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杜马上走过去,找了一个离赌王最近的空位子坐下,假装随意地打量她。
如果说女赌王的身材臃肿,倒不如说她十分壮硕。
她穿着一件裙子,脚上踏着一双黑色的方头皮鞋,就是很难买到的,专为脚掌又肥又大的女士准备的。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长上衣,几乎将裙子全遮盖住了。
最引人注意的是,她那张白得可怕,又油又亮的脸。脸上的两条眉毛又黑又浓,眼睛藏在四方形黑边的大眼镜后面。
嘴唇上的颜色很是吓人。
她的波浪长发散乱地披在肩上,将脖子遮得严严实实。
但细心的珊杜,还是发现了,她粗壮的脖子上凸出的喉结。
女赌王正一脸沉闷地坐着,不时厌恶地对着想与她较量一把的人摆摆手。之后,又严肃地抿起嘴唇,盯着大厅里一个晃动的人影。
珊杜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发现她正在盯着的人,是一个十分矮小,穿着讲究,却又无精打采、目光萎靡的中年男人。
珊杜马上就猜到,他也许就是赌场的老板。
这个中年男人姿态倦怠,但步调优雅地穿梭在各个赌桌之间,不时微微一笑,抻着脖子,低声地交谈几句。
他虽然从不往女赌王的方向瞧上一眼,却时不时地在转头之间,关注着女赌王的一举一动。
这时,他的眼中会射出一道厌恶的,不耐烦的光。
但这只是一刹那间的事情,转瞬间,他就又全身心地照顾着赌桌之间的富商老板了。
珊杜发现,每当这时候,女赌王都有意地蠕动一下嘴角,似乎想让赌场的老板,看到她要说什么似的。
“嘿!你最好离我远点儿。”有一个人走过来,邀请女赌王玩桌球,但她挥起戴满戒指的手,尖着嗓子吼了起来。
“那你就坐着吧,你这个怪——妖怪!”那个人恨恨地咕哝着,马上离开了。
女赌王挥了一下拳头,双手焦躁地在头上按了两下。
“她的头上,现在可没有苍蝇啊。”走过来的杰西说道,坐在了珊杜身边。
“也许还没到那两只苍蝇,该出来的时候呢。”珊杜小心地说道,眼睛盯着女赌王。
“但我可不认为,真像你说的那样。”杰西说,“她看起来是很怪。从进入赌场到现在,已经拒绝好几个想要向她挑战的人了。一直在盯着赌场老板。”
“她可能抓住了,赌场老板的什么把柄吧。”珊杜说。
杰西耸耸肩,“你看那个赌场老板,现在看起来浑身病恹恹的,好像在下一秒钟,随时会倒在地上死了似的。可是刚才,在几个人突然争吵起来的时候,他的眼睛突然一闪,佝偻的脊背也挺起来了,抻着脖子朝那几个人看。看到有保安冲过去,他又一付病恹恹的样子——真叫人怀疑啊!”
“我已经想好办法了,”珊杜说,“一会儿,我们得离开,去跟踪赌王,看看她到底是什么人。我发现,她根本就不是一位女士。瞧她那粗粗的喉结。”
“也许真像我说的,她与赌场老板暗中配合,来欺骗这些人呢。”杰西很得意自己的见解。
但他发现,珊杜的脸上,又露出轻蔑的神情。
“我可不想说,你的脑袋转得太慢。”珊杜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带着责备,“可是你没有发现吗?赌王与赌场老板的眼神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联络。那个赌王每一次抓住机会,都会暗示赌场老板什么。可是赌场老板总是装作没看见,脸上露出不易觉察的愤怒。也就是说,这两个人其中,有一个人在逼迫另一个人。”
“你是说,赌王在威胁赌场老板?”杰西有点儿惊讶地低声喊道。
“我想,我分析得没错。”珊杜说,“但我可不想让你认为我异想天开。还是先别讨论这个问题。一会儿跟踪赌王,就会真相大白了。没准儿还能,逼她说出点儿什么呢。”
杰西毫无把握地耸耸肩,继续盯着赌场老板。
为了分散赌场保安的注意力,三剑客故意分散开来,以免引起怀疑。
但珊杜发现,赌场老板那一双呆滞,却又暗藏智慧的眼睛,已经注意到了他们。
