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会科学悦读MOOK(第二十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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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域外风(2)

第一个卡内基图书馆落成后十多年,赖特兄弟驾机飞上了天空,福特造出了他的人人买得起的汽车,美国的电影和文学开始产出了世界水平的杰作。至今美国在科技和文化上还保持着它旺盛的创造力,这或许和美国小镇的那些设备良好收藏丰富的公共图书馆有些关系。许多获得诺贝尔奖的美国人,从作家斯坦贝克,海明威到科学家西博格,劳伦斯都是从卡内基图书馆出发走向世界的。前不久刚去世的历史学家朱特在他的回忆录中写道,他这个英国人选择在美国工作,一个原因是美国的图书馆,令他惊讶不已的是,美国的一些极小极偏僻的城市里居然会有藏书数百万册的巨型图书馆,在旧大陆那可是大都市才会有的奢侈品。

卡内基平生的慈善事业并不局限于图书馆一项,他还创办了卡内基一梅隆大学,建立了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等等,把他个人的财产投向各种各样他认为有助于和平进步等崇高目标的事业。美西战争后他反对美国在菲律宾的殖民主义政策,提出由他付给美国政府两千万美元,让菲律宾独立。

到了一九一O年,卡内基为各种慈善事业已经捐出了一亿两千五百万美元,创了历史纪录,但是他的私人财产还剩下一半。这时他已经七十五岁了,为了实现他要把所有的财产都回归给社会的初衷,他只能把这个任务交给别人来实现了。卡内基成立了由社会贤达管理的卡内基基金会,把余下的一亿两千五百万美元的个人财产的所有权移交给基金会。基金会的宗旨是促进知识的发展,推动美国人民之间的理解。现在这个卡内基基金会的资金已经增值到了十六亿美元,而自建立以来为资助各类教育、健康及和平事业已经付出了十亿多美元。

关于卡内基致富诀窍的书在我们这里很有读者,但是他的那本论述他承担财富的社会责任的书《财富的福音》还没有译成中文。这两本书在中国的不同命运显示了我们这个社会目前的心态,我们的同胞现在专心于怎样成为像卡内基那样的富豪,但是并不理解也不想学卡内基使用自己的巨额财富的方法,如果我们要讲国家和社会的软实力,恐怕这就是我们缺乏的软实力。

从库德里亚什说起——重读《大雷雨》

谷兴亚

说起库德里亚什,即便熟悉俄罗斯文学的人中恐怕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看来他太被忽略了,现在实在有认真谈谈他的必要。

库德里亚什是《大雷雨》中的次要人物。革命民主主义文学批评家杜勃罗留波夫在其传世论文中将投入伏尔加河自杀的卡捷琳娜誉为“黑暗王国的一线光明”,却认为库德里亚什不值一哂。其实库德里亚什这个人物并不简单。从他人手,便可深入理解奥斯特洛夫斯基名剧《大雷雨》

的社会内涵,还可得出与杜勃罗留波夫大不相同的结论。

库德里亚什是“黑暗王国”里的实力人物、巨商季科伊的下属,原文中注明他是КОН-ТОРЩИК,意思是办事员,或小办事处、小事务所主任。人民文学出版社的汉译本中将其译为“伙计”即店员,可能贬低了他的地位。在《大雷雨》的出场人物中,库德里亚什是唯一敢顶撞季科伊的人。

“他骂我一句,我还他十句”。他看透了季科伊欺软怕硬的本性。我们从库德里亚什口中得知,季科伊骂遍小城的普通百姓,可是有一次“在伏尔加河的渡口上,一个骠骑兵把他臭骂了一顿”,他不敢还口,只能回家拿家人出气,足足有两个礼拜,家人东躲西藏,不敢见他的面。但他拿库德里亚什却没有任何办法。他曾放话要送库德里亚什去当兵,但终于没敢送。库德里亚什为何能享受这种特殊待遇呢?这是他的社会地位决定的。用库德里亚什的话来说,是季科伊“需要”他。看来,在季科伊的经济活动中,库德里亚什这个办事员是不可或缺的人物,他只得让库德里亚什三分。库德里亚什看准这一点,就获得了某种程度上的自由。他很想教训教训季科伊,让他不再胡闹。库德里亚什感到遗憾的是,类似他“这样的小伙子太少了”,形不成一股社会力量。看来,库德里亚什很懂得团结就是力量的道理。但即使如此,库德里亚什也给沉闷压抑的“黑暗王国”

