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县长与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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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世相走笔(1)

“狗比人多”侃

如果有人告诉你哪儿有个狗比人多的世界,你必定摇头不肯相信;倘若有人硬着要拉你到那个“狗的世界”去生活,你恐怕要动起气来啐他个满面唾沫。

然而人世间也真有那么一个“狗比人多”的世界,真也有人喜欢或习惯在那种“狗比人多”的世界中生活。

那是在大西洋彼岸的“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英国,这是个狗比人多的国家。此国约有狗六千多万只,超过全国总人口。在教堂、商店、戏院、公园里,处处可以看到五光十色的活蹦乱跳的狗。漫步街头,你可以看到牵着四五条狗的老太太,还可以看到风格别致的各类狗饭店、狗旅馆、狗医院、“救济流浪狗协会”,还可以参加“陶冶”身心的各类“狗赛会”、“狗灯会”……

“大不列颠”为什么“狗比人多”,原因是再也清楚不过的——国人爱狗呗。然而何以这般爱狗?恐怕还在于狗的观赏性和娱乐性。狗是一种高档而时髦的玩物,难怪该国丰富多彩的各类“赛狗会”、“狗灯会”、“狗音乐晚会”正方兴未艾。

英国人养了这么众多的高级玩物,想必是“心旷神怡,宠辱皆忘”了吧?然而乐则乐矣,其“副作用”亦不少,单是那狗患就令人忧虑。首先是狗要咬人,特别是狗咬小孩,咬妇女,各种血淋淋的镜头展示于电视荧屏上,令人触目惊心;其次是狗能传染热病,那种种“犬疾”、“犬瘟”无法治疗,愈来愈成为社会一大公害;三是污染环境,随着狗们昂首阔步于街头,追逐嬉戏于公园,虽有大大小小的狗厕,但“天女散花”式的狗屎还是不时“点缀”繁华的公共场所。

英国养狗者不少是老人,其主要原因是生活孤寂。一些老年夫妇,尽管腰缠万贯,住宅富丽堂皇、设备齐全,然而子女远离,与朋友、邻居来往不多,故喜以养猫、狗为伴,聊以慰藉来打发那孤寂的晚年。如此这般的养狗,是乐还是悲?

如今说“西洋的月亮比中国的圆”之类话的人当然不多了,然而一提起西洋便从头羡慕到脚者还略有其人。未知西洋“狗比人多”、“狗患”成灾、靠养狗以慰藉、伴动物以“欢”度晚年这这一点是否也值得“羡慕”、“倾倒”?

《海南侨报》,1992.12.18

不爱钱的故事

近日与几位退了休没事干专看报纸养花打太极拳的长者闲聊,偶得几宗不爱钱的故事,自觉有趣,信笔记之。

不爱钱的故事之一:说的是江南某商埠一位客商大呼“抓贼”,顿有二百多路人群众奋起围拢追擒抢劫犯。那抢劫犯急了,将抢来的一大叠崭新的面值一百元的大钞撒向群众,那钱像鹅毛雪花般纷纷扬扬飘落在群众当中,冀望群众弯腰捡大钞而停止追擒的脚步,然而义愤填膺的群众压根不理这个茬,穿过飘飘纷纷的大钞只管围擒抢劫犯,抢劫犯给擒住了,那两万元大钞一张不少地回到了那位客商的手中。

不爱钱的故事之二:女状元拒绝作广告。某埠出了个高考成绩达九百余分的“女状元”。有一出产保健饮料的厂家找到她说,只要你在电视广告上亮个相,说一句“×××保健饮料就是好,我长期就喝这个”,先给你二万元,然后再进行效益分成,好处大大的有。谁知这“女状元”不干,她说她人穷志不短,她不赚这个昧心钱。

不爱钱的故事之三:不为千元工薪而折腰。主人公:不知名的小伙子。地点:某地某大型外资独资厂。一天,外国老板颐指气使地喝令所有的中国打工仔:“都给我下跪!”别的打工仔都下跪了,可就是有位小伙子昂头挺胸,不跪就不跪,他说他是中国人。老板喝道:跪不跪,不跪滚开。小伙子一语不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工厂。

