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艾森豪威尔,我想你可能愿意把它留作纪念。这是我在昨天最后一次会议结束后匆匆写就的,总统随即签了字。
乔·卡·马歇尔
果然,艾森豪威尔把这张纸条像宝贝一样保存下来,1948年就公诸在他那洋洋洒洒的《远征欧陆》中。
马歇尔在作完这些他应尽的责任之后,才静静地表露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没有向总统打招呼,带上自己两个亲密助手,不辞而别。几个小时之间,总统几次要见马歇尔,都被底下的人借故搪塞掉了,最后他才知道,参谋长已取道锡兰、澳大利亚,经太平洋回国了。
对于马歇尔的突然离去,总统未置一词,马歇尔本人也没有作解释。与之同行的亲密助手之一,麦卡锡上校后来说,在飞机上参谋长也根本没有提及这件事。不过,麦卡锡还是觉察到了上司那种深深地、难以排解的惆怅,并从他突然决定环球飞行这一点上,猜到了他当时是多么苦恼。
罗斯福和马歇尔谈完话后如释重负。马上见到丘吉尔,告诉他已决定任命艾森豪威尔时,丘吉尔口叼雪茄点头表示同意。那天晚上八点十分,他们在最后报告上签了字。庞大的进攻欧陆战役终于有了司令官,这一切均在斯大林所要求的一周解决了。
艾森豪威尔在烦闷中收到消息,说总统12月7日将取道突尼斯回国,他便急速从阿尔及尔飞赴突尼斯迎接总统。下午三四点钟总统专机徐徐降落,还没等把总统搀扶进等候的汽车中,罗斯福便迫不及待地对艾森豪威尔说:“嗯,艾克,‘霸王’行动将由你指挥。”
宽敞的C-54飞机载着艾森豪威尔越过大西洋,他依靠着宽大的坐椅,向下扫视着梦境般蓝色的百慕大、绿色的亚速尔群岛。艾克一扫过去的烦闷,心情格外兴奋,整个旅程也显得很短。当飞机到达苏格兰的普雷斯特韦奇时,浓雾笼罩整个英格兰,无法直飞伦敦了。下了飞机后,有一列专车在等侯他,专列中有一节叫“刺刀”的车厢是专为他准备的。他以赞赏的目光打量着这节属于他的车厢:宽敞明亮的办公室,沿壁摆着几把华丽名贵的木靠椅、沙发、宽大的写字台、几台电话机,各种设备,一应俱全。
片刻后,列车悄悄起动南行。
伦敦车站到了。在大雾中,艾森豪威尔登上他的一位助手开来的一辆汽车,直奔伦敦最高雅的地区:五月市。他的住所就设在贝克利广场附近;他的司令部则在格罗夫纳广场的一座老式大楼里,两者相距仅几分钟的路程。
1942年6月,艾森豪威尔作为美国军事视察团的一员曾来过伦敦,住过十天。那次发现司令部的所属部门设在市中心并不有利。此行上任,他想把他的打算付诸实践。他希望在这里耽搁不要超过十天,他决心把他的盟国远征军最高统帅部移到乡间的苏塞克斯去。
不过,暂时还得在这里呆下去,战时的伦敦想找一处适意的地方作自己的司令部也并不容易。
艾森豪威尔这个“在战场上连一个营都没指挥过的人”现在要指挥几百万大军纵横沙场了。他的任务是“进入欧洲大陆,与其它盟国共同作战,直捣德国心脏。”
为达成此项艰巨任务必须有相应的精干班子。那个总是节外生枝的丘吉尔已下决心在英吉利海峡一搏,他把久经战火考验的着名将领送到统帅部任职,美国方面的人选,马歇尔让其自由挑选,出类拔萃之人一时都齐集他的麾下。
