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完成主线任务,骑士团的诸位原本的生命轨迹也随之发生偏移。尽管我很清楚,这一点是不可避免的,然而我对他们所怀有的愧疚感,却还是无时不刻地在心头沉淀。这份愧疚就如同莱恩维特对骑士团的眷恋一般,潜移默化地转化为了守护的责任。
我不知道换做别人来进行这个游戏,所投入的情感是不是会有所减少,是不是会更轻松地迎来大结局。但是我不行,即使将玩家的本分忘得一干二净,即使把故事进行地乱七八糟,我也还是无法抛弃身边这些温柔的同伴。
“即使是为了塞西莉亚也不行吗?”
那边的战局乍一眼看上去似乎是莱恩维特占据绝对优势,除却最初的蓄力一击,蓝伯特只是不断通过风刃等瞬发的小魔法拖延对手的脚步,自己则是以闪躲为主。只有在莱恩维特快要追上的时候才会回头反击,之后也不求胜,而是果断退避。然而,看他此刻尚有余力说话的样子,也知道这位副本BOSS根本就没有出全力。而对于莱恩维特来讲,虽然自己完全处于主攻的位置,但是这却是他不太擅长的作战方式。防守反击、后发制人,在对手露出破绽的一瞬间用最精简的动作一击必杀,这才是莱恩维特最具威力的攻击,现在却被风骚走位放风筝的蓝伯特完全压制住了。
艾兰德暂且不谈,如果罗伊德和我此刻能够上前合围,阻碍一下蓝伯特的脚步,那么莱恩维特就有很大可能找出反击的机会,然而做到这一点的难度甚至还要大于让莱恩维特独自对敌并取得胜利。所谓无法合击的主要原因是,我们无法通过改变自身的战斗风格,去追逐别人的战斗节奏。如果是我主攻,为了发挥剑速的优势,提升战斗的节奏使对手忙中出错便是先决。但是同样的,我们这一方中也没有能够完全适应我的出剑速度的人;而换做莱恩维特主攻,战斗节奏会被控制的非常稳定,等到对手的动作可以为自己所预判,便是全面反击的时刻。这种时候一旦有第三者加入战斗,便会影响到敌方的进攻模式,混淆莱恩维特的判断。
这种悲伤的前提决定了罗伊德、艾兰德和我只能站在原地观战,对改变现状却是束手无策。也许正是因为这种微妙的无奈,才会使我自然而然地和蓝伯特搭上话。
“这跟塞西莉亚有什么关系?”
“你很喜欢塞西莉亚不是吗?为了她的话,就算是冒着危险只身跑去北境也义无反顾不是吗?”蓝伯特在提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声音一下子便柔和了下来。
“虽然你说的大致符合事实,但是我总觉得听起来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啊。”
“说起来,就这件事情我还没有来得及和你道谢……。”眼看着莱恩维特一剑朝蓝伯特心口刺了过去,白衣神官右手伸到胸前并向前虚推,顿时一个巨大的风眼便凭空出现,好似一面青色光盾,剑锋在刺入的瞬间,便被牵引着朝右偏去。当然,蓝伯特的话音也因此一顿。
“……客气了。”说起来我完全不知道这货在谢我什么啊!
“安贞提亚的事情你忘记了吗?”似乎是看出来我只是开口应付,蓝伯特还很认真地提醒了我一下,“我原来不知道你找药剂是为了救她,否则我也不用费那些心思和你周旋了。一开始在我还没开始动手脚的时候,和你同行感觉很愉快。”
“你能有这样的觉悟我真欣慰。”我原来还以为这家伙一直以折腾同行者为乐来着。“这么说当初你的目的也是把药剂交给塞西莉亚?”一个准备造反的人在皇宫中必然安插了人手,怎么会知道药剂是我授意凯交到女王手中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提问。问题的关键在于,蓝伯特这到底是要和女王为敌啊还是要帮她啊!
“当然。”
“……为什么?”
“她是我姐姐,我不帮她帮谁。”
“……骗人的吧?”
“我从来不骗人。”
在听到“她是我姐姐”这句话之后,其实我整个人就已经处于半呆滞状态了。以致于后来在听到“从来不骗人”之后,我已经完全被蓝伯特的无耻给震惊了。但是当我开启大脑的回忆模式,并经过一番严密的搜索之后,我发现这货他还真就没骗过人!人家蓝BOSS从来都是通过半遮半掩的手段各种误导。当初我问他为什么去阿瑞斯找英雄王,他非跟我提自己是兰蒂斯的神官,还问我想到了些什么……这不就是领着我往外交这方面去想吗!
而有关蓝伯特拿药剂是为了救亲人这件事,在北境龙巢人家就大大方方地和我说过,只是我刚才根本就没往这上面想。毕竟按照正常人的逻辑看来,这要是足以让人拼命去救的亲人的话,你还造反干什么呀!
话都说到这一步了,除了我意外的其他人所受到的精神打击也不会小。罗伊德这边尚且有精力低头沉思,莱恩维特那边就连攻击的节奏都慢下了不少,只是不知为何蓝伯特对此显得无动于衷,也只是漫不尽心地专注走位防守。于是,自然是艾兰德首当其冲,整个人都风中凌乱了,“你你你……你胡说!我怎么不知道你和女王陛下有关系?!”