听了这些不爱钱的故事,胸口不由溢出几许热气,对故事的主人公们产生几许敬佩。他们平凡得很,都是些以食为天引车卖浆的芸芸众生,他们并不富,还总得凭着体力打工靠每月领那么一次的工薪去养家糊口,那女状元一家子还在为其上大学昂贵的费用而发愁呢。他们也想钱多一点再多一点,他们也想奔小康想发财,但什么钱能要什么钱不能要他们大端不糊涂心中有明谱。

不爱钱的故事,在我们这个时代的大海里只是不时不地地翻滚的美丽的小浪花。这是君子之懿德,人类之文明,时代之正气,与那些“鸟为食亡,人为财死”,爱钱爱得死去活来,为了赚钱哪管洪水滔天之行举形成鲜明的对比。不爱钱的故事告诉人们:人活着不完全是为了钱。太爱钱的人不值钱,不爱钱的人最值钱。

《海南日报》,1996.11.26

大腿与红包

这是一则生活中的黑色幽默。

故事发生在某省某埠。一天,有人因车祸大腿骨折而被速送医院急救。救死扶伤、实行人道主义,本为医院之神圣职责,然而伤员被抬到医院后呼号了老半天还没有人理会。虽有家属再三催问,但医生总是漫不经心地说:“观察一阵再说吧。”伤者家属急成一团,怨艾不已。在一旁的一位患者看不过去,给伤者家属指点迷津:“你还不赶快打点那个?”伤者家属这才恍然大悟:“那个”不是别的,乃“红包”也。于是凑足人民币装人“红包”“伺候”上去,果然奏效,伤者很快就被安排上手术台。

送上了红包,保住了大腿,就是这黑色幽默故事的主题。读完这故事,只觉得心头发酸额头痛,忍不住要出汗。然而,令人心酸和出汗的,又岂止是“大腿”和“红包”的故事。只要你多跑几回医院,多跑几家医院,就会发现类似的“小腿和红包”、“大脑和红包”、“太平间和红包”的故事。当然,这码事儿只能发生在医院的某些阴暗角落里,且在目前尚属“少少许”。

古往今来,“白衣天使”是人类最圣洁最高尚的称谓,救死扶伤,实行人道主义的医院也自然成为一块净土。然而,眼下却是要有红包才能有大腿,不由叫人怒火中烧。又闻某省一武警军官妻子难产,急送来某一地方医院,结果因手头钱不够,导致母子双双死亡。那军官悲从中来,失去理智,操起手枪酿出了三条人命的惨案……个中的悲剧,令人深省。

“大腿和红包”之类的故事之所以发生,完全是钱迷心窍、拜金成癖使然。按这号人的理念,市场经济,效益第一,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手术刀就吃手术刀!虽说这只是个别现象,但蔓延和发展下去,你说该有多可怕!

《四川统一战线》,2000,第9期

“宰人者”与“被人宰者”

写下这个题目,自然是因为心中的忿忿不平,还不是因为同事H君的那段忿忿不平的经历——到医院打“乙肝”预防针,第一天收“全部费用”共20元,次日去又要交“手续费”2元外加“预防复发费”5角,H君愠索其理由,答曰:“这是规定,打不打?不打拉倒。”气得H君拍案大骂:“无法子才任你们宰……”

骂得够狠的了。H君所骂的“宰人”现象,大概就是指“三乱”(乱收费、乱摊派、乱罚款)等行业不正之风吧。其实,“宰人”之说并非H君所创立,北京人不是早就把通过不正当手段赚昧心钱之行为呼之为“宰人”吗?

今之“宰人”和“被人宰”之现象岂止“H君打预防针”一例,群众所痛骂的“电霸”、“水霸”、“车霸”、“油霸”或什么“霸”足以为证。记得《羊城晚报》曾载一位孕妇投书报社诉说其“被人宰”的愤忿经历:领取一张准生证(第一胎)需要交“围产保健卡按金费”100元、“孕妇检查费”21.2元、“上环保证金”200元,缺少分文吗?对不起,卡死你!这位孕妇写道:“……我从怀孕6个月开始办理准生证,现在身孕已经7个多月了,因交不出200元‘上环保证金’,至今仍领不到准生证,也不能做正常的产前检查,眼看产期日渐接近,命运不知要同我开个什么样的玩笑……”后来这位“被宰”的孕妇到底“准”不“准”“生”,有关的“宰人者”受不受到惩罚,不得而知。

“宰人者”何以得以顺利地“宰人”,“被宰者”又何以服服帖帖任人“宰割”,原因固是很多,但最主要的恐怕在于“宰人者”的“天时”和“地利”:拥有“行业之便”,握有业务“生杀大权”,是“死”是“活”,是“卡”是“放”,全凭他老爷一句话。“此山系我开,此路系我管,欲要过关去,留下买路钱。”“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操刀必割,过期作废”,大概就是“宰人者”们的哲学。而“被人宰者”呢?只能忍气吞声,“汗不敢出”,奈何天,“谁叫人家是刀咱是肉?”

