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小影买了一台新款的九阳豆浆机,每天晚上泡点黄豆、核桃、杏仁,到了早上磨新鲜豆浆带给宣潇喝。她觉得宣潇的胃虽然现在不再出血,但还是要细心呵护。
中饭,她都叮嘱田华找来的小保姆,精心地做菜:两荤两素,一个汤,饭要煮烂点。晚饭是她亲自熬的五谷杂米粥。饭后一定得到住院大楼下面的花园散个步。
在医生的精心医治和池小影的精心调理下,宣潇很快就恢复得有模有样了,双腿在楼梯里上下自如,胳膊已经能够平举,手部的力量也已经恢复到以前的三分之一。人也开朗了许多,可以和来看望的人说笑、打趣。
陆医生早晨来看望宣潇,昨天宣潇又做了一次全身检查,“明天宣总可以出院了,手臂上的石膏一个月后来拆除,以后再吊一个月,就能完全恢复自如。但脑部血管还很脆弱,千万要保持心情平和,不要情绪激动再次引发脑出血。”
站在窗口的池小影正拿着手机翻看日历,听了陆医生的话,手一抖,手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捡起来一看,壳摔出了一条缝,幸好功能还正常。
“小影,我终于能回家了。”陆医生走后,宣潇下了床,给了池小影一个大大的拥换,他贴着她的耳根说。他的气息让池小影感到陌生。她不着痕迹地让开,“回家也不能急于工作,还是要好好休息,医生的话你听到没有?”
“医生的话我没有听到,我只听到老婆的话。”宣潇强调。
她讪讪地撇了下嘴。
明天出院,今天要做的事就很多了。
黄昏时分,田华把池小影喊到了病房后面的阳台上。
“你们那个家空关很久了,宣潇回到家,看不见你一件衣服,厨房里冷锅冷灶,一定会有所怀疑。小影,医生说要让他保持心情平和,我们是不是先回家整理一下?”田华小心翼翼地看着池小影的眼睛。
池小影一愣,“阿姨,宣潇是失忆了,可是现在已经是二OO八年,他知道的。发生的事,我会挑适合的机会告诉他,我······还是住在外面好。”
田华好半天没说话,重重叹了口气,“再适合,对宣潇,也是个强大的打击。知道你坚持这样,当初你不如不来好了,现在,你让我怎么和宣潇说去?”
她转身走进病房,一边肩高一边肩低,看上去像衰老了许多。
池小影胀然地看着西方酡红的晚霞,正在被夜色一点点地侵袭,一天又要过去了,日子快如光梭,秦朗都走了一周了。
结果,她还是来到了她从前的家中。
她没有让田华过来,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因为宣潇不会闲得无聊打开衣橱看她有几件衣服的。
她打开窗户,把屋子彻洗清扫了一遍,她收拾了卧室,也收拾了客房。
收拾卧室时,她在床头柜上看到宣潇日历板上写着的一行行“小影离家二十天······小影离家一百六十八天······”
她把日历板合上,塞到了书房放证件的抽屉里,然后又去了趟超市,把冰箱里的食物塞满了,才关门回宁贝贝的寓所。街上人还很多,店铺也没打烊。
她没有打车,沿着街道慢慢地走。手机响了,是秦朗。
“休息了吗?”秦朗的问话还带着笑意。
“没有,我在外面走。”她停在一个橱窗前,看到玻璃映出自己的脸,是那么平静。那种平静,是从里到外的平静,是将一切都深埋着的无法探到底的平静。
“小女子这么晚在外面,要注意安全。”秦朗说道,“小影,院子里那棵石榴树今年结果很多,累累的,果实也很大。”
“真的呀!”她笑了,仿佛自己亲眼看见了一样。
“再有两个月,应该就能吃了。我今天去疗养院看阿姨了,她蛮好的,写字的速度很快,差不多跟上我的语速,皮肤比以前白净,稍微胖了点,病号服现在换了大一号的。我们一起吃了午饭,聊到下午,我才回家的。从明天起,我要正式回医院上班,那份工作可不是在滨江,忙得像打仗似的。”
“何必要这样累自己?”
