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有点儿闷热。
学校的操场上一片安静,几棵老柳树上的知了,拼命地扯着嗓子嚎叫。
珊杜一抬自行车前把,蹿上小拱桥,拐进小门,驶入了空荡荡的校园。
维森与杰西,正藏在柳树下的草丛里。
珊杜经常与两个人在这儿见面,他径直冲进了柳林里。
“他什么时候来?”他将自行车靠在一棵粗壮的柳树上,边擦着湿淋淋的脑门儿,边问道。
“说是马上就到。”杰西抬起头,眯着眼睛,顺着白花花的小光点,盯着珊杜。
今天是七月十八号,刚放暑假没几天。
本来,维森打算约莉琪,也就是上次珠宝盗窃案的求助者,去三维电影院看一场电影。
杰西想去另一个城市的外婆家,住上两天。
珊杜正为一个网络游戏,黑白颠倒。
但在今天早晨,杰西接到了一个电话,大家都改变了自己的生活计划。
“你认为他说的是真话?”杰西问,坐在自己身旁的珊杜。
珊杜耸耸肩,“肯定有人搞鬼!”
两个侦探沉默了一会儿,杰西又自言自语地咕哝道,“这件案子,倒是够复杂的了。”
珊杜什么也没说。
他今天早晨,只是听杰西匆匆地提起了,这是一个关于鬼宅的悬案。
还没等杰西将自己早晨在电话里,听到的内容,都告诉珊杜,三个侦探身后传来轻轻的口哨声。
“真高兴,你们三个都能来。”一颗脑袋,从不远处的围墙外,探进来,两只胳膊正死死地抠着墙砖。
他随后一跃,跳进了校园里。
三剑客谁都不认识他。
但知道三个侦探的联系方式的人却有许多,一个陌生的求助者,对于他们来说,早已经司空见惯了。
“我叫博格。”男孩儿走到三个侦探面前。
因为刚才跳跃时用力过猛,现在,他的小腿上的肌肉,还在微微地抖动着,“我知道附近有一家非常棒的冷饮店,走吧。”
三剑客跟着博格,来到了冷饮店。
“我跟你们说过了。”博格的眼睛,在三个侦探身上转了一圈儿,不敢确定自己给谁打过电话,“这简直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可它真的发生了。”
他又啰啰嗦嗦地说了几句,不相关的话,被珊杜制止。
“如果不是你昨天晚上,玩儿了一夜的网络游戏,今天早晨,又打了很长时间的篮球,”珊杜说,“你不会疲惫得忘了,沉默是金的魅力。”
杰西与维森,见怪不怪地瞥了珊杜一眼。
想看他是根据什么分析出来的。
博格张大眼睛,半天才喊道,“你真是神了!但你又是根据什么,分析出来的呢?”
“你不仅有这两样爱好,还是一个左撇子。”珊杜又说道。
博格使劲儿地点了点头,“请马上解开,我心中的疑惑。”
珊杜看向博格的右手手腕,“你这只手腕上,有一道明显的黑色污迹。可现在,我们已经放假了,你不可能是趴在书桌上蹭上去的。再说,趴在书桌上,也不会只将手腕的一部分弄脏,而是整个手肘。你的右手掌,与手腕连接处,有一个很硬的肉垫。这说明,你每天都长时间摸鼠标。”
珊杜指着自己的手指,“写字,只会在小指侧面磨出老茧,而不是手腕的连接处。”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今天早晨打了篮球呢?”博格问道,“而且,还是一个左撇子?”
