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此刻她手里有一把刀,她一定会准确无误地对准他的心脏刺过去,人生中从来没有过任何一个时刻,令她有过如此疯狂的念头,令她丧失理智到如斯地步!
郦清清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仿佛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替她叫嚣,喷发着无以名状的怒火,连声音都在一瞬间扭曲得变了调:“为什么?你有那么多女人,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我究竟有哪一点,值得你这样纠缠不放?”
殷黎霆却只管看着她,半晌儿,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气大伤身!”
她像一个歇斯底里的悍妇:“你回答我,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你这个疯子,神经病,变态!你怎么不去死!”
他的嘴角竟然浮起了笑意:“乔爱诗死了,你生生把自己折腾出肺炎,我死了,你岂不是要跟着殉情!”
“何况,你舍得吗?”然后故意低头看了一眼。
郦清清这才重新意识到,她的手竟然还被他握着放在某处……
整个人瞬间如遭电击,她猛地往回一抽手,他毫无预兆地松开,惯力带得她向后一仰,后脑勺重重地撞到了车窗玻璃上,疼得她只冒冷汗。
刚一坐稳,她顺势摸到旁边的包包向他砸过去,却被他举手挡开:“上次我破了你的身,你打破我的头,算是血债血偿,从刚刚到现在,我可是百般忍耐没有动你。今天,你要是先伤了我,我保证你明天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
包包转眼掉在了地毯上,她的大衣也早已经被她胡乱扯下来滑到了座椅下面,还有她的手机,更不知道被扔到了哪个角落里。
她早就气疯了,疯子是不会有常识的,疯子是不会意识到危险的,疯子是不会疼的。
所以,当她冲上去一把掀开隔断帘,扑向驾驶座的时候,她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的。车子开到了哪里,路面上是什么状况,她这样做会造成什么恶果,会连累多少人,那一刻,她统统都没有想过!
她双手乱舞乱抓,拼命扰乱司机的视线,混乱中,她一把抓住方向盘,左右乱打一通,终于听见嘭的一声巨响,她人也跟着飞向了前车玻璃。
有人失声惊呼:“清清!”
在她晕过去之前,耳朵里飘忽过许多嘈杂的声音,鸣笛声,物体翻到的声音,尖锐的刹车声,轰隆隆的撞击声。
巨大的痛感瞬间淹没了她,可是她心中只有一种痛快,仿佛是报复得逞,又像是解脱!
醒来的时候人在医院,天花板上亮着一盏吸顶灯,空气里充斥着消毒药水的气味,周遭很安静。
她的第一直觉是痛,全身各处都有一种火辣辣的灼烧感。
很快有人上前询问她:“郦小姐,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听声音只觉得熟悉,郦清清反应了一下,应该是岑沁悠。
心里头瞬间爬过一丝绝望,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一动才知道她的右手不对:“这是哪里,我要回家!”
“医院。郦小姐,你右手肘关节骨折,身上有多处软组织挫伤,中度脑震荡,医生建议留院观察!”
她强忍着痛楚,只管腾挪着往床板上靠,岑沁悠见状连忙过来扶她,一边伸手抽出枕头垫在她身后。
郦清清头痛,脖子痛,背痛,腿痛,被石膏绷带固定的大半截胳膊,伤处只有一种酥麻的厚重感。
到了这个时候,她实在没有办法不迁怒于人,刚一坐好,立即仰起脸来质问:“殷黎霆人呢!”
岑沁悠退后一步,并不躲避她充满敌意的目光:“副总把你送过来之后,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势,亲自赶到现场去善后了。”
很快补充道:“高架上的五车连环撞,其中一辆车撞到护栏,险些翻到桥底下去。小孟颈椎骨折,脾挫裂伤,十五分钟前才刚刚从手术室里推出来。”
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股强大的罪恶感迅速笼罩了她。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她拼命镇定自己,安慰自己,甚至在心中默念祈祷,半晌儿才敢张嘴:“有没有……?”
岑沁悠抢先道:“现场暂时没有人有生命危险!”
郦清清堪堪松了半口气,内心只有一番悔恨交加,煞白的脸色变了几变,不自觉地紧咬着下嘴唇。
岑沁悠站在那里长长地看了她一眼:“以你现在的情况,应该也不希望回去惊吓到家里人,今天晚上就先遵医嘱住在这里,十分钟之前我给楚先生打过电话,他应该会想办法跟令尊交代。”
她心里乱七八糟的,好一会儿才抬眼盯住对方:“我的手机呢?我要给我未婚夫打电话,我要见他!”
岑沁悠淡淡地说:“在副总那里。”
她忍不住又气急败坏:“那把你的手机借给我打,总可以吧?”