并且,时时刻刻地瞧着三个侦探。
似乎在等待,他们想要干些什么。
这不得不让珊杜怀疑,赌场里的保安,已经将上午他们与吉妮来此的事情,告诉了赌场老板。
凯文是一个十分机灵的人。
自从珊杜吩咐完他,他就一直像个陌生人似地坐在,自己一直呆着的角落里,不与三剑客打招呼。
只是偶尔,在珊杜看向他的时候,他举起杯子,将脑袋侧向珊杜,然后喝一口啤酒。
或者是不经意地摆摆手,挑挑眉毛。
珊杜看到,他已经跟赌场老板说过几回话了。心中猜测,关于自己的“叔叔”要来赌场的事情,早已经传入了赌场老板的耳朵里。
他果然料到得没错。
还没等大厅里真正地热闹起来,身边的座位上,就已经有人开始议论,那个要来此地的神秘富翁了。
珊杜觉得现在,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唯一不足的就是,赌王在今天晚上是否会参加赌牌游戏。
她头上那两只神秘的苍蝇,会不会出来凑凑热闹。
赌场里的空气,越来越窒闷。
各种香烟燃烧后,升到大厅的天花板上,又慢腾腾地扭动下来,缠绕在人们的头发上、渗透进衣服里,就好像有无数只锋利的小钳子,在神经上捏来捏去,让人喘不过气。
洒到桌子上、地上的酒,很快就挥发了,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怪味儿。
再加上汗渍味儿、鼻息味儿、体臭味儿,搅得整个大厅里就像是一个动物养殖场。
即使连身体十分健康的三剑客,此时也觉得胸腔憋闷,难以忍受。
珊杜紧绷着的脸颊,开始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恨不得上前揪住赌王,让她赶快离开。
女赌王就像是一个过惯了这种生活的人,完全感受不到周围的气氛,对自己会有什么影响。
她一脸期待地注视着赌场老板,就像是一个等待着心爱的人回心转意的少女似的。
但细心的珊杜,在她的眼中,却看到了一股贪婪的欲火。
“喂!你一直坐在这儿,多可惜啊,不如去替我赌上两把。”有一个怪模怪样,说话阴阳怪气的男人,走了过来,用手指捅女赌王的胳膊,“去为我赢点儿钱,我给你好处。”
“你以为我稀罕你的钱?”女赌王尖声尖气,嗓音嗄哑地叫道,眼睛中流露出一股渴望的神色。
“我可不这么认为!”怪模怪样的人说,“但你可以在——也许赌神会出现的。你在赌神出现之前有一个消遣,不是很好?”
女赌王的眼神,立马缓和下来,但还带着傲气,“你要赌多少?”
“随你的便。”
“给我——多少?”
“一半的利益。”
赌王马上站了起来,朝着赌场中间的大桌子走去。
在那里,已经聚集了一群人,眼睛都盯着女赌王走来的方向。
珊杜和维森、杰西,马上也随着涌向大桌子的人群,走了过去。
“嘿!瞧!”杰西用胳膊,轻轻碰了碰珊杜,“那两只苍蝇,又出来捣乱啦。”
珊杜早已经注意到了。
赌王刚坐下没多一会儿,在待者过来发牌的时候,她头上那两只嗡嗡乱叫的苍蝇,就飞了出来。
“这里面的气味儿,太难闻了,我们出去透透气。”他马上拉着维森和珊杜,离开了赌场。
三剑客来到赌场外不远处,一个小体育锻炼场。
“那两只苍蝇,一定是假的喽!”杰西兴奋地说,“真没想到,赌王和赌神都是易容高手。这些来赌场的人,真是可怜极了。”
“为什么不在里面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赌牌的呢?”维森一脸不解,“也许那样,我们会更快地找出破绽。”
“可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被人发现。”珊杜说,“你们没有注意到,赌场老板一直在盯着我们瞧吗?如果我们的身份暴露,可就帮不了吉妮了。”
杰西与维森,觉得珊杜说得有道理,都点点头。
“再说,我们现在的任务是,弄清楚赌王的身份,逼迫赌神现身。”珊杜说,“让他赶快离开这个事非之地。”
“要怎么弄清赌王的真正身份?”杰西猜测地说,“跟踪她?”
