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图尔先生逗趣似地望了一眼珊杜,“如果不是他发现了我,我想,我还要心痛地看你们兄弟们互相勾心斗角呢。”
他的眼睛,忧伤地投向了宾斯先生,又转向宾懿。
两兄弟干巴巴地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都用揣测的目光,盯着眼前的“鬼魂”,似乎想让他原形毕露。
“我确实是你们的父亲。”老图尔先生用沉闷的语调说,眼睛直瞅着惊讶万分的三兄弟。
“那么?”宾懿先生重重地吐了口气,终于敢开口说道,“我是亲自看着父亲被推进火葬厂的——您是怎么,从那个大炉子里逃出来的呢?”
“我是你们的父亲。但并没有就承认,在近几十年里,与你们一起生活过。”老图尔先生又说。
“那么——”宾德先生将信将疑地咕哝道。
“是的!”老图尔先生说,“那一位父亲,跟你们并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
“这是什么意思?”宾德先生叫道。
他的眼睛里,射出渴求得到关怀与温暖的光芒。似乎已从眼前这位老人的一颦一笑,蹙眉摇手间,发现,他才是自己真正的父亲。
“好吧。现在,我就把这个离奇的故事,告诉你们。”老图尔先生双手交叉在一起,“二十多年前,我因为与一些人产生经济纠纷——也就是说,我曾经替人做过担保。他因此向一个放债人,借到了五十万元的钱款。可是商界变幻莫测,这个人赔得一分不剩。放债人就找到我,试图得到我的财产,以弥补他的损失。”
几分钟的沉默后,老图尔先生又说道,“我这个人生来大方,豪爽,本想把钱给他,息事宁人。可那时候,我的事业正是辉煌时期,你们又还很小,各处都需要花钱。我就将所有的产业都变卖掉,只还了放债人一部分的钱。之后,就将这栋房子的房契,连同一个存款折,藏了起来。”
年纪最大的宾德先生忽然回忆起来,在他十几岁的时候,确实有一伙人,曾经到这栋房子里闹了好几天。
可他并不明白,他们到处摔东西,翻翻找找,是在干什么。
也就是那件事情之前,父亲失踪。母亲遭受打击,从此一病不起,很快就撒手人寰。
那一群人也许怕惹来麻烦,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么——曾经那一群人,就是想要夺走房子的人了?”宾德先生含着热泪喊道,为去世的母亲难过万分。
老图尔先生悲痛地点了点头,“这件事情,也是我在这两天之中才了解到的。我看到了你母亲去世前的日记。”
他接着用铿锵有力的语调,说道,“因为怕所有财产都流失,我有家不能回——也可以说,我暂时的避难,变成了几十年的劳役。我在一个外地的小旅馆内,借酒消愁,结识了一个酒友。没想到,他是一个人贩子,借机用蒙汗药让我昏迷不醒,将我卖到了一个偏僻的小煤矿里。”
“在那里,我尝尽了人间的辛酸,受尽了世间的折磨。”老图尔先生扬起长满老茧的双手,“因为长期的劳役,我的四肢和手指都变了形,走起路来像喝醉了酒似的摇摇晃晃。我试着几次逃跑,可除了受到严酷的惩罚以外,就是无休止的苦役。直到这两年,我老了,他们渐渐对我放松了警惕,才逃离了那个可怕的魔窟。”
宾德先生怜悯又疼爱地捧起,老图尔先生的双手,挥起拳头,“真该惩罚,那帮该死的坏蛋!”
他随后去冲了一杯热茶,端给老图尔先生。
“在我逃出来以后,马上去报了案。他们已经受到应有的惩治。”老图尔先生感激地望了宾德先生一眼。
“那么——我们那已经去世的父亲,为什么与您一模一样呢?”宾懿先生小心翼翼地问道。
此时,他还不敢确定,这才是真正的父亲。
“我自由了以后,马上赶回到家里来。”老图尔先生说,“发现家里大变了模样,你们的母亲也早早地去世了。我是在深夜里回来的,就径直走到我这间客厅。居然发现,自己年老体衰的照片,就挂在墙上。旁边还有祭词。我迷惑不解,又不敢去打扰你们。因为我已经有几十年,没有与你们相见了,恐怕你们也无法认出我这个真正的父亲。更怕吓着你们。”
“我就暂时藏了起来。”老图尔先生又补充道。
杰西望了珊杜一眼,猜测他一定知道,老图尔先生到底藏到了哪里。
“白天,我就去调查此事。当得知有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与你们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后,感到事情实在蹊跷。”老图尔先生说,“我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寻找我也许早已不在世上的母亲。可让我欣喜的是,她虽然年已古稀,却还健在。在我的追问下,她道出了实情——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只不过,早已经送人了。”
“这真是够神奇的事了!”宾德先生叫道,“我早就怀疑,他根本不是我的父亲!他的行为古怪极了,可是他的相貌,却无懈可击。”
“可这件事情,我怎么告诉你们呢?”老图尔先生,又自顾自地说道,“我不敢唐突地出现在你们面前,来解释这件事。就按照我母亲提供的地址,找到了我弟弟曾经的抚养人。那两位老人,早已经因为贫病交加,去世了。但他们还有一个女儿。他们的女儿说,那个收养的哥哥,早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去当兵了。之后,他们因为生活变故,搬了家,一直没有再联系上。”
“我对那个和我一模一样,但从未谋面的弟弟,就只有这些了解。”他又接着说道,“只好回来——我突然产生了想了解你们的兴趣,悲痛地发现,你们是如此明争暗斗,只为了区区一丁点儿房产——我藏起来的存款,要比这几倍还多!”
