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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唐诗宋词(15)

记得孩提时代最喜欢玩捉蟋蟀的游戏。我们几个顽童提着灯笼在蟋蟀洞穴口大呼小叫,有时还用水灌进洞穴,逼蟋蟀跳出来,或者是蹑手蹑脚地寻着蟋蟀的声音判断它所在的位置。就算是月上枝头,花影满身之时,我们仍然追寻不舍,乐此不彼。回来后,我们把蟋蟀关在雕有亭台、镶嵌金玉的精巧的笼子里,然后把它拿到华堂高屋中,饶有兴致地看它们互相厮斗。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不必再说了,现在只能听任蟋蟀钻到我的床底下,在凄凉的夜晚发出一声声孤独的呻吟。

周邦彦

夜飞鹊

周邦彦

河桥送人处,凉夜何其。斜月远、坠馀辉。铜盘烛泪已流尽,霏霏凉露沾衣。相将散离会,探风前津鼓,树杪参旗。花骢会意,纵扬鞭、亦自行迟。

迢递路回清野,人语渐无闻,空带愁归。何意重经前地,遗钿不见,斜径都迷。兔葵燕麦,向斜阳、欲与人齐。但徘徊班草,欷歔酹酒,极望天西。

【意译】

记得在汴河桥边为她送行的那天晚上,夜色温馨而美丽。月亮洒下一片皎洁清冷的余晖,笼罩着茫茫大地。铜盘上的蜡烛已经燃烧尽了,好像是流完了最后一滴眼泪。衣服被浓密的露水沾湿,让人感觉到了丝丝凉意。饯别的筵席就要结束了,我们仔细辨听着从渡口处传来的通知开船的鼓声。参旗星已经挂在了树梢上,天马上就要亮了,马上就该离别了。我恋恋不舍地骑马又送了她一程,我那花骢马非常善解人意,它能理解我们的惜别之意,我不断地扬鞭催它快走,可它就是不听指挥。

一个人离愁满怀,踏上归途,顿觉路途遥远,四野清旷,就连行人的说话声也渐渐地听不到了。路过当时为她饯别的地方,百感交集的我急于寻找当时留下的蛛丝马迹,可此时已经找不到她当时留下来的任何痕迹了,甚至连当时的路径也都已经模糊难辨了。夕阳用它那余晖斜照着大地,新生的兔葵和燕麦,已经长得有人那么高了。我扒开草丛,在曾经与她并肩坐过的草地上坐下来,留连徘徊。我饱含热泪遥望西天,在当年她远去的方向轻轻洒上一杯酒,以此来纪念我们之间这段刻骨铭心的深情吧!

解语花上元

周邦彦

风消焰蜡,露浥红莲,花市光相射。桂华流瓦。纤云散,耿耿素娥欲下。衣裳淡雅,看楚女、纤腰一把。箫鼓喧,人影参差,满路飘香麝。

因念都城放夜。望千门如昼,嬉笑游冶。钿车罗帕。相逢处,自有暗尘随马。年光是也。惟只见、旧情衰谢。清漏移,飞盖归来,从舞休歌罢。

【意译】

元宵佳节,灯火辉煌,明亮的烛焰在风中摇曳,渐渐消蚀。满街的彩灯被深夜的露水打湿,各式各样的花灯在灯会上竞相闪烁,光彩四射。月光笼罩着大地,照射着屋瓦,片片细小的云彩在夜空中悠然飘散,那素洁的嫦娥好像也要翩翩下凡来享受这人间的欢乐。大街小巷的姑娘们个个身材苗条,穿着淡雅的服装,看起来就像楚王宫殿里的美女一样。街头处处箫管悠扬、鼓声震天,人们纷纷出来赏灯,万千人影在彩灯和月光的映照下交互浮动。姑娘们走过,留下阵阵香气,在空气中飘溢。

回想过去的元宵佳节来临之时,都城开放夜禁,放眼望去,千家万户彻夜亮着花灯,灯火通明,如同白昼。男女老少都出来尽情游乐。装饰华丽的马车上,佳人们挥动着香罗手帕向意中人频频示意。俊男美女们相逢之处,车马走过,扬起阵阵尘土。现在,元宵佳节还是跟往年一样,风俗依旧,光景依旧,可我旧日的豪情逸兴却早已没有了。夜深了,我对外面灯月交辉、追欢逐爱的欢乐场景一点都提不起兴趣来,我还是驾车快快归去吧,让别人去通宵达旦地歌舞狂欢吧!

