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承天见叶知秋飞出队列,不由微微一笑。只是他不曾留下观战,反倒悄然遁去,径直来到极道会场之中。
极道会场所在甚是奇妙,甫近此处,便瞧见漫天飞雪,等离了近了,又见无数地火自脚下涌出。而会场设立之地,正是一处死寂多年的火山口。
四周火气涌动,空中大雪飘落,端的是妙不可言。
那火山口面积甚狭,便作斗场亦是勉强,因此诸修皆停在空中,只留两名斗法的修士留在此处。
而此战的规则,则是被逼出火山口的修士便算是认输。若是失手毁了火山,亦告失利。
极道会场的正副主持,乃是姬春山与元雪蝶。
落伽山之役战罢,苏氏万年之位动摇,天下归心,皆以承天宫为尊。元氏便托元雪蝶将神鼎送来,自此原承天九鼎在手,唯缺顾氏一鼎。此鼎由苏璇枢收藏,而苏璇枢至今亦是下落不明。
雪蝶既至,九珑怎肯轻易放她离去,那元雪蝶早就想来承天宫修行,当初只是碍着苏氏与承天宫敌对,不便前来罢了,如今昊天一清,元雪蝶行事再无障碍,回禀了元老祖之后,索性就长住下来。
原承天既来会场,亦不肯打扰诸修,藏在云中观战。
这场会场的规则极是刁钻,既规定将对手逼出斗场便算胜利,却又限定不可毁了火山,因此若想施大能法术,就得极力御控,分寸火候一点也差错不得。
因此场中斗法,真个儿是极尽心思,如履薄冰一般。
此刻场中修士一男一女,男子是名散修之士,姓柳,女子则是风氏弟子风六娘。
原来元雪蝶来承天宫时,风六娘亦是随行,只在宫中瞧了几日新法,就嚷嚷着不肯离去,又闻宫中恰逢大比,就亲自来寻原承天,要留下参战。
原承天原是不肯,其后九珑便劝道:“正要观我宫中修士新法修为,六娘参战,岂不是绝佳的参照?不如留下便是。”
那风六娘自被林鹤真所欺,就此绝了红尘之念,一心修行,此刻已是极道中乘修为。原承天便允所请,令其参加极道修士大比预选,风六娘果然脱颖而出,自承天宫数千名极道之士中杀将出来,参加这最后的极道大比。
此时场中斗的激烈,风六娘施展风氏刀诀,已将那柳姓修士逼到火山口边缘处。
刀诀与剑诀同属仙兵妙式,却是截然不同。剑为君子之器,示而不用,暗藏无限玄机,刀为万兵之主,最擅杀伐,柳姓修士先前已是不敌,心境大为动摇,此刻面临危境,心中更慌。
忽听风六娘道:“去吧。”那长刀横胸劈来,柳姓修士已是避无可逄,只得向后退了一步,不想却出了火山口,自是输了。
风六娘此时已是连胜两场,不由得意气风发,叫道:“还有谁来下场指教。”
原承天见此,亦是心中感叹,风氏虽非仙族大族,但祖传神通果然不可小视,承天宫的修士若想胜她,竟是不容易了。
风六娘连叫了两声,忽见一修士自空中落下,却不说话,而是仰面朝天,口中念念有词。
承天宫本有十余万之众,原承天也不可能尽识,但此人在承天宫诸修之中小有名气,竟传到原承天的耳中来。
原来此修姓刘,本时以风雅自许,诸修皆称之为刘公子,此修雅擅琴律,兼修剑道。
那刘公子常常道:“我平生只喜抚琴,剑道反倒是消遣了,原以为本公子琴道天下第二,唯在九珑仙子之下,其后闻原大修抚琴,方知本公子琴道实为第三。”
就有人问道:“公子琴道第三已无疑问,但不知公子极道几何?”
刘公子道:“本公子所学剑道,实不足论,以极道境界论之,当为第一。”
就因此狂妄之言,常被他人所笑。
观那刘公子平日修行,十日之中倒有九日在那里抚琴,偶有一日习修剑道,也只是乘兴而为罢了。
承天宫奇人异士甚多,刘公子行径便是古怪,诸修也不理会。但奇的是,此修平时少修剑道,却在极道预选之中突围而出,不由令诸修大为惊讶。
原承天与九珑亦是惊奇,确认那刘公子预选的战绩,方知此修十战十胜,且每次皆是一剑制敌,方知此修大才。
风六娘见刘公子下场,先行了一礼,便将长刀横胸,就要来与刘公子斗法。
哪知刘公子既不还礼,也不说话,反倒让风六娘无法出手了。等了片刻,不由嚷道:“你这修士,既来场中,怎不说话,也不斗法?”