“当然!”珊杜说,“这是最简单的办法。”
三剑客在小体育锻炼场呆了一会儿,就又朝着胡同里的赌场走去。
在快要靠近赌场的地方,他们停了下来,藏在一片暗影里。
大概等了两个小时,疲惫的三剑客才盼出,摇摇晃晃地走出来的赌王。
“我猜,她肯定是赢钱了。瞧她那得意样儿!”杰西带着嘲弄地悄声说。
路灯下,女赌王拍了拍上衣口袋,扭扭歪歪地迈着小细步。但一走出胡同口,她立即大跨步,朝着马路疾走过去。
“跟上去!”三剑客马上追了上去。
女赌王伸手搭了一辆出租汽车,三剑客马上也叫了一辆,紧跟在赌王后面。
穿过百花街,在另一片平房区的一个小胡同口,出租汽车停下来,赌王钻进了胡同里。
三剑客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后面。
这时候的女赌王,完全没有了扭扭捏捏的劲头儿。她疾步如飞,晃动着两个肩膀,边得意地吹着口哨。
等走出这条小同胡,马上没了踪影。
珊杜快走几步,从胡同口探出脑袋,发现她进入了一家电器维修店。
等到女赌王关上店门,三个侦探小心翼翼地来到了维修店门口。
这是一家十分简陋的小维修店。
店门口,立着一个白底红色的小广告牌。店里亮着灯,窗帘紧闭,灯光从污迹斑斑的深蓝色窗帘里,透射出来。
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在窗帘前晃来晃去。
一阵敲门声响起,惊动了维修店里的影子。
一个虽有些惊慌,但带着慵懒嗓音的男人,隔着窗帘低声问道,“谁?”
他顺势挑起了窗帘。
看到门外的三个少年,他先是一惊,但马上带着愤怒地吼道,“我已经关门了。想要修什么东西,明天再来。”
破旧的窗玻璃上,有好几条缝隙。
他耳边清清楚楚地传来了,珊杜的声音,“如果您不想让自己的身份暴露,那么,就请您马上把门打开。”
一阵犹豫后,门被打开了,露出一张青年男人的,有些懊恼和气愤的脸。
他僵直地站着,愣愣地盯着三剑客。
就好像是一个被揭穿了谎言的人。
“我想,您应该不介意,我们欣赏一下您的杰作吧。”珊杜语调奇怪地说。
“我可没有什么杰作!”他抖了抖卷曲的短发,壮硕的上身没穿一件衣服。在肩膀上,有一个小小的机器人纹身。
肥肥大大的短裤,卡在两跨上,好像随时都会掉下去似的。
他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一脸狡黠,生硬地说,“我想,你们是找我的姐姐吧,那一个嗜赌成性的人——她已经回到里面的卧室,睡觉去了。现在不会见你们。”
“您怎么知道,我是来找您的姐姐?”珊杜马上问道,盯着青年的眼睛。
正当青年想辩解点儿什么,突然尖叫了一声。
杰西与维森,已经发现了他脱下来的伪装。
他飞快地按了几下,手上的戒指,在杰西手中的波浪卷发中,飞出来两只苍蝇。
“赶快离开这儿!”他粗暴地低吼道,“否则,我的拳头可不客气。”
“如果您知道,也许我们能帮助您什么,就不会这么大喊大叫了。”珊杜的脸上,没有一丁点儿害怕的神色,注视着青年。
青年的目光炯炯,直逼视着珊杜,好像马上要扑过去将他撕成碎片似的。
不过,他好像在珊杜的眼睛中,发现了诚恳的光。
或者是,他根本就没有抡起拳头的勇气。
“好吧,我什么都告诉你们。”青年坐到床上,用谨慎的语调说,“我叫丞飞,开着这么一个只能维持生活的小店。这不用花费一分钱的房租,因为房子就是我自己的。我只有一个爷爷,父母都因病去世了。”
丞飞爱惜地抚摩着手上的苍蝇,按动戒指。
两只苍蝇,立即嗡嗡叫着飞了起来。
“可别小瞧了它们!这是我最新研究的微型机器人,可以飞到任何地方拍摄。不怕水,不怕火,只需要我手上的小摇控器,控制它们。”丞飞一脸自豪,扬起头,“我正在申请专利,我想,会有人大批地制造这种微型机器人的。”
三剑客盯着他,猜测这么一个聪明的人,为什么到赌场去。
“可我研究它们,需要经费。”丞飞面露难色,“现在,我也只剩下这个小店铺,和后面的一间爷爷居住的房子了。其余的几间房子都被我卖了,我的口袋里,甚至连十块钱也掏不出来了。所以,我想找一个赞助商。”
“这也就是为什么,您去赌场,却很少参与赌牌的原因,”珊杜说,“因为您买不起赌码。”
这话虽然伤了丞飞的自尊心,但他还是大度地点点头。
“是的!就是这个原因。”