风流子

周邦彦

新绿小池塘。风帘动、碎影舞斜阳。羡金屋去来,旧时巢燕;土花缭绕,前度莓墙。绣阁里、凤帏深几许,听得理丝簧。欲说又休,虑乖芳信,未歌先噎,愁近清觞。

遥知新妆了,开朱户、应自待月西厢。最苦梦魂,今宵不到伊行。问甚时说与,佳音密耗,寄将秦镜,偷换韩香。天便教人,霎时厮见何妨。

【意译】

小池塘绿波荡漾,一阵微风吹动风帘,水中破碎的帘影在夕阳金色的波光中摇动。我真羡慕佳人房中又飞回旧巢的燕子;真羡慕佳人房后又长满苔藓的围墙。你的闺阁被绣有凤凰的罗帏隔着,显得多么幽深。我听见你在拨弄琴弦,琴音好像充满幽怨,是生怕误了佳期芳信吧!多少心事欲语还休。朱唇刚启,歌调未成,声音就已经哽咽,好似酒入愁肠。

虽知你刚上好晚妆,将房门半开,在西厢等待着月上中天,但是今晚我却到不了你身旁,真令人痛苦。不知何时,我才能与你互诉衷肠,才能像秦嘉那样寄明镜给你;像韩寿那样收到你赠送的异香。天啊!让我俩匆匆相聚一下吧!这又何妨呢?

夜游宫

周邦彦

叶下斜阳照水。卷轻浪、沉沉千里。桥上酸风射眸子。立多时,看黄昏,灯火市。

古屋寒窗底。听几片、井桐飞坠。不恋单衾再三起。有谁知,为萧娘,书一纸。

【意译】

树叶纷纷飘落,夕阳斜照秋江。江中细浪轻逐,直向沉沉远方奔流而去。我呆呆地站在桥头,任凭寒风吹得睁不开眼睛,许久地凝望那暮色中灯火初上的闹市。

我躺在简陋的茅屋里,窗户破旧,阵阵寒风透过窗户吹了进来,时而还传来井边梧桐树叶飞坠落地的声音。然而,那一床薄被虽然能给人一丝暖意,我却毫无贪恋之意,起而又卧,卧而又起,心神不定。可有谁知道我这么心神不定,竟完全是因为她的一封信。

花犯

周邦彦

粉墙低,梅花照眼,依然旧风味。露痕轻缀,疑净洗铅华,无限佳丽。去年胜赏曾孤倚。冰盘同燕喜。更可惜、雪中高树,香篝熏素被。

今年对花最匆匆,相逢似有恨,依依愁悴。吟望久,青苔上、旋看飞坠。相将见、翠丸荐酒,人正在、空江烟浪里。但梦想、一枝潇洒,黄昏斜照水。

【意译】

清雅的梅花不减旧时的天然风韵,在低矮的白粉墙头,仍然显得光彩夺目。花朵上沾着滴滴露水,晶莹透亮,向洗净了脂粉的美人,素洁淡雅,美丽清新。去年的这个时候,我曾独倚梅树,手持素白的瓷盘,与梅花同宴共喜。那时候,正好有厚厚的积雪压在高耸横逸的梅树上,放眼望去,就像是熏炉上覆盖了一层洁白的棉被一样,熏得连雪也有了梅花的幽香,真是惹人怜爱。

而今年,我就要离开这里了,不能再像往年那样从容地品赏梅花了。梅花好像也知道我要离开一样,显得愁眉憔悴。我久久地凝望着梅花,想要吟咏几句诗词以安慰它,却见微风吹过之处,枝梢摇曳,花瓣纷纷坠落在青苔上。不久之后就会结出果实,青青的梅子将是人们佐酒的最好食物。只可惜,那个时候的我估计正泛舟于空阔的江波烟浪之中。不过,我可以在梦中看那一枝横逸的梅枝,清雅脱俗,风骨凛凛地傲立在夕阳映照下的水边。

定风波

周邦彦

莫倚能歌敛黛眉。此歌能有几人知。他日相逢花月底。重理。好声须记得来时。

苦恨城头传漏水。催起。无情岂解《惜分飞》。休诉金尊推玉臂。从醉。明朝有酒倩谁持。

【意译】

你别因为自己现在能歌善舞就对我不断地皱眉,一副厌烦我的样子。你能领会到现在你所唱的这首美妙的歌曲的真意吗?它是我专门为你而写的,我相信世上没有几个人能知道它的真意。有朝一日,我们还会在花前月下重逢,到那时,你要好好想想我们之间的这段情意,你应该记住这首作为你保留曲目的好歌是怎么来的。