岑沁悠默了几秒钟,才说:“可以。不过,我希望郦小姐还是再考虑一下,现在这个时候惹怒了副总,对你有什么好处?楚先生现在过来把你带走,明天你的烦恼只会更多。郦小姐,你一心想要摆脱副总,对吗?如果对抗行不通,为什么不尝试顺着他,等他厌了,腻了,主动换胃口?我做了副总这么多年的秘书,还没有见过他对哪一任女朋友的热情超过三个月,当然,他任何时候都不会只对一个女人有兴趣。换句话说,你最多忍耐三个月,就能重获清净,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
郦清清从鼻腔里冷哼了一声:“这番话,岑秘书对多少人说过?是殷黎霆特意嘱咐的吗?帮他应付各种女人,也是岑小姐的日常工作吗?
岑沁悠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始终没有多余的情绪:“副总倒是有一句话,让我等郦小姐醒过来之后转告。如果不希望你爸爸在手术之前再进一次医院,最好不要让他待会过来的时候,见到什么不想见到的人!”
郦清清极轻蔑地转开脸去,语气十分不耐:“说完了吗?说完了请你出去!”
岑沁悠出去之后,房间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现在几点钟?那个叫小孟的司机手术之后有没有醒过来?事故现场还有哪些人受伤,伤得有多重?
这些问题一齐搅和在她脑子里,像一个狂暴的漩涡,拖拽着她往下坠。
她竟然会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根本没有考虑过后果!如果这一次,她又牵累到了无辜的人,她预备怎么办?
这种后怕,仿如一只看不见的黑手紧紧扼住她的咽喉,令她呼吸不畅,不堪回首,更不敢从头细想。
好在!幸亏!万幸!
郦清清虚弱地仰靠在冰冷的床架上,许久,慢慢地滑下去,平躺在床上,心有余悸地重新闭上了眼睛。
半夜里她迷迷糊糊被渴醒, 伸手疑似触到了一个温热的物体,仿佛还有毛茸茸的刺感,她心脏猛地一缩,立即惊醒了过来。
“醒了?要喝水吗?”
竟然是殷黎霆的声音!
就在她魂飞魄散之间,她的手已经被他紧紧抓在了手里,她一时搞不清楚状况:“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扭头开灯:“你以为是谁?”
郦清清坐起来之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甩开他的手:“放开!”
殷黎霆手上瞬间落了空,索性站起身来倒了一杯水给她:“你最好再把自己弄得体无完肤,看看你爸爸会不会因为你这个样子,而暂缓你和楚亦暄的订婚礼。不过,就算这样,他能等,他脑子里的那颗瘤子也能等吗?”
她不说话,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同时看清了他右脸上的擦伤。
殷黎霆却自顾自地坐下去,伸手将水杯递到了她嘴边:“要我喂你喝?”
她实在气不过,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如何发作,只能一把夺过水杯,咕咚咕咚地大口灌水。
他刚刚开的不是照明灯,而是柜子上的一盏台灯,橘黄的暖光从灯罩底下流淌出来,发散开去,投递在对面的墙壁上,留下一方虚笼笼的阴影。亮灯的一瞬间,她的眼睛有轻微的不适,而他一坐下来,正好替她遮挡了大半光亮。
也许是她后知后觉,但的确是有的,刚才她心里分明滑过了一丝异样的感觉,仿佛是不合时宜,又好像是疑惑。
“饿不饿?我让厨房送饭菜过来!”
郦清清已经喝完了水,只管握住空杯子,低着头不理他。
很快又听见他说:“算小孟伤的最重,还有撞上护栏的那辆捷豹司机断了两根肋骨,没有伤到内脏,其他三辆车上的伤者都是小问题。所有赔偿我都一口认了,等天亮了以后去交警大队结案。几个交通台和报社,我都让人打了招呼,不会有人敢登这则事故消息。”
她始终一言不发。
她记得之前床头柜上并没有这盏台灯,旁边插着花束的花瓶和加湿器也绝对不会是医院的配置,还有他的左手,竟然也包着纱布。这么晚了,这个男人受了伤不回去休息,跑到这里来摸黑守着她做什么?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郦清清心里胡乱想着,也不知道现在是凌晨几点了,她彻夜不归,楚亦暄要怎么跟郦冒勋解释?
“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声音,一抬头,殷黎霆正在打电话,大概对方迟迟没有接听,他渐渐蹙起了眉:“老七,把厨房的人叫起来,做两碗鲍鱼面送过来。算了,一碗鲍鱼,另一碗清淡一点,看看有没有鱼,剔了骨头切成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