宾斯先生和宾懿先生,使劲儿地吸了口气,都不约而同地搓起手来。
宾德先生则无所谓地笑了笑。
“直到今天,”老图尔先生带着悲痛的腔调,说道,“我觉得我该现身,教训你们了!”
事情真相大白,珊杜觉得,现在已经用不着三剑客,向大伙再互相揭露彼此的阴谋了,就回到了二楼的出租房里。
“说说,你是怎么找到老图尔先生的?”杰西好奇地问道。
“我一直注意那一口废井。”珊杜说道,“你们没有发现吗?虽然锈迹斑斑的门和锁向我们展示,它确实已经很久都没有被打开过了。可门前的地上,却有来来往往的,密密麻麻的脚印。这些脚印并不是小孩子的。而且,有些脚印一半露在门外,另一半肯定踩在了门里。这说明,有一个成年人曾经进进出出。而博格却说,这是废弃已久的,不会有人进去。我起了疑心。”
杰西与维森,正在专注地听着珊杜的讲述,突然传来敲门声。
“我想我有必要,向你们说明一件,我无法对我的儿子们讲出的秘密。”老图尔先生说,“也让你们看看,我这几天以来的藏身陋室。”
三剑客一齐随老图尔先生,踏着摇摇晃晃的木楼梯,下到了一楼。
老图尔先生打开了,那扇废弃已久的门。
三个侦探紧跟在后面,摸黑走了进去。
没走两步,老图尔先生停下来,纵身跳到一口枯井里。
不一会儿,他消失了。
维森马上跟了下去。
他发现,里面有一个通道,直接可以进入一个不大的房间里。
等到三剑客进入,老人说,“珊杜已经来过了,这就是我一直藏身的地方。”
杰西与维森发现,这是一个十分简陋的房间。
里面有一张床、一个小圆桌、一些杂物和食物,还有几件乱堆在一起的衣服。
“这些天,我都是藏在这里的。”他接着说,“我之所以叫你们来,是想让你们看一封信。”
他从小圆桌的抽屉里,取出一张很长的信。
信上的内容是:
原谅我,亲爱的哥哥!
也许你一辈子也看不到这封信,但也许你有一天,会回来的。
我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我一直想对你的儿子们,说明我的身份。
可刚开始是不敢开口,因为我怕失去富足的生活。后来,我老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十八岁的时候参军,参加过几场战役,当我复员回到家乡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的家不见了。
我没有找到自己的爸妈,也就是我的养父养母。
从此,我过上了一段流浪生活。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知道了自己还有一个双胞胎的哥哥——真是兴奋万分。抱着好奇,找到了你的住所。
但我发现,你竟然失踪了。在你的左右邻居和儿子们的眼中,我竟然变成了你。
当时,我的心蠢蠢欲动。
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啊!
我从此,再也不用忍饥挨饿——因为在我当时的那个年纪,已经不允许再有多么美好的前程了。
我索性昧着良心,变成了失踪归来的图尔先生——为这个,我曾经“失忆”一段时间。
所有过去的“记忆”,全靠你的儿子们提醒。
我为了让自己的身份成真,还认真地模仿过你的穿着、字迹,生活习惯。
最有利的一点是,你的妻子已经去世多年,不会有人发现我的真正身份。
可我整日整夜忧心重重,担心你会回来。怕自己的身份被揭穿,不仅从此继续流浪,还要忍受狼心狗肺的骂名。
但到后来,我的年纪越来越大了,倒每天期盼着你会回来,想见一见我的亲哥哥!
我一直省吃俭用,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你和你的儿子们,留下些钱财来。
可他们的做法儿,也确实让人心寒,彼此明争暗斗。
我就暗地里,将所有的钱财,藏在这个偶然发现的小房间里。
也将你藏在这里的房契和存折,装在塑料袋子里,好好地封存起来。
我从来都十分爱惜你的家具,和所有的东西,甚至连衣服都从未动过一件。
想留到你回来的时候,还能忆起,所有过去美好的回忆。
我一直有预感,你会回来的——会回到自己热恋的家。
见到我的信——请吻一吻这张信纸,这上面曾经沾满了我的热泪——我敬爱的哥哥!
你的弟弟
三剑客什么也没说,用沉默,怀念去世的老先生。
直到老图尔先生又颤微微地开口,大家才从忧伤感人的故事中,清醒过来。
“我深夜归家,被误当幽灵,赶了出来。最后,了解了事情的真相。怕吓着儿子们,就用写信的方式,警醒大家。让他们不要勾心斗角。这其间,就一直藏在只有自己和死去的弟弟,才知道的这个小酒窑里。”
他又伸出变形的手指,暴露在晦黄的电灯下。
珊杜替他将要说的话,说了出来,“也正是因为这双手,您才写出颤微微的字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