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
对这个经常闹出点事的侄子，叶柏舟一开始是有一点好奇的。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好勇斗狠，喜欢肢体的碰撞和血液飞溅的感觉。他的几个异母哥哥都是斯文型的，生出来的孩子也个个都是温室里长大的奶娃娃，他本来以为这个姚涵麒会是个类似他爷爷的异类，不过——
“七嫂说你是条狼崽子，在我看来，不过是只狗宝宝罢了。”
听完主任对这次纠纷的讲述，叶柏舟居高临下地看了眼姚涵麒，淡淡道。
“你！”姚涵麒立刻有种被侮辱的感觉，他愤怒，不甘于这样的评价。可是对方的气势表情让他却说不出什么具有威慑力的话来。
主任满怀期望地看着叶柏舟，指望他能多说几句来好好教育教育这个让人费心的少年。
男人却只是吐出了口中的烟，随手扔到一边的垃圾桶，道：“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吧。我走了。”
姚涵麒愕然问：“你去哪儿？”
叶柏舟没回答，只留给他一个挺拔高大的背影。
姚涵麒的心中忽然浮出一种深深的被蔑视的感觉，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资本去反驳这种藐视。
这才是最无能为力的事。
文惠心让叶柏舟来，也许就是希望他能帮忙劝解姚涵麒乖一点。不过他不觉得自己有责任或者时间，去管教这么个脑子拎不清的小孩。
几句口角就能让这孩子做出这种毫不顾忌后果的行为，年轻气盛，不知进退，没了家族的后盾，什么都不算是。这是叶柏舟的评价。
丢下姚涵麒，他要去找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人。
走出了门，随便找了个路过的学生，他问道：“同学，刚刚见到一个特别小的小姑娘没？穿着你们的校服。”
女学生看着他，愣愣道：“小姑娘？”
叶柏舟比了比：“这么矮的。”
那女生反应过来，不敢直视他，磕磕绊绊答：“你、你是说柳小枝吗？她应该去高一、一五班了。”
“一五班在哪儿？”
女生回头指向不远处，“走那边，绕过喷泉，在第二栋教学楼，墙上有很多爬山虎的，在三楼。”
“哦谢了。”
女生脸红红的答道：“不客气。”
叶柏舟照着女生指示的路走了过去，那女孩子在原地看了半天他的背影，才失魂落魄地走开了。
没走到教学楼，他就在喷泉边看到了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矮个子的正蹦来蹦去似乎在抗争着什么，身姿高挑的那只面无表情地看着水面。她们一起无视了身边走来走去不断回头的学生们。
叶柏舟走近了，听到那小女孩在奶声奶气地吼：
“你就试一试！试一试嘛！踏出那一步会死吗？话说他长得那么帅！”
叶柏舟：“……。”
他？听起来是在给那美人鱼介绍对象？哪个他？
他心里暗自猜测，却不知道那个“他”指的就是自己。
柳鱼唇未动，用人类感觉不到的次声波道：【其实你的重点都在最后一句吧？】
柳小枝：“哎呀你看我成天到处跟人说我是柳树精，不也没出什么事么！”
【他们当你是十岁小孩，当然不信你的胡言乱语。】
柳小枝不知对多少人说过自己是妖怪，却没有一个人类相信。
但是她不知道，闻言的叶柏舟有些半信半疑了。
——他连人鱼都看到了，还有什么不可信的？
柳小枝远远地把目光转到了他身上：“呀，我好像看见他了。”
柳鱼立刻道：【别废话了。一会儿他走过来，不管说什么，你找个时机把记忆给他消除了。】
没错。柳鱼在看到这男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样。
消除他对她所有的记忆。当初的柳条儿不会法术，现在的柳小枝会。
如果是个普通的人类或许她还会考虑，像柳小枝说的那样以真实地身份去交朋友试试看。
但这个男人不行。
他给她的感觉太危险。
危险的男人走过来了。
开口的一瞬，他原本冷血无情的气质仿佛一瞬间变成了碎片，扯掉表象以后露出内里吊儿郎当的本质。
他对柳鱼说：“嗨美女。”
登徒子。柳鱼一个眼神都懒得施与他。
柳小枝举手道：“嗨帅哥！大……大姐她不会讲话，你有什么事跟我讲呗。”
叶柏舟矮下身来摸摸她的发顶，道：“乖孩子。”
不知为何，这小姑娘精致的五官让他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难道是电视广告？
柳小枝嫩嫩道：“你对我姐一见钟情了么？”
叶柏舟笑了，俊美的笑颜一瞬间闪瞎了无数路过行人的眼。他真是天生的戏子，风格变幻，演技一流，上一秒和下一秒给人的感觉都完全不同，却都一样让人忍不住怔怔地注视许久而不自知。
他说：“真聪明。所以我想请你们姐妹俩吃顿饭，赏脸否？”
柳小枝兴奋答道：“好啊好啊！”
柳鱼：【哼。】
柳小枝：“……。”听出了柳鱼的不悦，她脸色又塌下来，“算了我姐不想去，我们得去上课……。”
