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如刀,厚重的云层自天际倾压而下,茫茫大地上群山起伏,宛如仙境,一座孤峰,直插云霄。
山巅之上,一道人影负手而立,俯瞰大地,仿佛与天际交融。
呼呼而过的劲风,鼓荡着他的锦袍,飘荡的发丝缕缕,轻遮了尚还显得稚嫩的脸庞,略显清瘦的身躯,却散发着一股上位者的气息。
少年便是陈劫天,在他身后不远处,两道黑袍黑甲身形,恭敬耸立。与之不同的是,这两人的周身,正有着肉眼可见的光芒绽放着。在那种光芒的映衬下,仿佛是有着一股玄奥的能量,正对着他们的体内涌去,强悍的气息,自两人身上散发出来。
随着陈劫天的目光望去。山巅之下,一座宏伟的古城显现开来,静卧如兽,好似一把枷锁厄断了东西通道。
显然,此刻城中的平静早已远去,正处在狼烟烽火中。
西边空旷的山道上,一群群形同蚂蚁般的人儿布着战阵,正迅速涌向城头,闯入城内。东边山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儿协裹着物资,跌跌撞撞的朝东南方向赶去。
那些来不及逃跑的百姓相聚一起,吵杂声中夹杂着惊恐神色,随后一哄而散,无不立即折返家中,死死的扣住自家房门,然后和家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城头那些征用的青壮、民夫,是逃得最早的一批。军队派发的甲具早已尽数丢弃,衣着凌乱形同受惊的兔子一般,在街巷中乱穿,大吼大叫,拼命往自己家中赶去。
西墙之上,一名浑身浴血的将领执戟而立。浓稠的鲜血布满脸庞,血水透出甲胄,顺着戟面滑落地面,周围满地尸体。
此将在挑杀了几名虏兵后,随手一抹血水,转而双目通红地望着下方混乱的城池,努了努嘴,最终化为一声长叹。回身向着周围甲士,怒吼道:“将士们,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此国难当前,身为军人,定然马革裹尸,为国争战,为民之盾,不枉七尺男儿。”
“七尺男儿,七尺男儿,为国争战,为民之盾。”亲卫队跟着一齐狂吼。
将军立于城头,吼声迅速传荡开来,一时间士气大涨,声势震撼。所有军士,看着密密麻麻涌上来的努兵,仍然悍不畏死地迎冲了上去。
不能退。退了便是死,后方更是我们的家园,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亲人,纵然战死,也要化成血躯阻挡努军片刻。这便是此刻所有战士心中的呐喊之声。
被夺溃败的城池,向来皆是由内至外。市井中的流氓地痞,此时自然是精神抖擞,因为能否大发战争财全凭于此,个个自然兴奋得全都活络起来,浑水摸鱼本就是他们的秉性,眼下又怎会放过城中大乱之机。
秩序与律法在这一刻成了笑话,那一张张贴满城中的告诫白纸,即便是文章写得再好,又如何能与宿醉金迷的富贵生活相比?
此刻再也没人能限制他们的行动,只要他们够狠够绝,就能从商铺、富户手里抢到丰厚的财物;可行叛国之事,运气好的,未必不能在努军底下某个差事。
随着群群人犯冲出牢狱,此刻的“山海关”无异于末日降临。有仇的复仇,有冤的抱冤,只要心狠手辣,平日里遭受的一切不公,心中郁积的一切不忿,都能在这个时刻得到狂野释放,虏军未至,城内已然横尸累累。
大明皇朝的“山海关”已经彻底混乱,烟尘滚滚中火光隐现,厮杀声遍城。
城楼上,勇士们渐渐被淹没。凶悍的骑军,瞬间击碎城门后,最后一道列阵屏障,如同洪流快速涌入城内。
再一会,满城已尽是溃败后散落各方的大明士卒,与杀入城内如狼似虎的虏军,战争在街巷中展开,厮杀声响彻八方。
街巷里,不时传出哭喊之声,那些虏兵已然冲入民房,烧杀抢掠胡作非为。他们肆无忌惮的收敛着一切能拿得动的财物,一座座民房内鸡飞狗跳,惨叫之声连绵。
民院内,一名壮汉正疯狂地挥舞砍刀,数只利剑洞穿他的身躯,瞬间被冲击在地。只见他强自抬起头来,那双愤怒惊绝的眼睛,正看向一旁倒在血泊中的孩童,以及家中媳妇被人制住,蛮横的骑着耸动。
虏兵们口中呼着白气,不停地谩骂着,自各院中出来。有的正扛着姑娘,嘴角尚在淌着口水,有的拖金抱银,回头顺手将白发老翁一刀而断,最后一把火直接仍将进去,火势蔓延开来,乌烟冲天串起。