改革盛世,政通人和,民风清明,百业俱兴,这是事实。然而“百业”中难免也有少数“宰人者”,这也是事实。不然,“纠正行业不正之风”的呼声就不那么山响了。因是,嫉“宰”如仇,动真格地从制度上法律上舆论上挞伐和剪除形形式式的“宰人者”,“解放”那些含怒茹苦、忿声载道的“被人宰者”,就不能不提到社稷国家的重要议事日程上来。

《兴安日报》,1993.2.20

忘事

人上了年纪,脑子就要退化,记性就要衰退,就容易忘事,这可以说是一条挡不住的规律。人过四十不学艺。进入了不惑之年,读书学艺是最害怕的事,捧着书本还可以,可放下书,便一古脑儿给忘了。日前与一批青年人去学电脑,人家是一学就会,上机操作样样纯熟,考起试来样样满分,惟我人到中年脑瓜不济,虽经一番苦熬强记,费煞精神,却总事倍功半,刚灌进脑中的符号信息立即从脑后溜走,考试成绩每每排在最后。于是击掌叹息:逝者如斯,岁月不饶人。

人因年龄增大而忘事,然而忘事并不全因为年龄增大,有些忘事实在是大脑器质发生毛病使然。《艾子后语》中写有这么一个人,什么事都忘,“行则忘止,卧则忘起。”早年读著名杂文家邓拓的《燕山夜话》,里头就有这么一个健忘人,骑马赶路,在山野不慎踩到了自己的大便,怒火中生,大骂谁个不道德;转身看见自己的马,喜出望外以为谁家的好马送上门;回到自己家门口却认不出自己的妻子而一个劲叫“大嫂”。这码忘事,医学上分析是一种疾病,称之为“健忘症”,一旦施以治疗,药石所及,大都会恢复其记忆的。

还有一类忘,并非因为年龄大,也并非患有健忘症,而实在是有着人为的因素。比如说,“贵人多忘事”,这等“忘事”就是让那些“尊贵的人”给整出来的。古来那些九五之尊的皇帝老儿,往往就搞不清自己有多少妻妾嫔妃。民国时的军阀张宗昌,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箱银子多少个太太。身份尊贵了,找上门的多了,其大脑的“信息输入”也就增多,不少信息也就因为“价值取向”、“重视程度”的缘故被人为的给疏远、淡忘而成为“过眼云烟”。

有这么一个忘事的“黑色幽默”:某首长到基层视察,觥筹交错之际便这个要重视,那个要解决,还有那个要拨款,可往往是“席问多少事,都付谈笑中”,酒后拍拍屁股便“黄鹤一去不复返”。基层的人翘首以待而杳无音信,只好派员上门找他,谁料他却说:“哟,啥时候有过这码事?!”这样的“幽默”,这样的“忘事”,可是要惹大伙怨怒和骂娘的。

年纪大了会忘事,这自然不能见怪,自然规律谁也不能抗拒,但也不必怨天尤人终日叹息,关键在于以积极的态度去锻炼身体以推缓其过程;对这器质性的“健忘症”,可树立信心,积极治疗,力争痊愈。怕就怕那种人为的“贵人多忘事”,尤其是那种人未老,记性还好,对百姓疾苦不入心不入脑,说了就忘,忘了就“了”的“尊贵人”的“健忘症”。其实,对于后一种“健忘症”,“药方”也早就有了的,那就是:常怀勤政爱民心,一枝一叶总关情。

