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高大的男人向后倾身,微笑扭曲成一抹冷笑,挥出一道黑色的弧光迎向奔来的恶魔。艾伦蜷缩起来,感觉那沉重的武器刮来一阵寒风。这些怪物被牠们敌手那非人的攻击范围给欺骗了,最近的四头正好被这道致命的新月给捕捉到。它并不是切开,而是毫不停滞地打穿这些野兽,撕出脊椎、断骨、碎肉;一抹深红的血泉喷在艾伦身上,炽热而带有咸味的红血灌进他的耳朵、鼻子、嘴巴乃至眼睛。樵夫将脸上的鲜血抹去,不住咳嗽。四只羊头人如今成了无生气的碎肉,散落在道路之上。野蛮人单膝跪地,呼吸沉重,他的手臂环抱着深深竖立在石砖上的剑刃。剩下两只卡兹拉比他们的兄弟聪明,牠们正是在等待野蛮人的这个瞬间,于是发出吼叫,从他的背后朝他袭去。
艾伦试着大喊警告那个男人,但他被凝固的血呛得说不出话。野蛮人蹲低身子并向前窜出,从地上举起巨剑和剑尖插入的那块巨石,挥出一道曲线,砸进来袭的野兽体内。石块就像锤子敲过肥肉一样削过牠们的身体,在一声轰然巨响中将牠们敲成碎片。拳头大的腥湿碎块呼啸过艾伦的肩头。
就这样……结束了。一切归于沉寂。野蛮人胜利地站在山风之中,彷佛一尊鲜血、死亡与狂怒之神的雕像。艾伦从没看过这么可怖的事物,他不由得担忧起这雄伟的存在来到这里代表着什么样的意义。他看着这男人转身,扛起他的武器往路的另一端走了一小段距离。他要离开了?不。他弯下身子,从染血的尸体上拔出艾伦的斧头,又走了回来。他递出斧柄向他点点头。
“这条路已经安全了。卡兹拉不会两次挑战比他们强大的敌人。这些吃腐肉的野兽消息传得很快。”
艾伦伸手去取斧头,又突然停了下来。他怀中的包袱动也不动,并且渐渐变冷。他这才注意到有支长矛穿过了他的保护,留下腥湿的深色印记。
艾伦的头垂了下来。
“不……不,不。”
他紧紧抱着她,双膝跪地,啜泣了起来。野蛮人看着这一切,似乎能感同身受。
“我看见你保护她的方式了,樵夫。你用了一切方法去保护你的孩子。”他啐了一口,朝悄悄回到路上的难民们点点头。“你尽了做父亲的责任。”
“不。”艾伦嘶声说。“她不是我的。羊头人攻击时,我试着将她带到安全的地方。她父母都被杀了。她不是我的女儿。”
凯尔走在难民之中。他们恳求他的保护,提供他食物和几枚银币来交换他的陪伴。野蛮人接受了他们微薄的报酬,简短地答应护送他们。对凯尔来说,这群可怜人已经死了,或者等他们和他分道扬镳时就会死。他不过是陪他们走一段,但在铁之路进入坎德拉斯之前,他会为了他们而战。如果他和其他人同行,莉亚还会跟着他吗?他希望不会,但他决定在他们听不见她声音的地方独自过夜;没有必要再让这些难民受惊了。无论如何,有生人的声音和他做一会儿伴,可以为他带来些许的安慰。至于那些难民,他们和莉亚保持着距离,对他们沉默的旅伴有所保留,但也不愿落后他的步伐太远。
“你是个野蛮人,对吗?”
是那个樵夫。自从他离开去埋葬那不知名的孩子,凯尔就没再见过他。此刻他也没听到他的靠近。得加快步伐了,凯尔咕哝着。
“我想也是。还有谁能和那些怪物对战?还有谁能把农夫的犁头挥舞得像把大刀?”那樵夫摇摇头,微笑着。
凯尔凑起眉头。也许他那活人声音是种安慰的想法不太正确。他已经有好几周不曾和人说话……或者让他们跟他说话。他怀疑和人交谈是不是一直都这么肤浅而空洞。尽管如此,他对樵夫的洞察力仍颇为印象深刻。摩西确实是用犁头的刀刃打造出来的。凯尔转了转肩头,听着将武器固定在他背上的厚重皮带吱嘎作响。
这乡下人向前走了几个快步,试着正视凯尔的眼睛。“我最开始有些怀疑。你没有故事里提到那种狂野的胡须和头发……”
他清了清喉咙。
“如果你不想说话,我可以理解。我只想感谢你。”
他低头鞠躬,让野蛮人迈步走过。凯尔走了过去,但很不情愿地发现自己对这名樵夫产生了兴趣。这是个在其他人都逃走的时候,挺身保卫陌生人孩子的男人。是在其他人都蜷缩不前时,选择过来表示感谢的男人。这样的气概令人印象深刻,尤其是在平凡人中。凯尔回头去看樵夫到哪去了,却惊讶地发现他只在几步以外。
“你的脚步很轻,樵夫。你在砍柴的时候学到的?”
那男人笑了;那声音在此时此地很奇妙地令人感到温暖。
“当我还是孩子时,树林里没有卡兹拉,但那不代表啪跶乱走就很安全。有熊追在屁股后面时,是很难收集柴火的。”
凯尔点点头。这解释说得通,但他怀疑事情不光像这樵夫透露的那么简单。但野蛮人知道,有些人宁愿保留自己的秘密。于是他停止追究。
“这是你第一次看到羊头人?”
“唔,从没看过这么多。过去几年来,我们不时会看到他们,三、四个一组出来搜刮。通常在高海拔的地方,他们的蹄子能让他们在那里快速移动。我们认为他们很危险,但他们在平地时通常会避开有武装的人。而现在……他们在克哈到处出没,不论高山或丘陵。”
他抓紧了斧头,凯尔可以看见黑暗的思绪在樵夫眼中一闪而过。“他们……似乎开始组织起来了。过去他们从不曾表现出这种团结,这种先发制人。他们开始攻击较远的村庄。七天之前,我看见一群怪物往山谷上方移动,目标是我们的丹斯莫特镇。我警告了我的同胞,抓起我们所能带走的一切,趁日落之前溜走。顺着铁之路,我们遇到了其他人。其他人也有同样的遭遇。
“我们是先头队伍。”樵夫挥了挥手,示意他身后那只的散乱的贫民车队。“如果不做些什么来阻止这些攻击,寻求庇护的无家可归难民很快就会将这队伍变成看不见尽头的长龙。”
他的话让凯尔愕然了一会儿。
没人会对这些卡兹拉做些什么,樵夫。这座山脉是边境之地;没有国王统治这里,也没有国王保护这里。带着你的人往克哈山下去,在山下找寻安全的处所,待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