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继续说,活着就是迷途,一开始什么也不懂,眼里只有自己,做什么事情都为自己。后来遇到那些让我们再也解不开的迷,便觉得世界并非我们看到的那样,它或许有另一面,也或许有很多面,直到最后,我们求索中走来,心久经忧患而越发温厚时,才看到,世界就在那里,还是那样,最真的,不是自己的眼,而是自己的心。
师傅带我去青楼的那一夜春风里,我尝味男女之禁,后来,常往。师兄定的道规里,便有不近女色一则,可是师傅却从来没有指责我,他对我说,注目流风,流风自载云动。师兄们去则里未归时,有一天,在姑娘的红维醒来时,回忆那些光阴里,师兄们一起生活的教诲,责难,关怀,于是穿好衣服,便是从那个时刻顿悟,生之第二境,困惑。
不过,我也是个懦弱的人。释迦告诉我说,他与大师兄论道,谁也没说服谁。可是大师兄便是在那次论道后去进了则里面。我便去和释迦的了一架,虽然没有他的境界高,可是我和他打了很久,可是,我还是败给了他。
他赢的时候,对我说,这胜负,于我无意。但愿对你有益。
当时我气恼无比,赢了却要说这风凉话。
后来,他的徒弟成为第四位走进则里的人。那时,我突然不明白释迦要的是什么。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那群人里,他第一个冲进那个光点里,才突然明白他说的那一切。那是我悟生之第三境之时,释迦的离去为引,他让我明白的。
师傅这才咬开他包子的第二口。
看着我还未动口的包子,师傅说,快吃呀。凉了哪里还有味。九龙叉烧包,你师傅脸皮厚,特意让那店家做了两个大的。
我将包子咬一口,有些凉了。但依旧很香。
我想起桥上的女子,想起释迦的面容,有好多的断片,关于自己的回忆。
最后的一点看不清。
好像是我,举着一颗黑色的心,冲进了那光明里。
心里有些特殊的味道。我分不太清。
我问师傅,第四位冲进则里的,是我么?
师傅吃着包子,没有看我。
他说,是阿难。
说话时,从他嘴里掉出一块。他慌地接住,重新喂进嘴里。邋遢至极。
师傅吃完包子。抹抹嘴,说:
本来以为,金瓶梅是你最后一课。这包子吃完,才发现。我高兴的太早了。
不过,已经很厉害了。你。
终归是有心的人了。不再是那个木讷没有意识的笨蛋,虽然依旧还很笨。
有心呀,可不是那么容易。这世界上活那么多人,心醒来的却不多。
不知所以而活着,你还记得你的那些问答么?
世人爱钱,茫然无知地挣钱,却不知道活着为了什么。
师傅喜欢嘲讽,调侃自己,嘲讽世人。
我于困惑中有些许清明,可我说我在活着第二境时,师傅讽刺地否定。
他说,你都忘记了你为什么而活。
我说,没忘记,我要一个永恒。关于她。
师傅说,不错。很久以前,是这样。后来,嗯,好像后来,也是这样吧。反正,不应该只是这一点。只有你自己才能感觉。我引领你。慢慢找回阿难。懂不?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跟着你。笨蛋!!!
我问师傅,为什么不明说?
师傅说,等你到了境三便明了。凡事讲究个顺其自然。
我思考之时。
师傅又说,三叶在飘零,也不知道它能不能等到。
我说,什么?
师傅说,没什么。我不知道那段开始,却也能想个大概。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能前知一千年,后知一百年不?
我说,记得。
师傅说,其实,当时我是怕吓着你。我前知千万年,后知只眼前。
我疑惑间,师傅哈哈大笑说,遇到你,我已经看不清以后了,甚至明天……
我想问为什么时,师傅说,以前是为了让你明白什么是人间滋味,人间常情,现在不用了。走,找好东西吃去。你想吃什么?
我说,烤地瓜怎么样?
师傅说,现在这个点,烤玉米还差不多。走,吃正宗陕西凉皮去。
我自间或而得穿越风声可瞬间由此及彼,而师傅直接转换身边场景。
我觉得那是很强的能力,可师傅在他的界这一方面不像他在吃这方面吹着很大牛皮。
他说,只要是我看到过的,就能换来,却不影响原来的场景。
我于是问他,你带着我时,一直是这样吗?