艾森豪威尔作为统帅经北非战役现在已成熟多了。他穿着在北非战役期间赶制出来的“艾森豪威尔”夹克,上缀四颗将星,想把好运保持到“霸王”行动中。他具有外交家的风度,能把对英国人种种不满的愤怒情绪深深压在心底,而不露出一丝痕迹,所以大家看他总是在微笑,显得和蔼可亲。就因为这些,英国人在卡萨布兰卡把他捧上了天,这种出类拔萃的外交才能现在大派用场了。论运筹帷幄、谋划全局,他照马歇尔差了不至一个层次,但作为美国战略的规划者,经多年磨砺,也锻炼出一副善于思索的第一流头脑,能把整个庞大的战争系统安排得井井有条,能使陆、海、空三个兵种同步运作。
副司令马绍尔·阿瑟·特德原为英国皇家空军部长,在地中海战区时也在艾氏手下,任空军司令。他不仅是一个战略家和空军指挥员,在军事上有一套;在人事上也有过硬的本领,能处理好盟军各部队和各军兵种之间的关系,此次官升一级又和艾克搭档了。
参谋长是沃尔特·比德尔·史密斯。作为艾森豪威尔的私人助手和管家不仅要为统帅出谋划策,组织好司令部的工作,甚至有时还要出任“打手”,能够毫不留情地把一个不能胜任工作的多年老朋友解职。个人在战场上的英雄行为并不是谋取这个职位的重要条件,不过这个职位也需要相同的气概。
战场上的胆小鬼并不一定能妨碍他成为一名好参谋长。
当年,在西西里战场上,巴顿将军迷惑不解地发现作为战区参谋长的史密斯战战抖抖地龟缩在一条壕沟里,原来这是美军的一个155毫米炮兵连在开炮;而史密斯误认为是德国人的炮火打过来了,他急忙跳进一个沟里去保命,直到人们告诉他没有危险他才爬出来。巴顿满有兴味地回忆道,“当我回来时,他仍旧脸色苍白,浑身发抖。”
卡萨布兰卡会议后任命的最高统帅联合参谋部的参谋长弗雷德里克·E·摩根将军此次出任副参谋长。他是英国人,是一位很有能力的人。当年在没有最高统帅的情况下,他在伦敦盟军司令部诺福克大厦一间空房间开始了拟定“霸王”行动工作。他回忆说那时“办公室的设备只有我们在那个房间里找到的几张桌子和椅子。我们还有幸发现了几张纸和某人掉在地板上的一支铅笔。”几个月后,他交出了像模像样的“考沙克”计划(“霸王”计划的前身)。
美国人对他评价很高,认为他是亲美派。在联合参谋部工作的一位美方副参谋长雷·巴克回忆道:在他们刚开始合作时,还有这样一个小仪式,即巴克和摩根各自从自己穿的军衣上取下一颗纽扣,互相交换钉在对方的制服上——这是双方亲密友好的象征。
事实也正是这样。在那座乔治亚式的诺福克大厦,每天早晨英国人、加拿大人和美国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他们之中包括传令兵、办事员、打字员、制图员、参谋。尽管各自军服上的领章有的是“U·S”符号,有的是“王冠”符号,但在外表上都没有什么不同。而惟一的不同是他们在工作时间上的细微差别。美国人上午九点就开始工作,而英国人不到十点,在办公室见不到他们的身影。美国人的下班时间是下午8时,而英国人则是六点。
海军司令是拉姆齐。他是英国远征军敦刻尔克战略大撤退的组织者,这次撤退被后人描绘为“是在紧急情况的重压下,一次无与伦比的海军组织工作的伟绩。”丘吉尔对之也倍加称赞,“如此艰难的任务所需要的充沛精力和深谋远虑以及冒着失败的危险完成这项任务所需要的勇气,使你能充分地显示出你的才华。”出任海军司令后,拉姆齐以惊人的智力、标准的判断、迅速定下决心的能力和沉着冷静的性格为“霸王”行动中的登陆作战奠定了胜利基础。不但如此,他还异常精通联合作战,善于协调盟军各国的海军人员以及他们与陆军和空军人员之间的合作。但遗憾的是,他没能活到亲眼目睹他以巨大热情所献身事业取得巨大成功的时刻,1945年1月2日,因飞机失事而遇难。
