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半夜鼾声
狗赖从树上掉下来这事纯属意外，所幸树下面种着蔬菜，地面比较稀松，狗赖除了昏迷加几处擦皮上，并无大碍。
李惠兰把玉峰骂了个狗血喷头还不解恨，非逼他连夜去县城买了羊骨。玉峰虽然一肚子火没处发泄，看着狗赖哇哇的叫疼，也就没了脾气。
第三天的时候，王老师亲自登门拜访，大致问了一些伤的重不重的话，见李惠兰不待见他，也就自知无趣，摇着头走了。不过，这是一个好兆头，经这么一折腾，让狗赖退学的事就不了了之。其实可想而知，王老师也只是找个理由让狗赖的家人好好教育他一番，也不可能真不让他上学了。毕竟，这乡村小学，为的就是这些没处上学的孩子。
果然，修养了半个月的狗赖重新走进学校的时候，王老师也没提之前的事。甚至还单独找狗赖谈话，问他身上的伤有没有完全好。
只是，狗赖的座位由第三排调到了最后单独成一排，之前跟狗赖坐同桌的二丫，也成了二狗的同桌。课间与狗赖玩耍的二丫也总是躲着他，原本放学回家两个人一起走，也变成狗赖独自一个。
被孤立的感觉就像夜间的风声，呼啦呼啦的撞门，却没人理会。
狗赖蹲在树下，捡起枣儿吃。枣儿透了顶红之后很快会完全熟透，对着树干蹬一脚，深红色的枣儿就哗啦啦的掉下来。
没有了二丫的陪伴，狗赖觉得好生无趣。在树根处撒了泡尿，又捡了枣儿吃，大概是吃撑了，竟然来了些睡意。
一觉醒来已是黄昏，这不知不觉竟然睡了一个下午。晚上吃过饭后，早早的熄了灯，闭了烟，可大脑却久久的不能休息。
狗赖想了好多，有信徒的爪子，有二狗，有虎子，有二丫，最后想到了大哥。也许狗赖觉得这大哥着实无趣，除了整天板着个脸，就是整天憋着个屁，蒙蒙之间竟然迷糊着睡了。
听得开门声，又听得窃窃私语。狗赖轻轻的翻了个身，就听的急促的呼吸声。
老妈的毛病的又犯了？
狗赖仔细听时，分明听出了两个人急促的呼吸声。
“妈，谁在哪里？”狗赖对着黑夜问了一句，那急促的呼吸声慢慢的停止了。
“没谁，你赶紧睡吧，乖啊。”李惠兰回了一句，伸手来摸狗赖，狗赖感觉出，老妈的手出汗了。
一切又归于安静，许久，那急促的呼吸声再起。
“妈，你没事吧，要不要开灯。”狗赖还是觉得不放心，他怕老妈出什么事情。
“你怎么还没睡着，赶紧睡，天都快亮了。”
屋里重新归于安静，门外的风声吹的枣儿啪啦啪啦的往下掉。
狗赖翻了个身，睁眼看着黑洞洞的屋顶，迷迷糊糊竟然看到了大哥提着白羊的头，鲜血滴啦滴啦的往下掉。
鼾声？哪里来的呼噜声？狗赖再次醒来。他听得仔细，呼噜声就是从老妈的方向穿出来的。
老妈竟然打呼噜？这还是狗赖第一次听见。
不对，狗赖能听得见母亲的呼气声。
他悄悄的起来，想去开灯看个究竟。灯开关是一根绳子，就挂在老妈的头顶。狗赖伸手摸啊摸，却空空如也。
狗赖索性站起来，又对着黑夜摸了一阵，终于抓住了一根绳子。
他用力一拉，开关卡擦一声清脆响。呼噜声戛然而止。
“狗赖，你干嘛？”李惠兰一下子坐起来，将狗赖抱住。
“我听见后面有呼噜声，那里是不是睡了个人。”
狗赖不知道灯为什么没有亮，但他能感觉出来，那里的的确确睡着个人。
后半夜的月光从窗户里投到地板上，狗赖看得清楚，窗户竟然是敞开着。
“赶紧睡吧，瞎折腾什么。”李惠兰把狗赖抱回到他的位置，把被子盖上，还四下摸了摸，看有没有盖严实。
“妈，那里的确睡着个人，我看得见。”狗赖能感觉出来，那个人在憋着气，就像憋着个屁，很难受。
“嗯，那是你哥。”
狗赖对着黑暗，闭了眼。
“你这样做，禽兽不如，亏你还是我儿子！”
狗赖被李惠兰的大声给吵醒了，睁开眼看到灯是亮的，他爬起来看到大哥衣冠不整坐在板凳上，老妈赤裸着胳膊还在被窝里。
看老妈的脸色，刚刚哭过。
“十多年了，我体谅着你，可是我这样憋着难受，你应该体谅体谅我。”玉峰坐在凳子上，依旧像憋了个屁那样说话。
见狗赖醒了，玉峰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关上窗户，开了门走出去了。
天已经微微亮，庄稼人气得早，拉着牛去驼秋收的梁。听见几个人咳嗽了几声，又听见牛叫了几声，狗赖就又来了睡意。
老妈和大哥的争吵总是不断，其中的缘由小孩子也搞不懂，索性踏踏实实的睡了过去。等狗赖再次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洒在了窗户上。
他瞪着眼看了许久，也没明白，昨天晚上窗户为什么会开着。
鼾声来自大哥，他们的争吵也不足为奇，但为什么要开着窗户？
大哥走的时候，竟然把窗户关上。
只可惜，许多年之后，狗赖根本不记得这扇窗的事。
李惠兰早就切好了面条，锅里的水沸腾得翻来翻去。狗赖从被窝里钻出来，跑到院里撒了泡尿，又放了两个响屁。然后看见大哥脸皮绷着进了大门。
“狗赖，这么冷了还光着身子，赶紧回去，吹出毛病没人管你。”玉峰说着就走向前来。
“又不用你管，瞎操什么心。”狗赖冷得打了个颤。
玉峰一把揪住狗赖的胳膊，一拽，一提，就把狗赖夹在腋下，进屋后直接扔在了炕上。
“妈，你得管管，这孩子不知冷热，光子身子在外面，非吹出个毛病来。”玉峰进了门，正赶上李惠兰下面条。
李惠兰像是在生谁的的气，把面条狠狠的扔到锅里去，“我倒是想管，你看他那样，我能管得了。”
“你要是下不了手，我来管，小孩子怎么能惯成这样。”玉峰坐在板凳上绷着脸。
“你管？”李惠兰又将面条狠狠的扔到锅里，溅出来的汤烫到了玉峰，他侧了一下身，“没毛病也让你管出毛病来了！”
玉峰不再说话，起身拿了碗。
大哥吸面条的时候，狗赖忍不住问道，“大哥，你昨天晚上怎么睡我家来了。”
玉峰吸拉了几大口面，又喝了几口汤，终于开口说话，“什么你家，这也是我家，我在自己家睡个觉，还用跟你说。”
“你家不是虎子家吗？”
“废什么话，小孩子家家懂个什么，赶紧吃你的面，吃完去学校。”
狗赖巴拉了几口，喝了口汤，发现太咸了。他真的觉得这汤不好喝，可是大哥每次都喝得干净。
怪不得他老是像憋了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