城头传来了更鼓声,催促我赶紧起来,真是让人烦恼。我不禁想起了那首忧伤的《惜分飞》曲,可是,你薄情寡义,怎能理解这首词中的深意呢?我手拿酒杯,醉醺醺地一把把你推开,对此,请你别介意。今天我要一醉方休。马上就要分别了,到明天,即使我想喝酒,也没有人为我把酒持盏了。

蝶恋花

周邦彦

月皎惊乌栖不定。更漏将残,轹辘牵金井。唤起两眸清炯炯。泪花落枕红绵冷。

执手霜风吹鬓影。去意徊徨,别语愁难听。楼上阑干横斗柄。露寒人远鸡相应。

【意译】

明亮而皎洁的月光洒在树上,惊醒了树上栖息着的乌鸦,开始在枝头躁动。更漏将尽,天已蒙蒙发亮,井台边传来了辘轳打水的声音。我赶紧将她唤醒,这时才发现,原来她并没有睡着,眼眶里泪光闪闪,泪珠一颗颗滚落在枕上,将枕心打得又湿又冷。

该分别了,我们紧紧拉住彼此的手,任凭秋风吹打着发髻。我也很想狠狠心离去,可总是欲行又止。还有千言万语想说,只是不忍心听那些离别的话语。北斗星的斗柄此刻已经横挂楼头了,身上沾上露水,让人感到丝丝寒意。远行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雄鸡报晓的啼声此起彼伏。

关河令

周邦彦

秋阴时晴渐向暝。变一庭凄冷。伫听寒声,云深无雁影。

更深人去寂静。但照壁、孤灯相映。酒已都醒,如何消夜永。

【意译】

天渐渐地黑了,阵阵秋风吹来,院子里变得冷冷清清。我独自站立在院子里很长一段时间,听到空中传来声声大雁的叫声。抬头望去,空中乌云密布,看不见大雁的影子。

夜已经深了,人也散去了,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照壁的孤灯陪伴着我。我的酒意已经完全消退,但我要如何度过这漫漫长夜?

尉迟杯

周邦彦

隋堤路。渐日晚、密霭生深树。阴阴淡月笼沙,还宿河桥深处。无情画舸,都不管、烟波各南浦。等行人、醉拥重衾,载将离恨归去。

因思旧客京华,长偎傍疏林,小槛欢聚。冶叶倡条俱相识,仍惯见、珠歌翠舞。如今向、渔村水驿,夜如岁、焚香独自语。有何人、念我无聊,梦魂凝想鸳侣。

【意译】

运河河水宽广渺远。天色渐晚,暮霭沉沉,底盘的柳树笼罩在一片烟雾中。河边的沙滩被淡淡的月光笼罩,河桥深处,水路驿站的旁边,停泊着一条客船。这船太无情无义了,烟波相隔的水边,那么多亲友为我送行,可它却全然不管这些,旅客刚刚醉登船舱,拥被而卧,它就带着远行之人以及其深深的离愁别恨,一同离去了。

想当初客居京城,我常常和她在一起,我们或者相依相偎在低矮的栏杆边,或者欢情相聚于稀疏的林丛中。那个时候,京城的众多歌妓我几乎都熟识,看惯了华丽的歌舞场面。现在要在这临近渔村的水路驿馆边上度过漫漫长夜,在我看来,似乎有一年那么长。焚香独坐,我不禁喃喃自语。有谁能体会我此时的孤寂之感呢?我在梦魂中还在痴痴地想着旧时的情侣。

应天长

周邦彦

条风布暖,霏雾弄晴,池台遍满春色。正是夜堂无月,沉沉暗寒食。梁间燕,前社客②似笑我、闭门愁寂。乱花过、隔院芸香,满地狼藉。

长记那回时,邂逅相逢,郊外驻油壁。又见汉宫传烛,飞烟五侯宅。青青草,迷路陌。强载酒、细寻前迹。市桥远,柳下人家,犹自相识。

【意译】

和煦的春风为人间送来丝丝暖意,晨雾渺渺,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艳阳天。池塘已经微微泛绿,台榭前翠柳轻舞,到处都是春意盎然。但是,在这寒食节的夜晚,天空中却没有月亮,一片黯然。我独自坐在幽暗的厅堂上,闷闷不乐。房梁上的燕子好像在偷偷地嘲笑我,独自寂寞愁苦,而不去享受这大好的春光。乱花被一阵风吹过院墙,为院里送来阵阵香气,纷乱的花瓣,把地上弄得一片狼藉。