《儋州报》,1999.1.8

北大一得

参观中国四大图书馆之一的北京大学图书馆,话题自然要落在与该图书馆有关的中国一些名人、伟人身上。

有一则毛泽东青年时期在该馆打工的轶事颇能将人吸引。其时,陈独秀在北大文学院当院长,李大钊在北大图书馆任馆长。毛泽东则在北大图书馆当管理员,月薪只有八块大洋。

伟人也有委屈时。毛泽东当年也自打工仔来。毫不奇怪,就像当年从人家胯下钻过的韩信,辛勤织草席然后组织贩卖的刘备,当过小小邮递员的林肯,在印刷厂中当过工人的富兰克林一样。

伟人生下来时的啼哭声决不是一首诗,伟人饿了也是饥肠辘辘,伟人发肝火时也有骂娘摔什么的,伟人拉肚子时同样肚叫肠鸣蹲茅厕。这原本是最明白不过的至理,而咱们有些君子偏偏要悖之于此,硬给伟人拔高,涂油彩。不少古书上说大凡帝王人物降生时,不是电光霹雳,就是风雨交加。有一史籍载汉高祖刘邦降生,言刘邦乃尧舜后代,其母刘娌在池塘边休息,梦中与神仙相遇,时值雷雨大作,父亲太公赶去一看,只见一条蛟龙盘踞于刘娌身上,后刘娌生下了刘邦。真真是“天人感应”,“祥云瑞气”,龙子出世了。据说如此这般的写法,伟人、圣人才足够高大、完美。

给伟人、龙种涂油彩,照灵光,这都是王道社会之特产,谁知在当代,这号劳什子居然还总强加于伟人身上。当年珍藏于北大图书馆中毛泽东亲笔签领的月薪八块大洋的工资单,在“彻底砸烂封资修,全国一片红语录”时,居然被当作“绝密文件”而从北大急急如律令调入中央,实行高度绝密保护起来。当然,这事儿毛泽东并不知道,全系“包围猛人”的君子所为。事情虽说过去了20多年,但对照起人家外国诸如拍卖总统首相少时内裤之类的事来,未免要耳根发烘加之哭笑不得的。

其实何必呢?伟人也自凡人来,没有当年当邮差打杂工的林肯,哪来做总统名赫世界的林肯?没有每月签名领八块大洋的毛泽东,哪来叱咤风云,改变世界上古老的东方大国历史进程的毛泽东?依我看,倘将这伟大领袖当年职卑薪薄的工资单公诸于众,在图书馆中专辟一栏加以展览,没准儿是件大好事呢。一是让伟人走下神坛,更为真实亲切,可激发游人对伟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信服和敬佩;二是可使人领悟“人皆可以为尧舜”之至理,缩短伟人与凡人之问的距离;三是可吸引众多游客,游人增多,门票收入自然可观,一石数鸟之事,何乐而不为?

当年南朝开国皇帝刘裕,坐宝殿龙座时,将“微时耕具”陈列于展览馆让儿孙们参观,接受教育。封建帝王尚且不讳“少亦贱”,咱们呢?怎么连古人都弗如啦?

好在如今这张青年毛泽东在北大图书馆打工时亲笔签名的工资单又“完璧归赵”了。

《海南侨报》,1994.5.14

赛克勒博物馆启示

北京大学有一座以洋人名字命名的博物馆——“赛克勒艺术考古博物馆”。它美轮美奂,造价昂贵,展出的都是北大考古系考古发掘出来的珍贵文物,从几十万年前完整的金山猿人头盖骨到明清时代的瓷器,件件价值连城,令不少参观者感慨“北大真富”。

然而,参观者越夸赞越羡慕,北大人就越苦笑越摇头。原来,建造这座博物馆的既不是国家或北大出的钱,也不是社会各界捐的资,而是美国赛克勒博士的赞助所为。

由外国人赞助中国人来展示和弘扬中国文化,足以令人感慨不已。而真正令人感慨的还在于,人家个人都可以掏出钱来修建博物馆,咱们公家却在为维持其费用而发愁——北大财政捉襟见肘,每年哪来40万元维修费?难怪有人要击节浩叹:从赛克勒博物馆,可以看到富与贫强烈反差的两极。

生产力不发展,经济上不去,文化建设就永远“捉襟见肘”。落后和贫困,就得充当“被投资”、“被接济”的角色。这,就是赛克勒考古艺术博物馆给我们的一点启示。

《明代人报》,1994.10.18

碑之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