“你的左手,除拇指外,其余的四个手指第一关节的指肚上,有均匀的四个硬茧。”珊杜说,“这些应该都是,你长时间够篮框的时候,因为磨擦而形成的。刚才,你跑过来的时候,热得几乎满身生雾,不仅运动短裤上有篮球打上去的痕迹,你的腿上和胳膊上也有。”
“看来,我真是找对人啦!”博格用左手狠命地击了一下,珊杜平放在桌子上的手掌。
他马上又面露忧愁地说道,“这件怪事,是从爷爷去世后不久,才发生的——可我不相信,我从小一直生活的那栋藏在市中心,高楼大厦中的筒子楼,是一栋鬼楼。”
珊杜眯起眼睛,盯着博格,似乎想看穿,他是否说了谎。
“你爷爷去世以后,楼里就出现了他的鬼魂?”杰西想起了早晨,博格告诉自己的大概经过,问道。
“不!”博格摇摇头。
还要再说什么,杰西打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你现在的想法儿,肯定混乱不清。先让我提几个问题。”他说道。
三剑客中,杰西在调查询问方面,非常出色。
往往能提醒求助者说出,最不起眼的事情,也是最重要的线索。
博格重重地吐了口气,点点头。
“那是一栋多大的房子?”杰西问。
“一共有三层。”博格说,“但只是简易的楼房,是爷爷在几十年前盖起来的。那时候,那片楼房附近是一个菜市场、几家小商店,其余的都是平房。还没有繁华的建筑。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爷爷又翻修过几次,等着城市规划,想得到一笔巨额的拆迁款。在这期间,爷爷一直将几间房子出租出去,以供养两个叔叔和爸爸读书。很奇怪,附近的房子都拆了,但因为逝迁款的问题,爷爷迟迟都不同意。到后来,那一栋夹在高楼中的简易楼,就没有人过问了。”
“你爷爷一共有几个孩子?”杰西又问。
“三个,爸爸和两个叔叔。”博格回答。
“他们一直都生活在,那一栋房子里?”
“不!”博格说,“爸爸毕业以后,就到另一个城市工作生活。直到与妈妈结婚。”
他又有些吐字困难地说道,“直到这段时间,为了房子的分配问题——才从另一个城市,赶回来。”
“你为什么说,你一直生活在这栋房子里呢?”维森好奇地插嘴问道。
“爷爷生前非常喜欢我,”博格说,“我的爸爸妈妈因为工作,没有时间照顾我。最主要的是,他们会给爷爷一笔,数额不小的抚养费。”
博格微微皱起眉头,“很奇怪,爸爸说,爷爷在几十年前的那段时间失踪几天后,就变得吝啬和不近人情了。他处处精打细算,舍不得乱花一分钱,甚至连袜子破了,也要缝补起来。衣服更是如此。我发现,爷爷所有的裤子上,都有补丁。”
“你爷爷,原来不是这样?”一直沉默不语,陷入沉思的珊杜,忽然抬头问道。
他的两道眉毛,像剑似地耸立起来。似乎想从中,发现什么破绽。
“当然不是这样!”博格飞快地说,“我常听爸爸说,爷爷曾经经营着十多家店铺,是一个有钱的商人。你们知道,商人就有商人的缺点,他喜欢吃喝,喜欢穿西装打领带,喜欢每天将皮鞋擦得铮亮。更喜欢逢人便摸出,他那块一直挂在胸前衣缝里的金表,看一看时间。爸爸说,爷爷平时给他们零花钱,也是非常大方。几十年前,他们三兄弟,都穿着当时非常流行的衣服、很难买到的高档皮鞋。”
“在失踪的几天之中,你的爷爷就改变了?”珊杜又问。
“是的。”博格说,“爸爸一直认为,也许是爷爷当初去赌博,或是买卖倒闭了,他的手头一下子紧张起来。在失踪以前,爷爷曾经天天出门。他说他要保住什么,以至于不被弄得倾家荡产。爸爸说,爷爷可是个要面子的人,他很可能对大家,隐瞒了自己的不幸处境。”
“为什么这么说?”杰西问。
“因为当爷爷失踪几天,回来以后,他几乎像失忆了似地,甚至连字都不会写了。爸爸和两个叔叔,再也没有看到他再出去经营买卖。每次问起这个,他都支吾其词。有几回,甚至让爸爸领他去看看,他都有过哪些店铺。”
“但到了那些铺子,里面的伙计却都惊讶万分,直喊爷爷已经把店铺都转让了,为什么还要去看‘自己’的店铺。”博格说,“爸爸曾经多次向我提起过,如果爷爷不失忆的话,现在,家里还是非常富有的。他说,爷爷在失踪前,曾经多次提到过一笔银行存款。说那是为三兄弟以后的生活,偷偷留下来的。”
“爷爷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吗?”杰西问。
“但有时候,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博格说,“只用了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他就将过去的记忆,全记起来了。他每天都会翻家里的东西,说自己要一一过目,以回忆起过去的生活。还翻看爸爸和叔叔小时候的照片,让他们将自己指给爷爷看。也把爷爷奶奶曾经的结婚照片拿出来,但即使是他将所有的记忆,都找回来以后,眼睛里对于奶奶的容貌,也总是流露出陌生的光——这是爸爸告诉我的。”
“爷爷回来以后,跟以前的相貌,一模一样吗?”杰西摆弄着手中的饮料杯,一面注视着蜷在一起,认真倾听的珊杜。
不过,他什么蛛丝马迹也没有马现。
珊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模一样!”博格喊道,“我看过许多爷爷年轻时的照片,除了容貌有些衰老以外,他们没有任何区别。爸爸和叔叔们也说,他的确就是爷爷。”
沉默了一会儿,杰西又问道,“爷爷是在什么时候去世的?”