常常想起那年的寒食节,她正好从一辆华贵的油壁车上下来,我们就在京城的郊外不期而遇,并且一见钟情。如今,又是寒食节了,京城里依然还是像当年那样“汉宫传烛”、“飞烟五侯”,可她却早已不在了。重游故地,此处已经长满了萋萋芳草,我已经找不到和她邂逅相遇的那条小路了。然而,我仍然不甘心,带上酒,仔仔细细寻找当年的踪迹。忽然,我发现在远处的市桥边上,柳树下有一户人家,那正是我们当年一起游春时的旧相识。

西河金陵怀古

周邦彦

佳丽地。南朝盛事谁记。山围故国绕清江,髻鬟对起。怒涛寂寞打孤城,风樯遥度天际。

断崖树,犹倒倚。莫愁艇子曾系。空余旧迹郁苍苍,雾沉半垒。夜深月过女墙来,伤心东望淮水。

酒旗戏鼓甚处市。想依稀、王谢⑧邻里。燕子不知何世。向寻常、巷陌人家,相对如说兴亡,斜阳里。

【意译】

在古都金陵,有谁还记得发生在那的南朝旧事,以及名动一时的佳丽名姝呢?这一切都已随着滚滚东流的江水归于寂寞。只有清清的江水依旧绕山而行,环绕金陵城的青山依旧耸立在长江两岸,宛如金粉佳丽头上的一对髻鬟。潮起潮落的江水不停地拍打着这座金陵古城。西去东来的点点帆影,点缀在这水天之间,航向天际。

站在江边,只见那陡峭的山崖上,耸立着几棵老树,彷佛人影倒立,紧挨着山崖,向外横斜着生长。那棵树上曾系过美女莫愁的小艇,如今美人不知何处去,唯见树木依旧郁郁苍苍。雾气之中还隐约可见城堡的残垣败垒,好像正诉说着昔日的虎踞龙盘,如今也只是形同虚设罢了。每当到了深夜,那冰冷的月光就照在城墙上。而秦淮河东流不停的江水,彷佛正在诉说着伤心的往事。

当年那些门前飘扬着酒旗的酒楼,传出阵阵悦耳的鼓乐之声的戏馆,如今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我想这里可能就是王、谢两家居住过的乌衣巷。看着眼前飞来飞去的燕子,依旧在街道屋檐下筑巢安家,也不知道它们在这里居住了几代。到了傍晚时分,斜阳的余辉洒落在残垣断梁上,一双双燕子相对呢喃,它们大概也在谈论着发生在这座古城的盛衰兴亡吧!

瑞鹤仙

周邦彦

悄郊原带郭。行路永、客去车尘漠漠。斜阳映山落。敛馀红犹恋,孤城栏角。凌波步弱。过短亭、何用素约。有流莺劝我,重解绣鞍,缓引春酌。

不记归时早暮,上马谁扶,醒眠朱阁。惊飙动幕。扶残醉,绕红药。叹西园已是,花深无地,东风何事又恶。任流光过却。犹喜洞天自乐。

【意译】

昨日黄昏之时,连着城郭的郊野静悄悄的,漫漫长路一直通向远方。远行之人已经乘车离去,只留下车后滚滚尘土,弥漫在长路上。夕阳落山,余晖还依恋着城楼上的一角栏杆,迟迟不愿收尽最后一抹微弱的红光。同行的歌女脚步越来越慢,在路旁的驿亭休息时,我们又意外地遇上了另外一个歌妓。她苦苦相劝,希望我解下马鞍,坐下来慢慢小酌几杯,缓解一下春乏。

已经记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扶我上的马,只知道醒来的时候,我已经睡在自家的楼上了。一阵狂风吹来,窗帘随之翻飞,我不禁想起了庭院里的春花,因此,慌忙带着还残留的几分酒意,绕过鲜红的芍药,直奔西园。东风不知何故,一直在猛刮猛吹,将西园吹得落红满地,让人看后为之叹息。就让时光飞快流逝吧,我仍然喜欢就在自己家中自得其乐。

赵佶

燕山亭北行见杏花

赵佶

裁剪冰绡,打叠数重,淡着燕脂匀注。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闲院落凄凉,几番春暮。

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

【意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