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五年一月三十日,中共中央台湾工作办公室、国务院台湾事务办公室举办新春茶话会。江泽民同志在会上发表《为促进祖国统一大业的完成而继续奋斗》的讲话,就发展两岸关系推进祖国和平统一进程的若干重要问题,提出八点主张。
冯坤弄来几张不干胶贴画。这些贴画表面上,和普通贴画没什么不一样,都是穿着黑色衣服漂亮女人,但是一加热就不一样了,那层黑色衣服会自动消失,女人变得一丝不挂。
贴画迅速在男生中间流传开。从这天起,班里男生的精神面貌大不如从前,老师们以为是作业留多了弄的,开始减负,但是并不见效果。又以为夏天到了,昏昏欲睡是正常生理反应,便没多管。
有些男生正上着课,就忍不住了,掏出火柴,划着了在贴画背面烤一下,令人神往的画面便出现了。但是火柴划着后的味道和那股青烟总会被老师发现,于是改用打火机,但是火苗大小不好控制,经常把贴画烧着,原本可以观赏一辈子的东西,在打火机的熏烤下,顷刻间便灰飞烟灭,令男生们痛心疾首。后来上物理课,知道了燃点的概念,便有人想出办法,接杯热水,把画贴杯子上,这样便能保证贴画完好无损,又能保证出现想看的内容。
画看久了,就会有男生发出感慨:我都十四岁了,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一次真的。
每当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杨帆会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已经遥遥领先,他看见过陈燕的,尽管朦朦胧胧,毕竟货真价实。
有时候杨帆看到这些画,会幻想如果把画上人的脸换成陈燕的会是什么样子。
一天,鲁小彬鼻青脸肿地来上学。大家问他怎么了,他说惨遭他爸毒手。大家问,是不是你爸又喝酒了。鲁小彬说这次是喝水的时候把我收拾了。原来鲁小彬把贴画带回家,贴在杯子上看完忘了揭下来。鲁厂长回家后,给杯子里蓄了点开水,端起来刚要喝,发现了一片肉色展现在眼前,定睛一瞧,一个搔首弄姿的女人赤身裸体在向自己微笑。倒水之前,他看见杯子上贴了一张画,以为是周慧敏林青霞等少男们的偶像,记得画中人好像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可是现在衣服哪儿去了,看着就替她感到冷。鲁厂长倒掉杯里的水,画中人又恢复原貌,看上去穿得还挺厚。鲁厂长又倒了点开水,放下暖壶,眼看着那层黑色衣服一点点儿褪去,露出白花花的一片,勃然大怒,把鲁小彬叫来,一顿暴揍,然后才问这是怎么回事儿。鲁小彬实话实说,鲁厂长听完,对鲁小彬的同学做了评价:一群小流氓!然后没收了杯子。鲁小彬索要,说得还给同学。鲁厂长当即拒绝,说,你们交流科学文化知识可以,传播这种东西门儿都没有,我替老师没收了。说完又给了鲁小彬一巴掌。
同学们安慰鲁小彬,问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地方疼不疼。鲁小彬摇摇头,说了一句令在场男生感动了一天的话:挨打事小,没留得住青山在,让同志们没柴烧事大,日后我会给大家寻找新的精神食粮。
这话说完后不久的一天,鲁小彬神秘兮兮地对杨帆和冯坤说,放了学去我家,让你俩一饱眼福。
放学后,杨帆和冯坤去了鲁小彬家。鲁小彬插上门,给他俩倒了一杯水,然后从床底下的皮箱里找出一盘录像带,放进录像机,在按播放键之前,又跑到阳台向楼下看了看,才放心地播放。
屏幕上出现了杨帆多次在头脑中幻想过的画面。冯坤瞪大眼睛问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黄色录像吗。