“我想让自己累一点。”
两个人突然沉默下来,过了一会,秦朗又想起了另一个话题,两人扯了会。挂电话前,池小影说道:“还有二十三天。”
秦朗没有接话,挂上电话。
她默默地看着橱窗里的自己,突然觉得很陌生。
有许多情节在她的生活里一再重复,她不知是麻木还是无能,只能疲惫地应对,无法改变太多。
其实她知道,父亲的早逝,母亲无知酿成的后果,亲戚们的凉薄,燕南南的背叛,宣潇对她的伤害,她早已成了一只惊弓之鸟,她害怕再发生什么,把她生命里已经可怜的不能再可怜的东西再夺去。
她渴望宁静,渴望被爱,渴望她在意的每一个人都过得很好。
命运就像和她作对似的,越是她渴望的,越是最难得到。许多无形的压力,重得她快喘不过气来了。
她从不想伤害任何人,也重承诺,为人真诚,待人尊重。可是她还是避免不了伤害了人,最最伤害的就是自己。
对不起,小影。她默默地对着自己说。
我不是没有努力,只是我太无力,看在我们都很可怜的份上,请原谅我吧!
第二天的下午,宣潇出院。法院和工作室都派了汽车过来,像个车队似的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小区。
田华让刘会计在楼下放了许多许多爆竹,震得楼梯间都嗡嗡回响。
宣潇一出电梯,急不可耐地冲进家门,换好鞋,他像个孩子似的,兴奋地一间一间地把门打开,进去转上一圈,最后他来到厨房,看到正在做饭的池小影,从后面抱着她,头搁在她的颈间,一遍遍地喊着:“老婆,老婆······”
池小影怕痒似的躲个不停,“别闹,我在做饭呢!”
“我给你打下手。”
“不要了,你去沙发上坐坐,吃点水果。”她把刚洗好的一碟草莓递给他。
他没有走,把碟子放在灶台边,用牙签戳了一颗放进嘴巴里,又戳了另一颗递到她嘴边,“很甜,你尝尝。”
“我一会再吃。”池小影摇头,让自己专注于水池里的几颗青菜上。
“不会耽误你做事的,吃一颗。”宣潇很固执。
她没办法,只得含下牙签上的草莓。
宣潇笑了,依在灶台,边吃边看她做菜,时不时戳一颗草莓硬塞进她嘴里,用各种理由逼着她咽下。
坐在餐厅里的宣院长和田华对视一眼,由衷地松了口气。
吃过晚饭,田华和宣院长就告辞了。
宣潇今天没有午睡,池小影想着让他早点上床。收拾好一切,就进了卧室给他铺了床,把空调打到适宜的温度,找出他的睡衣,给他把打着石膏的手臂用保温膜包扎了下,让他去洗澡。
听着哗哗的水声才响了一会,宣潇突然在里面大声喊道:“小影,你过来一下!”
“干吗?”池小影站在洗手间门外问。为了能让他独立洗澡,她都是白天给他先洗头。
“你快进来。”宣潇的声音很兴奋。
她狐疑地推开了门,看到他站在花洒下,身上虽然疤痕满布,但遮不住他的俊朗和帅气。
“帮我后背打下浴液。”他把身子转过去。
她咬了咬唇,拿过浴液,轻轻涂抹在他的后背上。宣潇突然转了过来,抓住她的手,慢慢往下按。
她愕然地瞪大眼,在他的两腿之间,她感到自己握住一炬坚实的灼热,她慌乱地松开。
“小影,我没问题。”
“嗯!”她点了点头,“但现在不行,你的身体不允许。”
“也好,等我再恢复得再好些。”宣潇湿漉漉的手揽住池小影,吻了吻她的脸。
他还好,他没问题。
池小影出了浴室,感到心头轻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