带来了些许清新的空气。他还敢在该城另一土皇帝卡巴尼哈即母野猪的头上动土——跟她的女儿瓦尔瓦拉谈情说爱,夜夜幽会。不仅如此,瓦尔瓦拉还帮助自己的嫂子、卡巴尼哈的儿媳卡捷琳娜发展婚外情。瓦尔瓦拉替卡捷琳娜安排约会,还让女仆格拉莎为有情人放风,使卡捷琳娜得以一连十天在深夜里与情人鲍里斯幽会,享受人间欢乐。库德里亚什与瓦尔瓦拉这一对儿可说是俄国个性解放、爱情自由的先驱,而瓦尔瓦拉之所以如此无所顾忌,明显是受了库德里亚什的影响与支持。这也是由库德里亚什相对独立的经济地位所决定的。剧情的发展证明了这一点。精神崩溃的卡捷琳娜投伏尔加河自尽了。瓦尔瓦拉在其中的作用暴露,母亲卡巴尼哈恼羞成怒,要把她关起来。她警告母亲说:“别关,关了更糟!”她言出行随,立刻跟库德里亚什私奔,开始了自已的新生活。库德里亚什有胆量有能力带着自己的情人远走高飞,摆脱了黑暗势力的羁绊。而这一点,无论是卡捷琳娜的情人鲍里斯还是她的丈夫季洪都无力做到。卡捷琳娜面前只有一条路——投水自尽。

自杀是人类生活中普遍存在的现象,且由来已久。它几乎与人类文明同时产生。人类学提出的可靠证据显示,在原始人群里即有人自杀。据说,至今尚不存在没有自杀现象的社会。自杀是俄国文学中的常见内容。单说最着名的女主人公吧,就还有托尔斯泰笔下的安娜·卡列尼娜和卡拉姆辛的“苦命的丽莎”。

自杀一般来说是出于无奈与绝望,为了解脱人生苦海。丽莎、安娜和卡捷琳娜莫不如此。杜勃罗留波夫在卡捷琳娜的自杀中看到了对黑暗王国的抗议,认为这是黑暗王国里的一线光明,这在当时(1860年)就引起了不同的反响。保守人士认为这是美化失贞的女人,这个观点我们可以置之不顾。时间毕竟到了二十一世纪嘛。

稍后一点,一八六四年,身处囹圄中的皮萨列夫撰文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在《俄国戏剧的主题》一文中也认为杜氏拔高了卡捷琳娜,认为卡捷琳娜不过是一位普通妇女,智力有限,未受过什么教育,凭感情而不是凭理性行事。皮萨列夫认为屠格涅夫《父与子》中的主人公巴扎罗夫才是真正的“一线光明”。巴扎罗夫学的是自然科学,注重实践,不尚空谈,代表未来的方向。应该说,皮萨列夫说的有一定道理。他与杜勃罗留波夫同处于革命民主主义营垒,着眼点都是农民革命,为的也都是建立农民的社会主义。细读《大雷雨》,全剧无一处谈及卡捷琳娜出嫁前的生活环境,家庭经济状况,所受过的教育等等。强调的只是卡捷琳娜在娘家过的是“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应有尽有”的生活,与出嫁后形成巨大的反差。闺女出嫁前后的这种不同处境在当时俄国市民阶层中是有代表性的。这在库德里亚什与瓦尔瓦拉的言谈中也得到了证实。卡捷琳娜宗教情怀很浓,内心世界空虚而又贫乏。她既有追求爱情的本能要求,又认为婚外情是十恶不赦的罪行:笃信宗教还使她相信自己必定要受到上帝的惩罚,因而她害怕下地狱,受烈火的焚烧。滚滚雷鸣使她精神崩溃,导致她当众忏悔。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与爱情同不可违逆的神的意志,在她内心里挽成了一个死结。如果她遇到一个库德里亚什般的男友或丈夫,或许还有另一种选择。然而,命运没有给她这种机会。性情刚烈的她只有一死。卡捷琳娜的悲惨结局令人扼腕,令人同情,而比起蒙垢忍辱的偷生来,则还令人敬重。可是,靠这种死法去影响社会,推动社会前进,恐怕收效太微小,希望太渺茫,简直可以略去不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