“那么,您为什么不去别的地方找赞助,而偏去赌场呢?”杰西不解地问道。
“这只是一个偶然。”丞飞说,“前两天,我去赌场附近的一个小区里上门维修电视,忽然发现了那家赌场。门口的广告上面,写着赌球。就是口袋里的钱很少,也可以碰碰运气的那种。”
“修完电视之后,我就进去了。我想,我挣来的二十块钱,如果押上去,要么挣一百,要么赔得精光。”他搓着手指,“这是可以一试的。只要挣到一百块钱,我就可以一个星期不用再修任何电器,专注地研究我的机器人。但进去以后,我就改变了主意。我一眼就发现,那个赌神是假的。他的耳朵眼里,有一个十分不起眼的黑色小点,那是微型耳麦。如果我没有研究过机器人,是不会知道那个小东西的用处的。”
“通过细心观察,我发现,总有两个年轻人,在赌神对面的人身边转悠。而且,只要发了新牌,那两个人就几乎趴在这个人身上。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两个人的脑袋上,分别有两个微型拍摄针孔。当然,你们永远也不会注意这些。”
“所以,您觉得赌神的钱来得容易,就想也借着赌王的假身份,将他的钱赢来?”维森问道。
“不。是拉赞助!”丞飞的脸,瞬间变得通红,“我可从未想过,要赢多少钱。如果我没有发现,他就是赌场老板的话,我是不会这么做的。”
“您是怎么发现的呢?”珊杜好奇地问。
丞飞避开珊杜的眼神。
“这个你们没必要知道。我也不会让你们知道,我都发明了什么器机人。但我确实知道,他就是赌场的老板。我已经暗示他好几回,甚至跟他明说了一次。但我告诉他,我只想得到一笔赞助费。”
“赌场老板对我厌恶极了,他很怕自己的身份暴露。所以,即使现在我天天去那家赌场,也没有得到赞助费。”
“也许,是您的方法不对,”珊杜飞快地说,“您会得到的!”
丞飞的脸上,尽是失落,但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我们会让您,实现这个愿望。可您也要帮我们一个忙。”珊杜低声说,并且将自己的计划,全吐了出来。
可他并没有实现这个,他认为非常出色的计划。
第二天,三剑客分别收到一封内容同样的信。
信里还附有一张精美的小信。
小信是吉妮写的。
信中写道:
你们好:
我十分感谢你们,你们真是帮助了我的大忙!
爸爸今天早晨改变了主意,向我坦白了一切。并且,叫我不要告诉妈妈。
而且,他已经将赌场关闭了。我们已经定好离开此地的机票。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可能已经相隔千里了——
白色的大信纸上,是一个成年人的笔迹。
你们的出现,让我觉得忐忑不安。这是最糟糕不过的事情了!
我想,也许你们正在一步步计划着,让我进入某个陷井。
在我听到凯文的关于那个富商的事情时,就已经猜测到,有不幸就要降临。
最可怕的是,你们发现,我那两个手下要出卖我。
我假演赌神,也是万不得已的事情——我知道,我伤害了不少人。可除了那些非常有钱的人外,其余的人的钱,我都还给他们了。
尤其是那个可怜的凯文。
我的妻子已经痊愈,这全靠上天的保佑。
所以,我认为,我也不应该再做坏事。
本来,我开的并不是赌场,而是一个主要以桥牌为娱乐的场所。可是那样根本就挣不够巨额的医疗费,也拯救不了我的妻子。
我很抱歉伤害了一些人、欺骗了一些人。
但我请求你们,永远保守这个秘密。让某一个人心中,留下一段传奇的回忆,这是很可贵的。
三剑客,谢谢你们让我知道了自己的危险!
“赌神真的失踪了!”当天下午,杰西找到珊杜,“而且,吉妮的手机已经关机,她家的电话也停机了。赌场关门了。”
“是啊!”维森说,“我真怀疑,赌场老板是如何知道,我们是三剑客,已经调查到了一切。”
“你们看!”珊杜朝着远处一指。
在朦胧的小雨中,曼媞那颗高傲的,但沾满了水珠的绵羊脑袋,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
“我想,她不会承认,她一直在暗中跟踪我们。而且,提前通知了赌场老板一切。”珊杜带着嘲弄地说,很有风度地朝着曼媞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