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一死,周围受到控制的魔兽也纷纷安静了下来。如同受到某种规则的召唤一般,它们并没有对这满城的人类出手,而是颇有默契地离开了玛加。同样不再主动攻击的,还有亲眼看见信仰崩塌了的人类。
幼龙此刻才从屋顶上下来,它扑扇着翅膀朝我们跑来。先是确认了仍旧有力气站立的柏莱雅身体完好,随后便扑向了跟它感情最好的猫。雪豹一样的魔兽低下头来,似乎刚才起就完全没有受到城主戒指影响的它舔了舔幼龙,以示安慰,然后又朝我的方向望来。看到猫身上的几道血痕,我总觉得比自己身上的伤口还要疼。
虽然已经推倒了副本BOSS,不过我们几个也都只剩下半拉血皮,就算是现在开始拼命喝红药也没法完全恢复。不仅是我,就连蓝伯特也少见地瘫倒在地。神官虽然迅速地朝腰间倒了一瓶药剂,但是仍然令神官袍浸透了鲜血。也不知道这颗肾,还能不能抢救得回来。
蓝伯特很够意思地扔了一瓶药剂给我,小瓶子在我手边滴溜溜地打了几个转,才终于被我艰难地捡了起来。柏莱雅此刻仍然在戒备几个在旁观望的人,但是想来对方也不敢现在冲上来和我们这一群疯子拼命。我只有自食其力地用牙咬开瓶盖,然后再用牙撕开黏在伤口上的衣服。
……还好它是棉的,如果是柔韧的兽皮,我一时半会儿还真撕不开。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了,然而每次都看到自己的四肢血淋淋的呈现在眼前,那种心情还是很难让人习惯得起来。我不禁佩服起几分钟前的自己,竟然能够对自己的身体,这么下得去手。这可是我仅剩的手臂了啊!如果再出个好歹……那,那我也不活了!!
我深情款款地凝视着自己的左臂,然后歪了歪头,嘴里叼着的药瓶也顺势倾倒,我狠狠地把一瓶药剂全都朝伤口灌了下去……
“嗷——!!!”
等到我的身体恢复了些许的行动能力,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蓝伯特那边伤势还要更吓人一些,因此也需要更长的恢复……不,是适应期。我想到自己还有一些事情,必须尽快完成,于是便连滚带爬地摸上了城主大人的尸体。
我侧过身子挡住了蓝伯特的视线,然后从城主的左手拇指上,先扒下了看上去就很高级的那枚戒指。那条名为【阿蒙之眼】的支线任务立即便闪烁了一下,鲜红的“已完成”三个大字简直令我感动得泪流满面。
再然后,我又在对方身上乱摸一气,最后在腰带的夹层里,发现了一个装着粉末状药剂的小布袋。因为“安贞提亚”必须要送往女王那里才算完成任务,所以这一次【浊翼的兰蒂斯之王】依旧没有反应。我有些做贼心虚地将小布袋塞到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手脚之迅速简直是生平未见。
“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了?”蓝伯特的声音此时才幽幽传来,神官靠坐在一旁的空地上,无论是神态姿势,都显得极为悠闲。如果不是……如果对方身后靠着的不是一具尸体的话,我也许也会被他的淡定所感染;现在,我只对这种淡定感到毛骨悚然。
“啊,是啊。这样回去多少也好交代了。”因为警惕对方仍旧对“安贞提亚”的事情上心,我添加上了后一句,想着多少也能转移一下蓝伯特的注意力。
然而神官并没有对此多留意,对方碧色的眼眸紧紧盯着我手上的戒指,“那个戒指,能给我吗?”
……我真的很想说不能。
戒指号称是“阿蒙之眼”,虽然直到目前为止,我都不知道它和伊莉雅事件有什么联系。然而这种能够调动大陆上所有魔兽的超级神器,难道不是专门给主角配备的吗?如果有了它,凯普林那边想要“逼个宫”啊什么的,不是轻而易举得很嘛。
“很可惜,如果是被艾斯蒂尔拿到的话,似乎就不能发挥作用了呢。”
“就算没用,直觉告诉我也不能就这么把它交给你。”
我是认真的。蓝伯特这种一看就觉得很容易失控的家伙,如果再拥有足够倾覆整个大陆的力量……告诉我他隔天就把星球轰穿了我也信!虽然他在对抗城主的时候也出了不少力,而且……也算为我受了这么重的伤。但是,把神器交给反派这种事绝对不行!
“这枚戒指已经没有操控魔兽的力量了,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不相信的话,你可以找别人试一试。”蓝伯特说着,他捂着自己侧腰的手就没有放下来过。
“……柏莱雅,拜托你了。”我先是将戒指套在了自己的手指上,在确认过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之后,又把它交给了对我们的对话也有兴趣的柏莱雅。
城主在使用戒指的时候,只是将手平伸出去就有用的。没有见他念过什么咒语,意念什么的在这个世界中并不具备力量。
好吧……其实我就是想要在确认无害的情况下,把戒指交给他。毕竟支线任务已经完成了,如果对主线没有帮助的话,我留着确实也没有什么用处。既然这样,如果能够用来还掉蓝伯特这个巨大的人情,应该会是不错的选择。
“没有作用。”柏莱雅仔细研究了一阵,也不得不做出这个结论,“真奇怪。”
“戒指可以给你,但是我有很多问题是上次没有来得及问你的。”我对蓝伯特说道。
“这点要求我当然可以满足。不过,艾斯蒂尔你就打算在这种地方和我聊天吗?”
