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知道对方就是刚刚游戏里还在聊天的人，她的反应还会这么平淡么，叶柏舟在心里默默想，多少有点敌在明我在暗的得意之感。
叶柏舟换上柳鱼递过来的拖鞋，接过毛巾擦干了头发，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柳鱼的家看起来相当整洁干净，规整自律地到病态的地步。
不过……那是什么？
二楼楼梯上露出一个少年的半张脸，大大的猫眼却透着说不出的阴郁，莫名让他想起咒怨里的那个小孩。少年注意到他的目光，立刻受惊般站起来跑开了。
柳鱼却没怎么在意楼上的动静，只淡淡道：“那是我弟弟，依桑。性格比较内向怕生，不用在意他。”
叶柏舟看到一边柜子上摆着的全家福，不由得问道：“只有你们两个在家吗？”
“母亲出差去了，还有一对双胞胎弟妹，不过现在在别人家做客。”
“那父亲……。”
“母亲的恋人很早就过世了，她没有再结婚，我跟弟妹都是收养的孩子。”
“抱歉……。”
“不用道歉，不是什么难过的话题。”柳鱼端上来热水，垂下头时秀致白皙的侧脸娴静而优美，“我对亲生父母一点印象也没有，自小在这种环境成长，也无所谓伤心。”
听起来兄弟姐妹不少的样子，身为独生子(？)的叶柏舟有些好奇：“身为长女的话，照顾弟弟妹妹会不会很辛苦？”
“还好，他们都蛮听话。”
正说着，叶柏舟瞥到依桑正抱着枕头下楼，蹑手蹑脚地往外走。
柳鱼头也没回，平板地语气道：“回卧室去。”
少年僵住了手脚。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少年挣扎了几秒，终于转身一步一个脚印地回去了。
长女的威严一瞬间震撼了叶柏舟，他望着那少年的身影，觉得真是瘦小得可怜。
柳鱼感觉到他的困惑，解释道：“他喜欢雨天出去到处疯跑，以前还因为这个溺水过。所以这种天气不能放他出去。”
叶柏舟点头表示了解，转目他发现桌子上一张照片，惊讶道：“这是那对双胞胎弟妹吗？好可爱！”照片上五官一模一样的两个肉团子靠在一起，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子被男孩捏得小脸都变了形，“这哥哥好调皮，居然欺负妹妹。”
柳鱼道：“穿裙子的是弟弟小貊，欺负他的是姐姐小枝。”
叶柏舟：“哈？”
“小貊很顽劣，但是小枝比他还要强势，两个人经常打架。”
“哈那种场景，光是想想都觉得很可爱。”
“嗯。”
雷阵雨来得猛，去得也快。时间在两人一来一回的谈天说地中逝去，很快天放晴了。叶柏舟依依不舍地跟她道别。
“那什么，”站在门口，他忽然道，“手机号码可以给我吗？”
柳鱼明显怔了一下，才道：“……当然。”
叶柏舟在手机里输入号码，按了通话键，很快一阵轻快的音乐流泻而出。
这熟悉的调子，叶柏舟仔细回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分明是辰砂online孚蓝主城场景的背景音乐。
他忽然又想笑了。谁能想到，表面上冷艳高贵的柳姑娘，实际上居然是这么个专注游戏宅的天然呆。
去过柳鱼的家以后，叶柏舟就开始琢磨一件事，如何让两人现实也拉进距离。
伟大的作者很快给了他这个机会。
在校篮球队出去打比赛的时候，因为对方裁判不公平，队员又频频犯规，比赛没打完双方火气上来开始动手，因为不是自己的场子吃了大亏。不仅各个伤痕累累地回来了，而且还被记过警告。
叶柏舟身手不错，算是伤势比较轻的，在医院没躺多久情况稳定，因为受不了医院的味道回家休养，而伤势最重的估计还要住院几个月。
躺在床上吊着石膏，叶柏舟也不知道是不是肉体的伤真的会让人变得脆弱和疯狂，他脑子一热，打通了柳鱼的电话。
而且劈头第一句话就是：“……来看我吧。”
那边居然也没怎么疑问或者挣扎，很快答道：“好。”
挂了电话，叶柏舟把自家地址编辑短信发过去，一边非常后悔没有早点打电话。
第二天下午，柳鱼提着水果敲开了他们家的门。
开门的是看起来相当年轻的叶妈妈。
“您好，我叫柳鱼，是叶柏舟的同学。您是……他姐姐吗？”
“好漂亮的姑娘，”叶妈妈很开朗，“当然！叫我姐姐吧，”她转头对屋内的叶柏舟吼了一声，“儿子，有可爱的妹纸来看你了！”
柳鱼：“……。”母子俩都是活宝。
柳鱼刚来到床边，叶柏舟立刻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支马克笔递过去。
柳鱼：“？”
叶柏舟：“给上面画点东西。”
“画什么？”
“喜欢画什么就画什么，”叶柏舟笑嘻嘻道，“你画什么都好看。”
“我只会画一种类型，还是跟红袖学的，一点也不好看，”柳鱼却拒绝了他，顺便转移到另一个话题，“刚刚我在门口不远看到一个男人。”
“男人？”
“嗯，四五十岁，跪在那。吓我一跳。”
“哈……。”叶柏舟知道她说的谁了，“那老家伙见老妈回来，又开始装了。”
