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沙市最高水位:45.03米,超分洪争取水位;趋势:涨
防淤堤——一个一触即发的爆炸体——指挥调度大楼最后没有撤离的人——默立在腊林洲夜雨下——地爆连排长一个奇怪的梦——焦点的焦点——启爆点火站
防淤堤——一个一触即发的爆炸体
8月16日下午4点零8分,一阵急促的集合哨声在北闸西头地爆连营房响起。哨声落处,一直处于高度战备状态的全连官兵,转眼就齐刷刷地列队在操场上。
立正!向右看——齐!报数!稍息!疾风骤雨般的口令声卷过后,连长刘自备在队列前,口头向全体官兵传达了市分洪前指刚才下达的即刻在防淤堤上装填炸药的命令,接着请指导员邓建华作战前动员。
实事求是地说,此时的地爆连已用不着作战前动员了。连队已经在这里驻守十几个年头,十几年中装填炸药的训练总共进行恐怕不下百次。对于不少来自两湖水乡的连队官兵,从理智和感情上说,当然不希望用自己的双手炸开防淤堤让洪水通过大闸淹没分洪区;但作为战士,天职和本能就是为了战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还需要动员吗?何况从8月6日以来,眼见20吨TNT运进运出几次了,人人早有了实战思想准备。
知兵莫如带兵人。对于战士们的士气和斗志,作为指导员的邓建华根本不担心,他担心的是安全作业。与其说他作的是战前动员,倒不如说他作的是战前嘱咐。他向全连官兵反复强调:此次实战作业,必须胆大心细,做到绝对安全,万无一失。
简短的战前动员一完毕,连长就命令全连按既定5个爆破作业组、1个导爆干线组、1个后勤保障组,背起各自器材和工具跑步进入防淤堤各自阵地。
与此同时,集结在地爆连营房附近的荆州区弥市镇500民兵,也奉命紧急集合,在镇武装部部长蔡尚立带领下,带上铁锨、铁桶跟在地爆连身后奔向防淤堤。
与此同时,满载着20吨TNT的车队,又在宛市84仓库紧急启动,隆隆地向北闸方向驶来。
防淤堤全长3.5公里,成一个巨大的弓形拱卫在北闸前面。现在的任务是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将20吨TNT,分别装填进防淤堤上的119个药室。地爆连5个爆破作业组分段各负责24个药室的装填(其中第五组负责23个药室),平均每个战士负责两个药室。配合行动的500民兵,每个药室分配4人,担负炸药的搬运、药室的清理及最后的泥土回填。
军民总共近600人的队伍很快在堤面上展开,防淤堤上一时到处闪现着战士和民兵们的身影。
炸药还没运到,战士和民兵们先开始铺设导爆线路和清理药室。导线分干线和支线。
干线由干线组铺设,线路跨越整个防淤堤,又从防淤堤上一直拉到大闸东头的腊林洲点火站,全长3600多米,并且是双线铺设。支线则由各个爆破作业组负责,要将119个药室支线与干线并连。据事后统计,这次铺设线路共用去导线长达17000多米。
铺设线路是个重活,一卷导线重达80公斤。连长刘自备前一段带队演习时,背着80公斤的线卷几次晕倒在堤段上。今天连长因感冒已一天没进食了,但在此关键时刻,他又带头背起了这80公斤的线卷,一直在堤段上走了两公里。当看到全连作业已全线展开,才坐在堤坡上休息了片刻,用矿泉水吞下了几粒药片。指导员邓建华则兼任干线组组长,与作业手一样挑着近100公斤的线卷铺设了两公里,在堤段上往返来回奔跑达10公里。
战士们见指导员浑身汗水,背地里叫他“拼命三郎”。
清理药室同样是一个累活。药室是用水泥制成的圆柱体,内径0.9米,深3.4米。清理药室就是清理里面的残土和渍水。这么窄、这么深的洞,又是这么热的天,要下到底下去作清理,难度可想而知。
线路铺设和药室清理完毕时,炸药运抵防淤堤两端。随着TNT强烈气味的扩散,防淤堤上的空气顿时紧张起来。这时是下午6点35分。
炸药到达后5分钟,地爆连接到北闸指挥部传来的荆州市委书记刘克毅的指示:炸药先放在洞口,暂不装药。于是一身汗水的战士、民兵们,得以暂时在堤段上原地休息待命。
下午7点12分,地爆连正式接到装填炸药的电话命令,于是一场令人心惊肉跳的行动开始了。
装填炸药的任务是要在119个药室中,分别装填160公斤TNT和几公斤重的启爆体。
装填炸药的程序规定先在药室底层安放60公斤TNT,中层安放两枚启爆体,上层再安放100公斤TNT,最后填土封实。
这是一种极端危险的作业。TNT是一种极易引爆的烈性炸药,特别是用压制成块状的TNT和雷管捆扎成的启爆体,操作时稍有不慎,随时可能爆响,担当装填任务的地爆连72名官兵和500名民兵,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一举一动都要小心谨慎,一举一动又要加快进度,因为在预案中119个药室全部装填完毕是4个小时,今晚只有两个小时。药室里可说是又深、又窄、又黑、又热、又闷,操作相当困难。这种烈性炸药散发一股浓烈的有毒气体,刺鼻难闻,又没有防毒面具,不一会第三装填小组有两个战士在药室里中毒了。两个战士先是流鼻涕、打喷嚏,接着头昏眼花,想呕吐又呕吐不出来。轻伤不下火线,紧迫任务也不容许他们下火线,于是组长把他们拖出药室,拧开几瓶矿泉水,一股脑儿地淋在他们头上。两位战士稍微清醒了一下,又跳下了药室。