叶柏舟眸中精光一闪，开口道：“怎么？我知道有家店的松鼠鳜鱼做的非常好吃，不想去尝尝么。”说着，他看着柳鱼，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到什么情绪。
多明显的暗示。
可惜这就像跟人类谈吃猴脑一样，看起来都是灵长类，但人类不会有吞噬同类的感觉。柳鱼在海里的主食也是各种鱼。
柳小枝也是个粗线条，感觉不到他话里的试探意味，只道：“我是很想去啦……唉……。”
显然作为一个颜控，她对叶柏舟的好感不止那么一两点。
她眼睛忽然一亮，道：“呐，你给我留个手机号吧，有空我偷偷跟你联系。你要想追她，我可是最有力的帮手喔。”
在当事人身边说这种事真的没问题么……
叶柏舟忽然感觉到这个小姑娘的神经比他想象中还要粗。
柳鱼就像个玉雕的美人像，站着不说话，也没什么表情。
看起来没反对的意思？
叶柏舟便答道：“可以啊。”他们两个就这么在柳鱼面前交换了号码。
他不知道，柳鱼不反对是因为她明白柳小枝的小心思。消除记忆，并不妨碍柳小枝自己却勾搭他，对吧？
柳小枝低头摆弄着手机，道：“我叫柳小枝，柳枝的柳，柳枝的枝。你呢？”
叶柏舟答道：“口十叶，木白柏，小船舟。”
柳小枝蓦然抬头：“叶柏舟？！”
卧槽这个世界能更小一点吗？！
柳小枝僵硬地问道：“你玩过辰砂online吗？”
“在玩。怎么，”叶柏舟看到她惊愕的表情，挑挑眉道，“你听说过我？那游戏不是不许未成年玩的么……。”
忽然灵光一闪，他反应过来，怪不得那么眼熟，他几乎是迟疑地开口：“……陌上初熏？！”
柳小枝囧了：“大师兄……。”
“那你姐……。”叶柏舟的神情也凝固住了，他脑中产生一个难以直视的联想。
柳小枝忽然道：“啊咧……那更不用消除记忆了吧？”
听到“消除记忆”这个词，叶柏舟有种不好的预感：“消除什么？”
他没能等到回答。
柳鱼忽然两步上前，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胸口。
她的身材真的非常高挑，踩着高跟鞋，只比将近一米九的叶柏舟矮了小半个头。
她靠近得很突然，叶柏舟一瞬间忽然不知道目光该放在哪里。
是那素白修长的指尖，是那颀长优美的颈子，还是那柔软上卷的纤长睫毛和优美至极的薄唇。
他只听到一个无法言语形容的女声，在脑海中如同黑暗中一束光，划破了无边无际的寂静，却如烟火般又稍纵即逝。
那个声音说：
【叶柏舟。哈。】
他一时辨不清这句话是在嘲弄，还是欣喜，还是有别的什么含义。
他没有时间去想了。绚丽的色泽在脑海里绽放晕染来，他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他觉得自己像是沉入了什么不可逃脱的梦魇里。
他倒了下去。
“哗啦——”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忘！”
叶柏舟七十九级了。
等级排行榜上的第二名还是七十五，就算两三个月不上线他都不用担心会被挤掉。
他到底是怎么升得这么快的，连之前他们帮会的人都不知道。
第一名就是有优势，做任务时NPC会对游戏将来的进程各种剧透。所以除却某些不确定因素，他可以算是游戏里掌握最新资料的第一人。
比如对八十才开的繁城高级图书馆，凛都冰封祭坛，他都去过一遍了。
还有之前柳鱼遇见他时他在那里杀人，其实是做八十级的日常——通缉任务。
在势力声望仇恨的玩家，目前仅仅只是被NPC拒绝任务，或者进城时被卫兵追杀。到通缉任务开启时，他们则统统上了NPC的黑名单，成为其他玩家的任务刺杀目标。不同的势力都能接到通缉任务，一天只能选择一个地方做七轮。奖励是该势力的声望和功勋，还有不少帮会威望和贡献。
叶柏舟以前在帮会用一堆贡献值兑换了一件道具——[惑世]，看起来是一个戒指，戴上以后整个人从装备到武器都完全伪装起来，连声音都变得诡异。没有冷却时间，每次颜色随机。
游戏里不少人用的系统外观都是一样的，如果没有加对方好友，两个长相一样的人站在面前是看不出来谁是谁的。但加了好友以后系统会自动在玩家思维中进行识别，就算他们每个细节都一模一样，也能轻易认出来。但是[惑世]自动屏蔽了这种识别，就算是好友站在面前，也看不出来这是谁。
叶柏舟想要这个道具很久了，但需要的帮会贡献可不是几百几千，数字之庞大足以让很多想要它的人望而却步。
又一个通缉犯倒在了他的剑下。
叶柏舟皱皱眉。
才五十六级，他又红名了。
退了游戏，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对劲。
那天去姚涵麒的学校，醒来发现自己在学校的医务室，围观的人说他是被一个女人推进了喷泉水池里溺水了。
开玩笑，且不说他会游泳，那么浅的水池能让他溺水？
而且他对那些人说的女人一点印象也没有。
柳小枝。
他低头看着手机里这个陌生的名字和号码。
这是那次莫名其妙的溺水事件以后，他手机里忽然出现的一个诡异的联系人。
他决定查一查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