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清清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一边竭力收敛住内心的潮涌,一边摇了摇头:“不是。”
殷黎霆握着她的手顿时紧了紧,缓了缓才说:“我先带你去处理额头上的伤。”
拉着她走了没两步又问:“那个姓陆的怎么受的伤?”
其实她并没有确切看到,当时她正在挪沙发,多半是那两个人发现她想开门,抢过来抓她的时候被陆昕裴拦住,三个人缠斗之间,那个矮胖男人动了刀子。
她又摇头:“当时我正想搬开沙发给你开门,陆昕裴就在我身后倒了下来。”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他是因为我才会受这么重的伤!”
她心里其实真的很怕,怕极了,越想越不能自已,不由得抓紧了他的手:“殷黎霆,他会不会死?陆昕裴会不会死?乔爱诗已经死了,陆昕裴会不会死?你也看到了,他流了那么多血,刚刚在车上,他虚弱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了,他……会不会死?”
殷黎霆顺手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住,越抱越紧:“别怕,清清,别怕,我在这里。”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这一双厚实的臂弯,这个宽阔温暖的怀抱,令她只想埋首其中失声痛哭。昨天夜里她在药力作用之下一直在昏迷,什么意识都没有也就算了,可是今天,从她清醒过来,明白了正在发生什么事的第一时间到现在,天知道她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惊恐交加!这种巨大的精神压力令她身心俱疲,情绪里始终盘踞着一种抑制不住的后怕,一时半刻根本缓不过来。
此时此刻,她整个人的状态根本就是飘忽的,走路都像是在踩空,这种感觉就好像是突然从噩梦中惊醒,明知道已经醒了,明知道已经渡过去了,梦里的一切恐怖都已经结束了,人还是会忍不住的心悸无力。
她只想沉溺,只想倚靠,只想牢牢抓住这种踏实的温暖……
可是,她脑子瞬间浮现出了陆昕裴苍白得毫无血色的一张脸,他饱含潮湿的眸子就那样虚弱而坚定地望着她,只是望着……她在干什么?陆昕裴人还躺在手术台上生死未卜,他是因为她才会这样命悬一线,而她才刚刚答应了要跟他重新开始,要等着他,一转眼她竟然又在贪恋眼前这个人的怀抱吗?
郦清清的心只是一沉,实在没有办法再多纵容自己一秒钟,于是猛地从殷黎霆怀中挣脱出来,人还没有站稳,他的一张脸从她眼前一晃而过,头顶仿佛有压力轰隆隆地直盖下来,什么都来不及分辨,只觉得两眼发黑,脑子里却是白光一闪,然后她就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她躺在病床上,第一眼看到的是盐水袋,殷黎霆正坐在床边守着她,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陆昕裴呢?他怎么样了?”
“手术结束了,他被送去了ICU病房,医生说万幸,捡回了一条命,如果刀口再扎深0.5厘米,活命的希望就微乎其微了。”他说:“他还活着,他没有死!”
谢天谢地,感谢所有听见她虔诚祈祷的神明,他没有死,他还活着!她的一颗心终于稍稍从嗓子眼落回去了一些,说着就要起身:“我去看他……”
殷黎霆伸手按住了她:“病房那边有值班医生,护士,你过去也只能站在外面远远地看一眼。医生说你低血糖,营养不良,身体太虚弱才会晕倒,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补充体力。”
又说:“你这些日子住在医院里都没有吃饭吗?怎么还会营养不良?”
她不说话,就着他的手靠了回去,“那个……你手机借给我用一下。”
他替她掖好被角,起身倒了一杯水给她:“楚亦暄正在赶过来的路上,慕少祺应该也快到了,我想你也不认识陆昕裴的父母,该通知的我都已经通知了。”
“你现在过去,待会儿撞上人家的父母,你预备怎么自我介绍?”
郦清清只管握着水杯不作声,也不敢抬眼看他。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一时很是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自然,不长不短的一阵沉默之后,殷黎霆又开口:“我知道你在那里,是通过你手机里的GPS芯片,让霍沄定位追踪到的,即便是这样,我还楼上楼下跑了好几个单位敲门,如果不是听到动静,我还不能确定你就在那一间。楚亦暄以为你跟我在一起,根本不知道你出事,你也没有通知陆昕裴,他有什么理由会比我早一步赶到?”
“只有一个可能,这件事根本就是他和阮琴云合谋的!”
其实殷黎霆心里想的是,如果他没有出现,陆昕裴原本打算接下去怎么演?如果陆昕裴单纯只是想演一出苦情戏来感动她,那么阮琴云在暗中出人出力,难道就是为了吓唬他,让他体会一回恨不欲生,万箭穿心的滋味吗?
这两个丧心病狂无所不用其极的烂人,他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郦清清心里却像是瞬间刮起了一阵龙卷风,里面石头,砖块,瓦砾,什么都有,一齐向着她呼啸而来。
这是什么意思?