“我家的事情,为什么要让你知道?”蓝伯特的嘴炮技能那是老早就点满了的,一个艾兰德还不是随随便便就打发了。
我顿时觉得脑子里有点乱,很多问题就像下午五点钟的北京三环一样拥堵在一起,完全搞不清理不顺,甚至连先问哪一个都成问题。
“这里不方便出手,我暂时也奈何不了你。”我这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那边蓝伯特却是对着莱恩维特开口了,“现在还不到时候,不如我们下次再打吧。”
莱恩维特何尝看不出来对手在试探过自己的实力,之后就有些出工不出力了。对手看上去还有后手,自己这方面自然不得不防。更何况两人实力相当,就算真心对战胜负也很难料,于是也很果断地住了手。
“你的目的。”莱恩维特虽然停了手,但是戒备心未卸,整个人如同紧绷的弓弦,面上的表情也是严肃的。
蓝伯特看上去仍然像个没事人一样,周围的墙壁和地板上多少受到了战斗的影响,手指粗细的电流嗞啦作响,白衣神官却负手而立。“我们的立场是相同的,虽然原先我们并不知道。”
这显然是对我说的。有了这段时间的缓冲,我的大脑也迅速理出了最为核心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反叛?”
“当然是为了塞西莉亚。艾斯蒂尔的话应该很清楚的,究竟是谁令她失去了净化恶魔的能力。”说这话的时候,蓝伯特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艾兰德那边,议会长的儿子气势顿时弱了下去。不仅是我,这里的几个人又有谁不知道,议会正着力将王权架空的打算。
“你不会是想学着他们的样子,干脆将王国的主导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吧?虽然王室在目前的斗争当中很难起到什么作用,但是你这么做,又和议会的行为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塞西莉亚可是我的姐姐啊。在这个世界上,我是唯一一个绝对不会害她的人呐。她所喜欢的王国,交给我来替她管理是再合适不过的事情。繁荣或是毁灭,只要是她的决定,我就一定为她做到。而那些只懂得争权夺利的蛀虫,根本没有资格碰她喜欢的东西。艾斯蒂尔的话,应该懂的吧?”神官碧色的双眼中流露出寻求认同的神色,这和他所发出的强势宣言完全不符。
我没有让他失望,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便点了点头。塞西莉亚不同于我所见过的其他掌权者,甚至和伊莎爱拉、柏莱雅这样强势的女孩子也完全不同。她空有守护国家的决心,但是行动力却几乎为零。沉重的责任无时不刻令她喘不过气来,即使只是做出一些无关痛痒的小决定时,塞西莉亚看上去也像个小姑娘一样手足无措。这跟神殿教育她的方式有很大关系,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一个上位者需要做些什么和怎么去做。女王的位置,她一个人是绝对坐不牢的。
“我们去帮帮她吧。”蓝伯特脸上浮现出强烈的希冀,“我原来也不知道她一个人过得那么辛苦,我以为只要默默地呆在神殿里,为她清扫王宫附近的恶魔就可以了。但是事情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她身边围绕着的人都想要害她……现在只有我们能帮她了!”
问题的关键在于,尽管和塞西莉亚的关系再好,我也始终是骑士团的人,根本就谈不上什么“我们”啊。
似乎是看出了我坚持的态度,蓝伯特脸上的表情也沉了下来。看得出来他对塞西莉亚的感情很深,以致于无法忍受对方正是哪个众矢之的。客观来讲,蓝伯特根本不需要借助于我个人的力量,只是在情感上更希望能够拉拢到一个同路人罢了。此时在我再三拒绝之下,对方可能也要认真起来了。
“我再问最后一次,艾斯蒂尔你这次打定主意要帮助那群蛀虫了吗?即使他们想要将塞西莉亚变成这个样子,你也不会改变主意吗?”
我顺着蓝伯特的手往那儿一看,顿时又一次回到了呆滞状态——此时,白衣神官手指的方向赫然是那个巨大的隔离舱,半人半龙的怪物正在浅紫色的溶液中摇曳,蓝色的竖瞳紧紧盯着我们这边,面部的表情似笑非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具有思维能力。
蓝伯特三番两次称议会成员为“蛀虫”,又接连暗示他们用心不轨,艾兰德这边又怎么能忍,自然是瞬间就炸毛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蓝伯特嗤笑一声,脸上讥讽的表情显得有些狰狞。“身为兰蒂斯首席研究员,你难道不知道这次潜入龙巢的最终目的?”
听原先的对手这么一说,莱恩维特和罗伊德也无法在淡定旁观下去了。兰蒂斯的水本来就浑,骑士团介入的最主要目的还是为了稳定形势,并且和能够说得上话的人约定封堵住狄瑟入侵的路线,而至于这个能说得上话的人是谁,除了我以外便没有谁在意了。可是如果这其中还有其他隐情,莱恩维特也不可能甘愿被人当枪使。
“……我,他们也没有说必须要这么做。”艾兰德显然知道些什么,但是依据对方的不靠谱程度,知道的内容多少以及是否准确这一点就说不好了。“我们已经有了初代女王的经验,而且取的是半龙身上的血,只要控制得好,就应该能排除异化的影响。”
“喂,你们不会是想将现任女王变成没有意识的力量图腾吧。”罗伊德很快反应过来,青年人语气不善,显然是对这种做法十分反感。
“如果能获得足够的试验数据,应该就能避免这种情况的……。”艾兰德努力辩解道。政治方面他不拿手,自然也不会多花心思考虑,但是事关自己多年的研究,青年人也表现出了自己的执拗。
然而就算艾兰德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一心想要将王权完全架空的议会长又怎么会平白提升塞西莉亚的力量。得知了对方险恶用心的蓝伯特,会采用现在的手段反击,倒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