鲁小彬骄傲地点点头:是也。然后像第一世界人民对待第三世界人民那样,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说:怎么样,没让你们失望吧。
杨帆说,别着急让我下结论,先看一段再说。
在杨帆和冯坤专注地盯着电视的时候,鲁小彬神色紧张,不时去阳台张望一下。
杨帆觉得鲁小彬的走动影响了他们观看,让他坐下,别浮躁。
鲁小彬说这是在给他们放哨,现在有很多抓看黄色录像的警车,在各个地方转悠,车身安装了天线,车里有无线接收设备,谁家看了,他们能收到,并迅速查出门牌号。鲁小彬出去张望,就是怕这种车停在自己家楼下。
冯坤当即表示,以后考警校,也从事这种工作,抓人之前先在车里看会儿,觉得没意思了再上去。
一盘六十分钟的松下录像带放完了,受到杨帆和冯坤的一致好评:牛掰。
杨帆问鲁小彬带子从哪搞来的,鲁小彬说他爸去广州开会学习,回来后箱子里就多了这个。
桌上的水杯空了,杨帆和冯坤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喝的。
鲁小彬说,我是过来人,知道那种感受,还喝吗。
杨帆说不喝了,弯腰站起身。
鲁小彬笑着说,我第一次看完也这样。然后把录像倒到放映时的位置,放回箱子里。
杨帆和冯坤离开鲁小彬的家,下了楼,没走多远,看见前面停着一辆都是天线的汽车,俩人不约而同绕道而行。
走开很远后,杨帆说,其实刚才直行也没什么,那车检测不到咱俩刚才干了什么。
冯坤说,不是什么好事儿,还是谨慎点儿好。
鲁小彬那有好东西的消息迅速在男生中蔓延开。很多人提出要去鲁小彬家做客,鲁小彬说我热烈欢迎,但我家地方不大,一次只能去三个人,再说了,人多也影响观影效果。于是每天放学后,总能看到两三个男生跟在鲁小彬身后,像去完成一件神圣的事情一样,意气风发地走在路上。
很多看过一次的男生觉得不够过瘾,强烈要求第二次做客。鲁小彬觉得有必要立即将此事停止下来,否则全校男生都要去他家做客了,已经有一些其他年级的学生要结识鲁小彬了,便向全班男生宣布:真把我家当成录像厅了,从今天起,去我家讨论学习可以,看书可以,看电视可以,想看别的,恕不奉陪。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终于有一天,一个男生跑到鲁小彬面前,要放学请他吃羊肉串。
鲁小彬说,有事儿说事儿,不用这样。
男生说,我想管你借样东西。
鲁小彬说,我知道你要借什么,不就是录像带吗。
男生说,还有录像机。
鲁小彬说,你家不是有录像机吗。
男生说,我想把你的录像带再录一盘,一台放,一台录。
鲁小彬说,你不是要制黄贩黄吧。
男生说,我也不敢,就是自己观摩。
鲁小彬考虑了一下,觉得同学这么诚恳,不借太没人性,便同意了。不久后,来找鲁小彬借录像机的人络绎不绝,其中有一个家里没有录像机的男生也来借。鲁小彬说,借了你也录不了,瞎起什么哄啊。男生说,我已经借了一台了。鲁小彬说,录了你也看不了。男生说,我可以去有录像机的人家看,他出机器,我出带子,资源互补。鲁小彬听完说,既然你们都共产主义,我也不能资本主义了,中午放学跟我回家吧。
在鲁小彬的带领下,班里男生在那方面基本扫了盲。半年后,重选班委,男生一致同意选鲁小彬当生活委员,对他在生活的某一方面上为大家提供了无私的帮助予以肯定。
经过长时间思考,杨帆终于决定将心里的蠢蠢欲动转化为实际行动。有种感觉在他心里憋闷了很久,不吐不快。这种感觉让杨帆睡不着觉,吃不下饭,上课心不在焉,连鲁小彬搞到新片子请他去看他都没了兴趣。
陈燕占据了杨帆的思想和心灵。杨帆只要一闭眼,陈燕的形象便晃荡在眼前,睁开眼,陈燕就没了,杨帆会急于寻找到陈燕的身影来填充自己的双眼。
杨帆觉得有必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陈燕。自己这样,陈燕是肇事者。