刘公子浑然不理,口中喃喃的道:“此次若想一剑制敌,只怕是难了。”
风六娘听到此言,不由气往上撞,冷笑道:“这般说来,我此战已是必输无疑了。”
刘公子道:“输是要输,只不过总能撑上片刻。”
风六娘心中大怒,却强自忍耐道:“却不知以公子大才,可容我施展几式。”
刘公子扳着手指道:“你是女子,我第一式必要让你,如此就是一式了。而观你与人斗法,你第一式必在‘横山斩’‘落雪刀’‘大寂无声’三式中择其一,这三式强横无极,我若是硬接硬挡,反容易被你逼出斗场,故而只能退避。而你第二式借第一式之威,我纵是使尽解数,也只能与你持平,如此便是容你出第二式了。”
风六娘冷笑道:“这么说来,我出到第三式时,公子妙招一出,六娘必败无疑了。”
刘公子摇头道:“胜负只在两可之间,场中形势千变万化,第三式我也未必能胜你。”
风六娘胸口怒气更甚,咬着牙道:“那么无论如此,我也撑不到第四式了。”
刘公子笑道:“此番大比,不过是以技会友,大家无论输赢,皆是原流弟子。”竟来了个顾左右而言他,其实已然是默认风六娘之言。此言说罢,便深施一礼。
风六娘在昊天多年,怎见过这等狂徒,既见刘公子还礼,口中厉叱道:“公子看刀!”
刘公子面露微笑,果然仰头看刀,却见那风六娘手中刀停在空中,却是迟迟不出。
原来风六娘出手之时,忽的发现,手中刀诀正是“横山诀”,若真的施出此式来,岂不是被刘公子说中?风六娘要与刘公子赌气,刘公子说出的三式,那是打死也不肯在第一式动用了,因此这才犹豫。
就在风六娘迟疑之襟,刘公子双目如电,就朝着风六娘离位一扫,原承天瞧见此景,心中一动。
原来风六娘迟疑之际,其实已中了刘公子的乱心之策,其心境已乱,那离位正是风六娘的破绽所在,此刻刘公子若是出手,风六娘必败无疑。
但刘公子既声称要避让风六娘一刀,又怎会出手,但仙修之士,若瞧出对手的破绽来,又哪里能忍得住,这才以目光一扫。
原承天暗道:“此修果然大才,既极多智谋,看来其所修之术,亦是别出机杼,待我瞧他出手便知。”
风六娘手中刀只顿了一顿,立时化成“落日金乌”式,向刘公子劈来,此刀诀的刀意,乃是借离位之菁,将一团烈焰自刀上生发,刀落之处,好似烈日西沉,端得是势不可挡。
而之所以动用此式,也是因风六娘发觉离位有缺,因此便从离位出手,随手就补完了身上破绽。
刘公子叫道:“好刀诀!”果然不来接刀,那身子好似行云如水,又好似手抹琴弦,就从刀光赤影之下堪堪划过。
风六娘亦知这式刀诀是情急之下仓促施展,难以发挥刀诀精义,立时转换刀诀,就化成一式“横山诀”。
此式为风氏刀诀中的绝技之一,那刀诀施展出来,好似一座山峰横直推出,刀光之中,隐现千山万壑。除非修为强过风六娘数筹者,方能勉力抵挡,修为相若者只需一触,必被这式刀诀震飞。
刘公子又道了个“好”字,手中法剑已出,那剑只有二尺长短,乃是碧玉炼成。就见那碧玉剑不去迎向刀锋,而是远远一抹一压,以化去袭向胸前的灵压。
风六娘本是气势汹汹,但被刘公子远远抹去灵压,不由觉得手中一空,身子一时收不住,就向前疾扑过去。
此女亦是百战之士,虽知此式有失,却趁着疾扑之式,将长刀直直劈向刘公子头顶,恰是一式“落雪刀”。
就见那刀光散为千道,果然就如雪花飘落一般,将刘公子团团罩住,空中每道刀影皆藏伤人之能,实无虚实之分。
刘公子此时身子反倒一动不动,等到雪花般的刀光将要及时之时,忽的抬起手中碧玉剑来向上一扬,只听“叮”的一声,竟在这千道刀影之中,寻到长刀本体。
在千道刀影之中寻到刀体,对修士的灵识要求极高,原承天至此也是点头,刘公子号称极道之中剑道第一,就凭此式,也算不上狂妄了。
但刘公子虽是寻到刀体,刀影亦可伤人,却不知刘公子又有何策?
然而奇妙的是,那刀剑之后,空中刀影皆无,唯有那刀剑相触之声余音不绝,犹在场中回荡。
原承天不由微笑起来,这才知刘公子竟将这长刀当成瑶琴,击节发音,就此消去空中刀影。
看来刘公子早将抚琴之技化成仙兵妙式了,平日所谓抚琴,其实仍在练剑,只不过掩人耳目罢了。
就在这时,风六娘将长刀一收,玉手翻转,祭出一式大手印来,口中喝道:“天,雷,印!”
一道天雷,就此滚滚而落,风六娘动用大手式绝学,不知是否仍在刘公子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