紧张忙碌的人群中,闪现着几位校级军官的身影,他们就是由副团长覃琢带队的、6日那天连夜从岳阳辗转赶来北闸的工兵团前线指挥组。团指挥组首长们的现场指挥,加上他们身先士卒,给了战士和民兵们极大鼓舞。如副参谋长谢永芳在检查线路时,发现有一组民兵在装药填土时不慎将导爆索支线埋入了药室,造成了一处险情。
他不顾个人安危,立即进行排除。这时早已天黑,夜空中又飞起雨点,他就打着手电冒雨挖洞掏土,终于找出了藏在炸药层中的支线,消除了一个重大隐患。
时间到了夜里9时30分,这是“倒计时”表上规定的完成装填炸药的时间,5个爆破作业组都报告炸药全部按时装填完毕。这时防淤堤上一声令下,500民兵开始先期撤离。这些民兵们平时哪里经历过这种危险作业,虽然炸药没有失手爆炸,但大家的肺几乎憋得快爆炸了。现在一听要撤,几百人真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撒腿就往防淤堤下冲。
当大家喘着气冲到安全地段时,好多人脚上没有了鞋,头上没有了帽,手里没有了锨。
次日白天,他们看到自己跑过的堤上堤下一片狼藉,都觉得好笑。
民兵撤离后,地爆连战士开始进行支线检测、干线检测和干支线连接的作业。比起装填炸药,这是一种更加细致、更加危险的作业。119个药室的支线都已连接在雷管上,哪个药室在检测和连接时稍有不慎,就会引爆酿成大祸。此刻战士们的心情是:万万不能出现事故;出了事故牺牲个人的生命事小,破坏了分洪的部署事大。
先前夜空中的小雨已渐渐变成大雨,防淤堤上一片雨雾,旷野上更是黑沉沉的。战士们很少说话,堤段上只有雨声风声。借助一只只手电的亮光,可见一个个被雨淋得透湿的身影,或弓着,或蹲着,甚至趴着,在全神贯注地进行着线路的检测和连接。
整个作业接近尾声时,第五作业组报告该段线路怎么也测试不通。团前线指挥组成员、副营长罗毅闻讯,马上跑步奔向第五组堤段。这时已是夜10点10分,离“倒计时”表上预定的启爆时间只有20分钟了,战士们劝他们的老连长赶快撤离这个危险地段,但他怎么肯听?好在他是位对爆破很有研究又很有实战经验的指挥员,此次随团指挥组来到北闸后近10天时间,还抽空撰写了《北闸防淤堤分洪爆破应注意的几个问题》和《如何在雷雨暗夜等复杂条件下实施分洪爆破》两篇论文。今晚,他的理论知识和实践经验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赶到现场只用了几分钟,就查出故障排除了险情。
线路检测和连接作业完毕后,最后一批作业人员撤离。至此,整个防淤堤成了一个空无一人的一触即发的爆炸体。
指挥调度大楼最后没有撤离的人
按照爆破专家的计算,防淤堤上20吨TNT爆炸时产生的强大冲击波,在直径760米范围内将对物体和人体造成损害。特别是119个水泥圆柱体药室爆炸后,飞起的水泥碎片将形成密集的弹雨,对人体产生致命的杀伤力。所以防淤堤炸药装填完毕后,北闸开始了紧急疏散。
于是,在分洪区内那个“今晚准备分洪”的《特别公告》正进入滚动播放的高潮时,分洪区北端的这个区域,也播放起了一个“防淤堤准时启爆”的《紧急通知》:
“北闸分洪指挥部紧急通知:防淤堤10点30分准时启爆,2公里以内的所有人员,立即疏散到安全地带。”
按照这个紧急通知,北闸管理所及指挥部工作人员和勤杂人员,地爆连的官兵,沙市区和弥市镇的民兵,机械化抢险队的队员,各路记者,等等,大约总共近两千人员,分别疏散到大闸东头的腊林洲垸堤及大闸西头的义和垸安全区内。一时间,防淤堤上,大闸上,大闸两头的营房和院落里,陡地没有了一个人影。荷枪实弹的武警还在这危险区内,像分洪区内一样进行了一次“拉网”搜索。
危险区内已渐渐望不见一个人影,但指挥调度大楼上的高音喇叭和闸身上的高音喇叭,仍在播放着这个《紧急通知》。
此刻的这栋指挥调度大楼,应该说就是8·16之夜最紧张、最恐怖的地方了。整栋大楼全在冲击波覆盖圈内,假使防淤堤上的炸药出了什么故障突然爆炸,这还没撤出的同志都有可能面临危险。即使按程序启爆,最后撤离时稍有不及,也会出现危险。正是为了最后的顺利撤离,楼下两辆车一直没有熄火,两位司机的双手一直扶在方向盘上,他们随时准备猛踩油门,让车飞速冲出北闸管理所大院。
“……紧急通知:防淤堤10点30分准时启爆……”
指挥室里始终是一片肃穆,惟有女播音员一人的声音没有停歇。这位和男同志们一样在北闸日夜坚守了一个多月的青年女性,此刻的声音已经沙哑了。她这沙哑的声音通过放大,在空旷而又寂静的风雨之夜回荡,使人听来备感凄厉、揪心。
默立在腊林洲夜雨下
“……2公里内的所有人员,立即撤离到安全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