“三个月以前。”
“他立过遗嘱吗?”
“如果说,那算是遗嘱的话,”博格说,“爷爷立过。”
三剑客一齐看向他,要他解释清楚。
“那是一段奇怪的话。”博格说,“话中说,这几十年来,他一直犯了个错误。却因为种种顾虑和原因,不敢说出来。爷爷说,当时他是想说出真相的,可是没有勇气。到现在,他觉得说不说都没有任何意义了。他说,他做不了这栋房子的主,让爸爸和两个叔叔自己决定——还说,他跟这栋房子有血缘关系。而这栋房子,却不属于他。”
杰西听得一头雾水,使劲儿抓挠着头发。
维森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珊杜的手,支撑着下巴,缓缓地抬起头,“爷爷没有兄弟吗?长得很像的兄弟?”
“没有。他很少跟爸爸和叔叔,提起自己的身世。家里也没有任何一件能证明——”博格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喊道,“家里有一块半圆形的玉配,是一对龙凤的图案。”
他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又说道,“因为这块玉,爸爸和叔叔们曾经还对爷爷的身份,产生过怀疑。因为他们记得很小时,偷偷翻过爷爷的箱子,在里面看到的是一块龙形玉配。可到爷爷去世时,一直藏在他身上的却是凤形玉配。”
“这么说,你爷爷是有兄弟啦!”维森叫道,为自己的灵光一闪,兴奋不己。
博格马上摇摇头。
“无论是几十年前的爷爷,还是后来失忆,又找到记忆的爷爷,都没有提起过,他们有兄弟。只是在爸爸很小的时候,爷爷曾经说过,他好像是一个抱养的孩子。是一个未婚先孕的年轻姑娘所生。那时候,不结婚就有孩子,可是一件难堪的事情。”
“如果传出去,这个姑娘的一生就毁掉了。”博格说,“她把爷爷送给了,爷爷的养父养母。这件事情,是在两位老人去世的时候,爷爷才知道的。他按照遗言的地址,去找过他的亲生母亲。爷爷的亲生母亲,早已经结婚生子,但只是两个女儿。她说她现在过得很幸福,很害怕自己的女儿和先生知道此事。所以,婉拒了爷爷想与她相认的请求——她一直知道,爷爷的生活非常优越,好像对自己的行为问心无愧。”
“从那以后,爷爷就再也没有找过她。”博格说,“爷爷也从不提起这件事情。每一次谈论起来,都好像受到巨大伤害似的。他因为很要面子,所以,除了爸爸这个长子以外,谁都不知道这个秘密,包括那两个叔叔。”
缩成一团的珊杜,突然开口问道,“现在,你爷爷的鬼魂,经常出现?”
“经常出现。”
“他都做过什么,或者是说过什么?”
“他好像给爸爸写过信。”博格说,“刚开始,都是一些诅咒。说这栋房子不属于爸爸,要他回到自己的城市去。否则,他的鬼魂,绝不会让爸爸好过。”
“你爸爸,肯定认识你爷爷的字迹,”杰西问,“那些字迹——你确信都是爷爷的?”