陆昕裴和阮琴云?
陆昕裴为什么要这样做?
情感上,她绝不愿意相信陆昕裴会这样做!可是,由爱生痴,由爱生嗔,他可以瞒着她跟楚亦暄做出那样的约定,也可以拿手里头掌握的东西来交换她的回心转意,这是不是表示在他心里,得到她这个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倘若他连她自身的真实意愿都可以忽略,在不真正伤害到她性命安全的前提之下,采取一些激进的非常做法令得她再也无法拒绝他,重新对他敞开心扉,发自内心地重新接纳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不是吗?
这样一想,她全身不寒而栗。
可是,他跟那两个人的打斗不是假的,那一刀生生插入了他的心脏,他流血过多直至昏迷,到现在仍然躺在重症监护病房也不是假的……
她心里乱得很,一时间根本理不清,却听见殷黎霆自顾自地“哼”了一声:“当年乔爱诗红杏出墙在先,他们发生那场重大撞车事故在后,但是据说看过车祸现场报道的人都有一个直观感受,如果不是乔爱诗在关键时刻抢过了方向盘,现在双腿瘫痪需要坐轮椅的恐怕就是陆昕裴了。这五年,他享受着乔振业的庇护,风风光光地装圣人,背地里究竟是忍气吞声还是心中有愧,外人根本不得而知!但是不管怎么样,这个人的心机绝对不是一般的深,现在竟然又做出这种铤而走险博同情的事,简直蠢瞎了我的眼睛!”
“还有你,郦清清,你连人家的套路都没有搞清楚就忙着感激涕零,还敢当着我的面说什么重新开始,更瞎!”
他说:“等我查清楚了这件事,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姓陆的!”
郦清清心中一紧:“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我要让他永远不敢再肖想我的女人!”
她一抬头就看见他眼中寒光一凛,面色也是一脸变幻莫测的阴鸷,自从听见他在门外叫她,直到现在这一刻,她才这样近距离地仔细打量他。他的神情之中好像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憔悴,下巴上明显有胡渣,最不同寻常的还是一双眼睛,之前他砸开门冲进来的那一刻,尽管隔着一段距离,她也明明白白地看见了他眼中的红光汹汹,就好像是武侠电影镜头里人被一剑封喉之后,飞溅而出的鲜血倒影在杀手瞳孔里的那种猩红,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消退。
从他知道她出事到见到她之前的那一段时间里,他的内心又经历了什么?
郦清清相信,这绝不会比她身处其中的诚惶诚恐来得轻松多少!
阮琴云是怎样威胁他的?
她心中顿时一抽一抽地疼,理智和情感迅速分成了两派,各自疯长,而她一不留神就变成了中间那个被拉锯的,两边都在全力拖拽她,想把她拉扯到自己的阵营里去。
可是不行,她不能冒险,如果她这次所遭遇的事真的跟陆昕裴有关,那么以他如今的心态,如果她主动推翻之前的约定,甚至在这个时候还跟殷黎霆纠缠不清,他还会保留手里头所掌握的东西吗?
“看够了吗?不够的话,待会儿跟我回家接着看!”
忽然听到他出声,她才知道自己竟然就这样盯着他看呆了,连遮掩都来不及,她只能生硬地低下头去:“殷黎霆,我不许你对陆昕裴做任何事!”
他的声音立即冷了:“是我刚刚说的话不够清楚吗?如果他跟阮琴云之间没有猫腻,怎么可能知道你在那里?怎么可能比我先一步找到你?他今天就是被捅死了,也是他自找的!他想干什么,来一出英雄救美骗取你的感动?如果我没有赶过来,他和阮琴云原来打的什么算盘,你知道吗?连人家是人是鬼都没有搞清楚就迫不及待地想要以心相报,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好如初了?”
而她却是说:“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他受了伤是真的,他流了那么多血是真的,他差点救不回来也是真的!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经过今天的事,我都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我不会再因为乔爱诗的死而逃避他,我不想失去他,也不能失去他。”
郦清清重新迎着他的视线,语气笃定:“不管他做过什么,我都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心里有他,从今以后我都只想跟他在一起,我不会再离开他!”
这下殷黎霆彻底怒了,一把推开椅子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郦清清,我郑重警告你,你爱我也好,不爱我也罢,我要定了你,也娶定了你!如果这一次我真的不走运被沈致远整垮了,你要跟谁重新开始,跟谁假结婚我管不着,但是,只要我还有一天的人身自由,你就只能是我殷黎霆的女人!”
末了又加了一句:“我要是把你当成一般的女人,大可以娶了阮琴云,安安稳稳地过了沈致远这一关之后再来找你,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就凭你爸爸和楚亚贺当年对雷旭阳所做的事被我拿捏在手里,何时何地,你也一样得被我威胁。郦清清,我疼你,爱你,不是给你机会来践踏我的真心的,你最好懂得适可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