柳鱼露出茫然的表情。
叶柏舟神神秘秘道：“其实我是私生子。”
柳鱼：“……？”
“老妈年轻的时候跟了外面那男人，意外怀孕想结婚的时候发现他居然是已婚人士，自己不明不白地当了小三。于是她果断离开他，独自抚养我长大……现在那个男的想求老妈回心转意，时不时来装一下幡然醒悟。”说着叶柏舟笑了起来，“他还试图用父子之情感化我来曲线救国，可惜对我来说他只是个精子提供者，不存在养育之恩。”
柳鱼迟疑道：“如果他是真心悔过……。”
“不可能。渣男回头那种桥段只会出现在小说里，现实想回头的，多半另有所图，”叶柏舟道，“听说他之前那个有钱有势的媳妇搞外遇踢了他，现在他又面临破产，大概是看上老妈娘家的实力了吧。”
这种话题……柳鱼实在不知道怎么应对，她沉默下来，低头削着手中的水果。
“小鱼妹妹！”叶妈妈爽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今晚想吃什么？姐姐要出去大采购。”
“啊？不麻烦了，我等会儿要回去的。”
“回什么去什么啊，今晚咱们姐妹俩促膝长谈，我跟你讲那小子小时候的糗事~”
叶柏舟也趁机怂恿：“留下吧！对了很快不是要考六级么，等会儿还希望你能指导一下呢。”
但第一天到别人家就住下，这种事柳鱼是做不来的。就是脾气最倔的叶妈妈也拗不过她，最后眼巴巴看着她礼貌告别。
“怎么样？”关上门，叶柏舟笑眯眯问。
叶妈妈点头：“好妹子。”
叶柏舟像是自己被夸奖了一样：“嘻嘻嘻，我看中的人嘛~”
叶妈妈托着下巴道：“其实我觉得她当你小姨比媳妇要合适啊。”叶柏舟沉浸在自己脑补的小世界里，并不理会老妈这不正经的回答。
连彼此家里都去过，叶柏舟感觉彼此距离前进了一大步。
等他的伤好得差不多，回到学校便开始频繁约柳鱼，一起吃个饭、散个步、看个电影、打会儿电玩。柳鱼像是默认了他的这种行为，大多数时候都不会拒绝，两人在一起相处的频率远远大于从前。甚至学校里也越来越常见他们并肩而行的身影，已经有人私下跟叶柏舟说话时，提到柳鱼便叫嫂子。
暧昧得差不多，叶柏舟觉得自己也该告白了。
但是到这一环节，他突然有些犹疑了。
他咨询老姥：“我应该是像电视剧里那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弹琴唱歌送花告白呢，还是正在散步吃饭或者聊天的时候，若无其事地酷酷地来一句：做我女朋友吧。”
单身族老姥不想搭理他：“爱怎样怎样，直接发短信过去也可以。”
叶柏舟果断摇头：“不行，那样太敷衍太胆小了。不能当面说的话会觉得很不爽的，也很没诚意不是么。”
在网上百度了半天也没看到想象中的好点子。叶柏舟叹口气，干脆登陆游戏，准备咨询一下帮会里那群小姑娘。登陆时发现游戏有了新的更新包，更新内容还很多，再一看官网上的红字，居然是开了结婚系统。
叶柏舟笑了：“天助我也！”
等到九点多，潘蒂娜的名字才在好友栏里亮起。
叶柏舟用师门召请符请她过来，在繁城烈焰之塔塔顶，看着远处南渊隐隐约约的风景，他将自己的人物换上自认最帅的时装，在随身交易行买了一堆喇叭。
他决定风骚一回。
柳鱼刚被传送过去，便看到屏幕上方流动一行金黄字体：
[世界]叶叉：潘蒂娜，请你务必嫁给我。
[附近]潘蒂娜：……你干什么？
[世界]叶叉：求婚。
帮会里的人看到这一幕纷纷开始疯狂刷屏，为叶柏舟打气，期间也掺杂不少羡慕嫉妒恨的酸言酸语，不过这个时候谁都不在意了。
那边却像是断了线，许久没有回话。原本一直信心饱满的叶柏舟，忽然被这长长的冷场吊起了心，莫名地担忧起来。
终于，对方发话了。看到那一大段字，叶柏舟才明白对方不是摆架子，而是单纯斟酌字句在打字。
[附近]潘蒂娜：或许你们觉得游戏是虚拟的，结婚恋爱什么的都可以当做玩笑。但是我是那种很沉闷很无趣，不会开玩笑的人。即使是游戏，也不想随随便便敷衍自己的感情。所以……很抱歉。
看完这段话，叶柏舟不知为何觉得那个穿了一身耀眼套装等待回答的家伙很傻。
“白痴啊，”探过脑袋来看的老姥这时候忽然插嘴，“她又不知道你是叶柏舟，不拒绝才值得伤心吧。”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叶柏舟一掌拍在他肩上：“说得对！回头请你吃饭！”
老姥：“火锅吧。”
叶柏舟没空跟他讨价还价，低头开始敲字。
他问：你现实有喜欢的人吗。
潘蒂娜那边迟疑了一下，才在头顶上冒出一个“嗯”字。
叶柏舟深吸一口气，继续问：他是不是也跟我一样姓叶？
这次潘蒂娜回答地很快：你怎么知道？你……
叶柏舟不再说什么了。他拿出手机，对那个熟烂于心的号码按下了通话键。
那边女声很快响起，语气里像是有点不确定：“……喂？”
他目光温柔地望着屏幕里那一袭紫裙的女子，声音低地像是耳边呢喃，带着说不尽的缱绻：
“潘蒂娜，答应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