫来。张德群是个老实人,觉得有点不踏实,又盯问了一句:“那……捐款的事怎么办?”
肖国华生气地说:“先放那儿,别管它。”
张德群说:“不管?……硬扛着恐怕不行吧?”
肖国华一下子吼了起来:“有他妈什么不行的?他们总公司的事就是事关全局的大事?我们下面的事就都是不值一提的狗屁事?就告诉他们说。,我们厂里职工都穷疯了,需要救济,让总公司先给我们批点救济款,然后再让大家捐款!”张德群知道肖国华真的生气了,没再说什么便退了出去。
就在这时,陈芳的电话打了进来。问肖国华晚上回不回家吃晚饭。肖国华说:“回去,有什么事吗?”陈芳说:“有事跟你商量。”肖国华问:“有什么事你现在说不行吗?”陈芳说:“电话里说不清楚,还是等你回家再说吧。”说着就挂上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