山巅之上,陈劫天望着这烽火城池,明亮的眼眸中映着火光,当下眉头微皱。不远千里而来,所见所闻令他发指,也更加坚定心中念头。
“不便前来,却也来了,剑已出鞘,断然没有回头任由砍之的道理。”陈劫天握紧拳头,转过脸来,向着身后两人言道:“看来林老说的不错,这大明朝的君主是该换人了。”言语中似乎显得很是平淡。
两人一齐望来,只见得一张精致的脸蛋上嘴角微翘,那双漆黑的眼球内,似有着点点金光如水波流动,看起来十分舒服。只是脸色惨白,说起话来显得有些凄冷,却是美中不足。
两人默然不语,皆是青年模样,约莫二十出头。其一人粗狂,脸方,一身黑色玄铁战甲,裸露的双臂上扎着黑色皮甲,甲套上缠着片片钢圈,鼓起的肌腱,仿佛要把甲套钢圈撑爆一般,显得英勇非凡。另一人稍瘦,一袭黑袍束腰,袍内银光闪耀穿着银甲,脸型略显长些,脸上尽是冷漠之色,犹似万年寒冰。
“君王无道,贪于享乐,置天下苍生于不顾,我“浮尘境”必然不会袖手旁观。”陈劫天拨开发丝,自语道。
早在邵武,若非一群将帅苦苦哀求,长跪三天三夜,如今他也不会出现在这“山海关”,至于是谁走露了消息,似乎不重要,想来定是他最为亲近的一些人。
“出军搅动天下风云?”陈劫天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烽火已破边城,一路走来亲眼目睹匪灾不断,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而今又是天下大旱内忧外患。”甚么大厦将倾,身负使命,这些未必能激起陈劫天那一颗赤红之心。
只见他缓缓走将下来,对着两人问道:“青纹军队现在何处?”
“回禀少主,青纹军队日夜兼程,现已至东城门外。”身披青袍的青壮男子回道。
陈劫天点头:“让他们即刻动手吧。”
“诺。”青袍壮汉听言,自怀中摸出青色火折子,退旁几步,朝上微微拉开。只听轰然一声,一串青光冲天爆开。
另一名黑袍人,瞧见陈劫天越发苍白的脸庞,连忙将放置于手中的貂皮大衣,裹在他身上,满脸关怀的道:“少主,可要当心风寒入体,咱们先回帐里去吧。”
陈劫天扑哧一笑,打趣道:“我说腾幻生,你怎的越来越像小凌那丫头了。我不碍事的,虽不能像你们那样修行,但好在也吃了不少天地异宝,身体总是要比普通人强上不少。”
腾幻生想着那娇滴滴的小凌姑娘,不觉何像,冷道:“我俩打你小时便是跟在你身边,看着你长大,有甚好在意的?”
(“腾幻生”浮尘境四大神将,战虎神将之首腾傲之子,当年与陈劫天一同被驱逐外界。而据说腾傲当年力战“昆仑境”众多长老,最后与“昆仑境”境主之弟即“神剑宗”宗主“剑无为”同归于尽。)
陈劫天看着腾幻生,对这个既像哥哥,又似影子的人,有着诸多感触。然而事实上,他就是陈劫天的影子,两人形影不离。
恍惚间,忆起一道往事:“犹记得那年,主城东阁的后花园内,那名看上去有些精壮的半大孩子,便是腾幻生了。只见他一旁冷漠的瞧着,混迹在孩童中,自然十分显眼。然而他面如寒霜,一直跟在陈劫天身旁,如同影子一般,陈劫天到哪,他便到哪,一路上引起诸多不满,他却恍然不理,一双眼睛仍就直直盯着陈劫天。
那时便有一名长得十分可爱,脸蛋红扑扑的小女孩,露出洁白的小虎牙,对着他道:“唉。我说,幻生哥哥,你能不能别老是板着一张脸呀,整天这样,我看着都觉得冷。”腾幻生撇了眼前小女孩,不再理会。气得小女孩双手叉腰,大声呼喊着,你这块木头,大木头。
“看来腾雀儿说的没错,你便是块木头,也不知道那丫头现在怎么样了。“想着腾雀儿露出鬼脸的样子,陈劫天会心一笑。
腾幻生一听,面庞逐渐下拉,冰冷的道:“少主,这是在怀念“浮尘境”吗?”
忽然,陈劫天像是想起了什么,一道高大威严的身躯浮现脑海。鼻尖一酸,眼眶跟着渐红,心中叹道:“十年了,真不知道“浮尘境”如今怎样了,爷爷和腾灵姐姐他们都还好吗?”
“少主放心,浮尘境好的很,起码还有腾灵姐在暗中周旋。”腾幻生像是明白他心中所想,冷漠的道。
“是啊。已不是当初的青涩孩童了,小时那些萦绕已久的障碍,自然迎刃解开。”所谓越长大懂事越多,可是陈劫天却宁愿永远停留在父母怀中的那一刻。
理了理心头情绪,陈劫天抬起步伐,朝前迈去:“咱们帐内去吧。”
突然。两人急速穿出,挡在陈劫天身前,眸子里射出闪电般的锐利光芒,盯向远处的空旷石地,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