盟国远征军的空军司令是英国的利·马洛里。他也是久经战争考验的着名战将,在不列颠空战中,为保卫英伦三岛,他指挥皇家空军与不可一世的德国空军进行了一个多月的浴血奋斗,终于取得空战的彻底胜利。1942年11月开始任战斗机航空兵司令。在“霸王”行动中,盟国空军把飞机的使用提高到一个新的层次,每日出动飞机一万架次以上。1941年8月,希特勒空军司令戈林曾讥笑说:“底特律兵工厂能造汽车和冰箱,但造不了飞机。”但到1944年6月初,“霸王”行动总攻时刻,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战地记者穆罗在诺曼底前线听到盟军轰炸机群,战斗机群的隆隆声。他说“这是天空中的一座大工厂的声音”。盟军的机群似乎把黎明的英吉利海峡遮挡得严严实实。盟军的空军在诺曼底发挥了威力,诺曼底及法国的南北部的山野和村庄领教了那些从天而降的铁块所造成的颠动。诺曼底一户农民曾追忆道,在盟军登陆的前夜,“她的猫突然抓起它的小猫仔,逃到地下室去了。然后,盟军的飞机就呼啸而来,炸弹开始纷纷落下来。”暴露在炮火之下的德国军人体会就更深了,一个打遍欧洲的德国老兵说道:“在东线(苏德战场)我们是人与人作战,而在这里是人与机器作战。”
在利·马洛里等人的领导下,盟国军队统帅部对飞机的运用是得心应手、出神入化,达到陆空一体之程度。在盟军从诺曼底登陆日过去几个星期,防守诺曼底德军元帅隆美尔曾垂头丧气地对其刚十六岁的儿子说过:“无论怎样勇敢都无济于事。这是一次可怕的大流血……我们现在打的每一枪都在伤害我们自己,因为对方会以百倍的火力还击。”说完这些话没过几天,他自己就被盟军飞机击中,永远退出了战场。
盟军没有专职陆军司令,在艾森豪威尔的指挥部迁到法国之前,蒙哥马利负责协调所有地面部队的作战行动。
蒙哥马利,二战着名战将之一。他是英国着名的军事家,也是位极有个性的人物。普通战士崇拜他,年轻军官赞扬他。有一军官曾这样描绘他对蒙哥马利的印象:“他非常潇洒,从头到脚每一英寸都充满军人气概,虽然他没有多少英寸——他个子不高。”身穿一套缝制合身的野战服,勋章闪闪发光,头戴着名的黑色贝雷帽。在北非战场上,他领导着英国第八军团在去突尼斯的一路上,战功显赫;在碧血黄沙的阿拉曼战役中,把“沙漠之狐”隆美尔赶得无藏身之地。一连串的战绩,使蒙哥马利在英国人的心目中成为活着的传奇性人物,“常胜将军”。也博得大西洋彼岸美国人的赞扬。
蒙哥马利的敌手也对之投以敬佩的目光。德国陆军西线总司令,68岁的陆军元帅格尔德·冯·龙德斯泰特,作为正统的普鲁士军事“元老”,在1945年5月5日的审讯中也称赞他战场上的敌手蒙哥马利“是英国最伟大的将军,他在利比亚、突尼斯、意大利证明了这一点,从登陆西欧日以来,他再次证明了这一点。”
那个在日记中常骂英国同行是“杂种”的巴顿,对蒙哥马利破了例,称“蒙蒂是个强有力的、然而很自私的人,但却是一位真正的男子汉,我认为他是一个比亚历山大强得多的领导人。”但附后又加上一句“我认为我在任何时候都能胜过这个蠢货。”
然而,他的为人一如他的穿戴,近乎刻板,他孤朋寡友,对人冷淡,目中无人;他大话连篇,自我炫耀,制造“事端”,他的同僚看不起他。一个美国参谋说:“他不是一个很机智的人,也没有什么背景,他是一个混蛋,他是靠个人奋斗成功的。”有一次,一位美国将军被要求到蒙哥马利的指挥所去见他,他手下的英国副官,是个戴单片眼镜的、精明的年轻陆军中尉,对他说:“将军,我希望您最好别叫我进去报告,请您原谅我,我的上司是个很古怪的家伙,如果我去报告,他很可能叫你等上一个小时才见您。”