学校不是说这种话的地方,耳目太多,只能在校外,但要找准时机,不宜说得生硬、唐突。
杨帆上学的路上会路过陈燕家,他决定做出偶遇陈燕的样子,伺机告白。
杨帆比往常出家门早了一点儿,每走一步都感觉脚步沉重,他清醒地意识到此行的重要性,每迈一步,就向幸福凑近了一步。
快到陈燕家了,杨帆放慢了脚步,希望陈燕这个时候正好从院里出来,叫住她,两人并肩而行,说说笑笑,然后很自然地告诉陈燕:我喜欢你,咱俩好吧。
可是好上以后杨帆并不知道该干什么,他只是本能地认为两个人应该在一起,这样感觉才对。十几年后,杨帆知道和谐社会这个词的时候,觉得就是当时要迫不及待和陈燕在一起所达到的那种感觉。
离陈燕家越来越近了,果然从院里出来了一个人,杨帆认出来了,是陈燕她妈,赶紧低下头,装作没看见。陈燕妈也没往杨帆这边看,骑上车就走了。
走到院门口,杨帆向里面张望了一下,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吓一跳,回头一看,是冯坤。
冯坤跑上来,问杨帆物理作业写了吗。杨帆觉得不能和冯坤一起去学校,否则计划就泡汤了,于是装作恍然大悟:哎呀,作业本落家了,你先走吧,我回去拿。
杨帆扭头就往回走,成功甩掉冯坤。就在他正得意的时候,发现杨树林正在前方骑着自行车向自己驶来,杨帆觉得自己已经被看到,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
杨树林停下车:你怎么又回来了。
杨帆故作慌张:作业落家了。说完朝家跑去。
杨树林冲杨帆喊道:用我骑车带你回去取不。
杨帆头也不回地喊道:走你的吧。然后估计杨树林差不多走远了,便停下来,回头没看见杨树林,又往学校方向走。
快到陈燕家门口的时候,杨帆又换成徘徊的步调。可是久久不见陈燕出来。不该见的人都见到了,该见到的人却见不到,杨帆心想:爱情的路怎么这么难走。
眼看上课就迟到,陈燕还没出现。杨帆想是不是陈燕病了,如果这时候他出现在她的病床前,给她削一个苹果,她会被感动的,说不定就把她拿下了。但是杨帆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他突然想起,今天是陈燕他们组做值日,陈燕肯定是在杨帆到来前就走了。
想到这里,杨帆赶紧向学校跑去,他的物理作业还没写,昨天一直想着陈燕,写不下去。
进了教室,杨帆第一眼就朝陈燕瞥去,当看见她坐在座位上的时候,杨帆放心了,向别人借了物理作业。
第二天,杨帆早早起床,睡眼惺忪地出了门。杨树林觉得奇怪,以为杨帆在梦游,梦游的时候不能被打扰,否则会落下病,所以杨树林没管他,但是杨帆说了一句爸爸再见,又让杨树林觉得这孩子挺清醒的,既然不糊涂,为什么不吃饭就走了呢。
出门前杨帆想小便,又怕图一时之快错过陈燕而耽误终身大事,便收紧阀门,推门而出。当时杨帆想的是,早饭诚可贵,小便价更高,若为爱情故,两者皆可抛。
杨帆走上街道的时候,天大亮了。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有一点点躁动。
杨帆在心里把昨天晚上准备好的话又练习了一遍,当确信自己已经能流利背诵了的时候,便加快了向陈燕家前进的步伐。杨帆感觉有一群蚂蚁正在自己心窝里爬,痒痒的。
快到陈燕家门口的时候,杨帆看见陈燕妈端着一锅豆浆和几根油条进了院。杨帆来到陈燕家斜对面的树后,观察着院里的一举一动。
身后的院里传出煎鸡蛋的味道,平时杨帆觉得这种味道沁人心脾,现在却认为这种世俗的味道破坏了即将开始的神圣的事情,于是他换了个地方。
一个清洁工正在打扫街道,当扫到杨帆脚下的时候,杨帆正翘首以待,岿然不动。
清洁工问杨帆:等人啊。
杨帆这才发现身旁站着人,他点点头。
清洁工说,抬下脚,我把树叶扫了。
杨帆抬了脚。清洁工扫起树叶,说,女生吧。