“是的。”博格说,“完全一样。但只是刚开始。到后来,爸爸收到的怪信,字体就有些颤抖了。”
“是一些什么样的内容?”维森好奇地问道。
“爷爷的鬼魂在信上说,他很失望,看到自己的孩子们,为了这一丁点儿遗产就争来夺去。”博格说,“而且,从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哪一个孩子都没有太大的长进。跟他年轻时的万贯家财相比,简直叫人寒心。”
“你死去的爷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频频显影呢?”杰西问道,一面将重要的内容,全都记录下来。
博格沉默了一下,有些吃力地说道,“是从争房产事件平息之后,才发生的。爸爸因为两个叔叔在房产的分配问题中,闹得不可开交。这事,惊动了奶奶的一个很有权威和地位的哥哥,也就是爸爸的舅舅。他出面调节,使大家表面上都安静下来,却都在暗地里较着劲儿。但谁也没有再争吵过。”
杰西飞快地记着笔记。
珊杜依旧盯着桌子的一角,耳朵侧向博格。
博格被三剑客严肃的神情,弄得口干舌燥。
他又要了几杯饮料,开始说道,“可紧接着,怪事出现了。爸爸和两个叔叔,频繁地收到,寄自‘天堂’的信件。笔迹是爷爷的。他想让爸爸回到自己的城市里,不要贪得无厌。让其余的两个叔叔,按照年纪大小、经济好坏,分配属于自己的房产。”
“两个叔叔当中,谁的生活条件,更好一些?”珊杜突然开口问道。
“二叔的条件差。”博格说,“他只依靠房租过生活。二婶在一个家政服务公司上班,挣的钱,既要给我那个可怜的小表妹买衣服、交学费、购各种营养品。还要将剩余的钱,全部交给二叔,供他去打麻将。小表妹每一次提起她的爸爸,都很自卑。”
“你的三叔呢?”珊杜又问道。
“三叔和三婶都是中学老师,收入很稳定,从不缺钱花。”博格说。
“他和你二叔,一直生活在那栋简易楼里?”杰西问。
“是的,他们一直生活在那里。”博格说,“三叔和三婶对我很好,二叔经常因为这件事情,跟他们和爷爷大吵大闹。说留下我,以后会损失一份房产。还骂爷爷是老糊涂,为了一丁点儿利益,就不顾自己的穷儿子的死活。”
“这么说,频频出现的诅咒信上,是希望你二叔多得财产了?”珊杜问道。
“信上是这个意思。”博格马上又说,“但后来的信,可不这么说了。”
“我还听你说过,那栋楼里,出现过不寻常的声音。”杰西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叫道。
“啊!是的。”博格提到这儿,脸上不免露出惊恐神色,“在爷爷的鬼魂改变口气,责怪爸爸和叔叔们,为了家产而骨肉亲情淡漠以后,走廊里、各个房间里,总是莫名其妙地出现怪音、咳嗽。但爸爸和叔叔们四处寻找,无果。再接着,壁画突然震动起来,掉落到地上;爷爷的身影又出现在老旧的摇椅上,唱起他生前最喜爱的京剧——”
“可这些,都是真的吗?”维森叫道,“我们三个人,谁都不相信,世界上有鬼魂存在。你可别跟我们耍花招,乱编故事。”
博格听得两眼喷火,马上跳了起来。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就是那个办事鲁莽,总喜欢跟女孩儿约会的维森。你除了会点儿功夫以外,并没有其它的本事。在蜥蜴人那件案子里,也是碰巧——你因为好奇心,而得到了令人不敢相信的骇人见闻——但也许都是你胡乱编造出来的。”
维森捏着拳头,也跳了起来。
但马上,就被杰西按到桌子上。
“听着,我们只是来帮助你解决这个难题。”杰西生气地说,“可不想听你,现在对我们人身攻击。”
博格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但还带着余怒,说道,“我根本就没说一句谎话。再说——我也不想破费零花钱,请你们来听我编造故事。”
他愤愤地盯着维森,眼中的怒火,渐渐消逝。
“原谅我。”博格接着说道,“但请相信,我说的可没有一句假话。”
维森马上耸了耸肩膀,“我们现在——相信你!”
博格感激地点了点头,通红的脸颊,渐渐褪下色来。
“但爸爸和叔叔,为了守住房产,谁都不肯离开。更可怕的诅咒出现了,一张张爷爷和去世的奶奶,生前的笔迹,先后出现在爸爸和两个叔叔手中。无论谁收到字条,几天以后,必然会出现十分恐怖的惊险事件。他们人心惶惶,由刚开始害怕,到互相指责。现在,我的家里,乱成了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