我们几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样,满身的伤痕都需要在温暖的地方,接受正规的治疗。我因此同意将这件事情暂缓,先回到我和柏莱雅在玛加城内的家,然后再胁迫一个医生来给我们治疗才是最优先的事项。
“伤口好得很快嘛。”我靠在窗边,用棉布擦拭着剑刃。经过了两个多月的静养,左手的伤口终于开始愈合。虽然伤痕不免会留下一道,好歹不会影响之后的使用。总的来说,我现在的心情不错,因为归期将近。
“我可是一个合格的药剂师。”蓝伯特顺手带上房门,他做到我的床边,整套动作流畅地如同在自己家中。“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问了,毕竟我也正急着赶回去。”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凯普林的帝都?”不客气地切入主题,我转过身来直视蓝伯特碧色的双眼。
“居然是从这里问起啊……艾斯蒂尔你总会令我感到惊讶。明明不算聪明,然而有时却意外得很敏锐。”
“别跟我绕圈子。我确实不聪明,所以如果你的答案我听不懂的话,可不会轻易放你过关哦。”
“我会来到北境,完全是受到了某人的指点。他告诉我如果想要实现心愿,可以来这里寻找一种叫做‘安贞提亚’的东西。而且,很有意思的是,他还顺便提醒这种药剂应该不会被我弄到手,这个时候去玛加城碰碰运气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等等!让我重新梳理一遍。你说有一个人指点了你在北境的行程,甚至预知到了结果。他是谁?”
“一个预言师,或者说能力奇特的东方除灵师。寻找这个人替我指点明路,正是促使我离开兰蒂斯的最初目的,我是在典伊找到他的。”
这个解释是合理的,蓝伯特在龙巢的时候也说过,他想要救一个亲人,因此才会不惜大费周章的满世界寻找治疗的方法。我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他有提到这枚戒指的作用吗?或者说,这枚戒指能够代替一副万能药吗?”
“谁知道呐。”蓝伯特眯眼凝视着我左手上套着的戒指。虽然对于我的拇指来说,仍然有些大了,不过除此之外我再找不到它任何不同寻常之处。“我并不需要什么控制魔兽的力量,对于我来说,只有那个人才是必要的。它最好能够起到替代品的作用。”
我第一次看到这副表情的蓝伯特,那种坚定的情感和不顾一切的意志,完全没有遮掩地爆发出来。“你知道我为什么磨蹭到现在还没把戒指交给你。虽然你的救命之恩已经叠加到我很难偿还的地步了,然而我还是希望得到你的保证。”
“以女神的荣耀起誓,”蓝伯特咬破自己的左手中指,然后在空中熟练地画出一个诡秘的符号。“我不会利用戒指的力量,做出任何损害凯普林帝国的恶意行为。”
回避了姓名和惩罚措施,神官的誓言以自身鲜血为媒介,所持有的效力足够在违反的第一时间将其毁灭成空气中的尘埃。这大概算是“言灵”的力量,是这个世界誓约规则的一种,简单而绝对。
在完成这个仪式之后,我便果断地将手中的戒指抛给了他。
“大概要说再见了吧,虽然你给我带来的这段回忆算不得美好,不过还是祝你能够得偿所愿。”希望你能够守护住那个人,也希望那个人能够牵好你的缰绳。
“祝福也是言灵力量的一种,如果能够成功,我会记得感谢你的。”蓝伯特将戒指戴在手上,这无疑让他看起来更加像一个玩世不恭的神棍。然而他的语气却是十分轻快,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喜悦。这让我不仅回想起我们初见的那段时间,神官也是这样悠闲又愉快地享受着旅途,完全不像是要去玩阴谋的样子。
因为利益冲突而相互防备的日子,到此也该告一段落了。
“我今天就要启程回兰蒂斯了,也祝你一路顺风。”他朝我挥了挥手,急迫的样子好像一个要去向家人献宝的孩子。蓝伯特现在的心情很好,以致于就算等会儿柏莱雅报复他一拳,对方都完全不会介意,而是拍拍身上的尘土就告辞离开的样子。
“啊,有机会兰蒂斯再见吧。”等他离开后再过一两天,我也要踏上前往兰蒂斯的道路了。算算当年定下的“六年之约”,也不过四五个月的时间了。为了避免让蓝伯特起疑,我想还是要与他错开行程。
神官十分绅士地替我将门关好,我把擦拭得闪亮的长剑收回剑鞘,然后倒在自己的床上左右翻滚。等去兰蒂斯交了任务之后,就算是还有别的支线任务,也不能阻止我回骑士团一趟……
“二货!你在吗?”
猛然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我瞪大双眼从床上翻身而起。房间里空荡荡的,那声音却清晰地从我的脑海中传来。
“别装死了,我知道你在家!别逼大叔我来给你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