杨帆不解:什么女生。
清洁工说,你等的。
杨帆更不解:您怎么知道。
清洁工说,我也是从你这么大过来的。
杨帆很没面子。
清洁工说,贵在坚持,回见。说完背着簸箕走了。
杨帆看了一下表,七点零五了,还不见陈燕出来。再过一会杨树林就要骑着自行车从这条街道经过了,杨帆拐了一个弯,去了另一条杨树林不会经过却是陈燕上学必经之地的胡同。
杨帆站在电线杆下,看着上面贴的治疗各种房事疾病的祖传秘方,等待陈燕的出现。
当杨帆对各种疾病已经了如指掌的时候,陈燕仍没有露面。杨帆探出头,向陈燕家的胡同张望了一下,空无一人。这时尿欲涌上心头,杨帆决定满足这种欲望,已经压抑很久了,时间太长对身体不好。杨帆四处看了看,条件允许。他用电线杆做掩护,掏出东西,准备浇灌。
却因为紧张,堵住了。
杨帆保持着现有的姿势,调节自己的情绪,深呼吸,放松,三十秒后终于贯通了。完事儿后,杨帆打了一个哆嗦,正抖落呢,瞥见胡同口闪出一个人影,扭头一瞧,正是陈燕,来不及考虑是否抖落干净,赶紧收好,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杨帆想起小学时候老师曾让他用“尴尬”造句,用在这里再合适不过,可是当初没有这种体验。现在杨帆终于理解老师说的生活对于写作的重要性了。
陈燕喊住杨帆,问道:怎么看我来了你就走了。
杨帆说,我刚才回头看见一个人长得像你,没想到还真是你。
陈燕说,你刚才干嘛呢。
杨帆说,没干嘛,走路呢。
陈燕说,不对,你刚才对着墙干什么来着。说着就往墙根儿看。
杨帆赶紧拉着陈燕往学校方向走。
陈燕说,你拽我干嘛。
杨帆说,快上学去吧,都要迟到了。说完脸就红了,不知道陈燕看没看见墙根儿的湿印儿。
杨帆和陈燕并肩走着,神情有点恍惚,脑子里一片空白,准备好的话一句也想不起来了,只有两条腿机械地摆动。
陈燕看出杨帆的异样,问道:你今天怎么了。
杨帆说,没怎么,我挺好的。然后咧嘴冲陈燕笑了笑。
陈燕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杨帆觉得机会来了,如果陈燕追问,他就可以借机开口了,于是点点头。
陈燕说,是不是你爸和沈老师的事儿。
杨帆摇摇头。
陈燕说,又没写作业吧。
杨帆点点头。确实没写作业。昨天晚上又准备了一宿今天如何表白,第一句话说什么,然后根据陈燕可能出现的几种反应,第二句话再说什么,一套话设计得天衣无缝,可是陈燕在那个时候突然出现让杨帆措手不及,全乱了。
陈燕从书包里拿出作业:到了学校赶紧抄。
杨帆却没有接。
陈燕说,你到底怎么了。
杨帆想说我喜欢你,但觉得此时情绪尚未饱满,话说出来没有力度,需要再积淀一下,于是心事重重地说,唉,一言难尽。
有了这句话铺垫,再直抒胸臆就能产生应有的效果,如果陈燕再问下去的话,杨帆就彻底坦白了。
但是陈燕没有问。她以为杨帆是生理上的问题,因为她每月也总有那么几天不舒服。
杨帆等着陈燕继续发问,陈燕却沉默了。杨帆不免有些失望,刚刚积蓄饱满的情绪荡然无存。
两人默默走了一段路。眼看就到学校了,杨帆说,你先进去吧,我去买点儿包子吃。
杨帆开始注意自己的形象了。以前洗脸还得杨树林逼,现在很自觉,早晚各一次,有时候中午还要洗洗,怕油脂堆积,长青春痘。
原来杨帆留的是寸头,杨树林一个月给他剃一次,现在杨帆不用杨树林剃了,留起分头,剪的话也去广东人开的发廊,让人家给他按照郭富城的头型理。
班里突然之间冒出许多个中分,上课的时候总会有脑袋甩来甩去。沈老师找杨帆谈了一次话,说原来留寸头挺好看的,希望他改回来。杨帆说寸头太土了。沈老师说张学友也是寸头。杨帆说所以张学友是实力派,郭富城是偶像派。沈老师说难道做实力派不好吗。杨帆说四十岁以后再做实力派,趁年轻先做偶像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