在那些善于克制,以绅士风度出现的英国人当中,只要一提蒙哥马利的名字,他们通常会鄙视地撇撇嘴。马耳他总督哥特勋爵,轻蔑地笑着对参谋长史密斯说:“与蒙哥马利打交道,你必须记住他不是一个真正体面的人。”英国陆军副国务大臣埃里克·斯皮德爵士以明显厌恶的口气说:“如果他不是一个军人的话,他会在广告业上很有成就的。”
蒙哥马利那种冷漠、那种傲慢和贪婪的权力欲,不可避免地激起来自大洋彼岸美国将军们的怒火。一位美国将军曾被蒙哥马利无教养的行为所触怒,他在与蒙哥马利共同参加一次会议之后,写道:“蒙蒂给了我一个仅值五分钱的打火机,我想肯定是有人送了他一盒,他才给了我这个。”美国集团军群司令布雷德利作为战斗中的直接下级曾多次与蒙哥马利会面,每次会面“蒙哥马利都十分冷淡,好像我是他不得不容忍的一个乡下弟兄。”
正是蒙哥马利的个性招致同辈人和后代毁誉交加的对立评价,这种对立至今也没有平息。然而,拂开历史的迷雾,蒙哥马利仍不愧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英国第一位既有智慧又懂技术的专家,蒙哥马利是一位技术时代复杂环境中能够运筹自如的现代将领,是一个世纪以来,英国最卓着的军事家。
正是这一帮人在艾森豪威尔的领导下组成了一个有职有权、高效率的领导班子。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不仅是统帅部战斗计划的制定者,同时也是各兵种、军种进行战斗的指挥者。艾森豪威尔比他海峡对面的那个对手冯·龙德斯泰特的权力大得多。同是总司令,龙德斯泰特对驻法国的纳粹德国空军没有控制权,对海军也没有控制权。他对属于纳粹德国空军的伞兵和防空部队等部队也没有行政管理权,甚至调动他手下的一个装甲师也得要远在六百英里外的希特勒批准。一直到他自己作了盟军俘虏,他也没搞清到底是由陆军元帅隆美尔指挥战斗,还是由他指挥战斗。
艾森豪威尔就幸运多了,他的上司马歇尔把所有权力都给了他,他的盟友丘吉尔也全力支持他。他要人有人,一百多万美军已齐集英伦三岛;要物有物,美国这个“民主兵工厂”是个取之不尽的物的源泉;一直悬而未决的战略轰炸机指挥权问题,最后也被艾森豪威尔争取来了,他可直接给哈里斯指挥的英国战略轰炸机部队和杜兰特指挥的美国战略空军第八航空队下达命令。
“霸王”行动虽迟至德黑兰会议才最后决定,但“纸上谈兵”筹划横渡英吉利海峡、攻占欧陆却早已进行了。
1942年春天,在美国人制定波“列罗围歼”计划的同时,英国参谋部也委托蒙巴顿等人开始研究未来进攻欧陆问题。具体任务有三项。
(1)搜集和研究未来进攻所需要的情报资料,对德国的海岸防御作详细侦察了解,特别是欧洲西北部的海岸地形地貌情况更是重点。
(2)研究进攻欧陆的登陆技术,并进行针对性训练并确定所需装备的类型和数量。
(3)拟定登陆计划轮廓,以此作为构成实际计划的基础和依据。
在工作过程中,蒙巴顿第一个看到诺曼底作为登陆点的可能性。
1943年1月,卡萨布兰卡会议上,美英决定组织一个联合计划参谋部,负责制定作战计划。3月,摩根中将作为参谋长上任后,综合美国的计划和蒙巴顿的打算继续专门研究制定攻占欧陆的作战计划。
在极简陋的条件下,摩根及其他的一班人开始了艰巨工作。他们认识到其工作的首要任务是选择合适的登陆地域。这个地域应满足下列条件:
第一、能得到在英国机场起飞的战斗机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