他说,不是。你懂得界时,我才用界。你懂得越多,我在你面前就用得越多。因为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如此匪夷所思而对我敬佩地六体投地。
说这话时,师傅正控制着火候,在黄土高原那飞扬着黄尘的支离破碎的大地上,某个坑里躲着风烤着苞米。
师傅说,原界随着我师傅消失后,世间厉害的界就只有五个了。我这个太菜。
说着将火中的苞米翻滚着。
他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翻着由奶白变成桔黄的苞米,那样开心。
在他大喊一曲“山花花开红呀红呀么红艳艳,俊哥哥烤苞呀苞呀么苞香香,情妹妹想哥呀想呆么想深深,唉呀嘿哟啊呀咦么,哥哥吃苞米呀情妹妹羞羞地看……”
那几乎不成调子,毫无韵律,由师傅胡乱编起来,中间甚至想不出词句而代以啊咦呀的山歌随风飘摇好远。
沉浸于这份安宁之时时,那些平凡而安乐的情感在心里打着转。
我只是看着师傅手舞足蹈地烤着苞米,却不知怎么感动地一踏糊涂。
师傅满嘴黑灰时将唯一个烤的金黄不带一点糊焦地给我。
他说,这个没烤熟,就给你吃了。
然后他又拿起一个有些焦糊地啃起来。
心里的想法出现是,我随心,将金黄地放在那,也抓起一个焦糊地大啃起来。
很香。
很舒服。
并且,很幸福。
那是一种很简单的满足感,流淌在心中,像是初夏时,坐在凉爽的风中一般舒服。
师傅吃的时候,说,怎么样,为师的歌不错吧。
我说,嗯。不错的。只可惜这附近没有情妹妹
师傅将吃完的苞米一扔。问我,开心么?
我说,嗯。
师傅说,哈哈,知道自己选择吃的了。你是一个‘人’,想想这事,就开心。
吃到撑时,跟师傅坐在风尘中。
师傅说:“人世间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想吃的时候吃,想拉的时候拉,想睡的时候便睡。”
“找到你的时候,教你如何活命。你活下来时教你如何用冥,你会学冥时教你如何找心,你找到心,我给你上最后一课,如何做人。”
“做人这件事,不是是个人就能学会的。”
“不想你却但你却进步如此之快。用神的心去做一个人,你比很多真正的人强了许多。”
“师傅想对你说的话,你知道有多少吗?”
“估计说三年五载也说不完。不过,我才不会对你说那么久,你不烦,我都会烦。”
“我高兴时才愿意说。说话这件事,只有情景气氛刚好到了那个点,说话的人才有那种心情。”
“看到你竟然能沉浸在米炊这种人事时,看到你懂得吃的选择时,你才不会明白师傅我有多开心。”
“知道什么是人不?其实很简单。”
“有情有心,便是人。”
“今后,希望,你总是知道,你有情,还有心。”
“知道不知道我很讨厌回忆这种事情?因为回忆里的那几位都不懂生活,所以才活该死得早,只可恨在,让老子一个抱着怀念,孤独千万年。“
“我的师傅,超越则,那种境界我想都想不到的。我也想过,去则里看看。可我记得师傅与我的问答。他问我‘三儿,什么是道?’我那时对他说‘道就是红粉佳人身侧,我想拥入怀中时便能拥入怀中’。那一次论道,师傅就夸奖了我一个人,大师兄和二师兄都不如我,那时,我得意非常。可后来,大师兄走了,二师兄也走了,甚至释迦也走了时,我突然想去则里。但我害怕。我害怕的时候,才想起师傅那次的夸奖,原来,那一次,我的回答并非真正胜过二位师兄。”
“我的大师兄,总是很严厉,但很厉害。师傅从则里出来问‘什么是生?’大师兄说‘师傅,我看到了它,我心想进去,我觉得这就是我的生。’那时师傅点头赞许了大师兄,师傅说‘世间第二个看到则的人,还有超越死生的念,可往矣!’于是师兄去了。可是,师兄没从那里出来。”
“我的二师兄,跟你大有渊源。他有一个跟他的眼神一样的名字——幽苍。只可惜,大师兄一去未回之后的很多年后的一天,他说他也看到了。只是,看到了就再也没能回来。”
“二师兄和我们不一样,他在人间长大,在人间修行,在人间看到则。从人间走进则里。“
“我去找他玩时,他带我吃好吃的,带我看戏,带我听书,带我看人世百态,体味世间千情,我记得他跟我说过,他要体味这世间所有的感情,在那之后,就可以将心比心,仁慈渡化世间众生。”
“后来,他真的体味了所有的感情,成为了行走在人间的道义。他渡过很多人,甚至还渡过几个神王,他渡化他们的时候,心冥于无处之中生在他的心间,成为他守护人间的界。就像很久以前,我们师傅说的他曾见过的那个撑着原界的人一样。二师兄的心冥,中间有冷有暖,有善有恶,后来释迦的几个弟子想要争夺,却最终成为心冥界中的痴人。二师兄守护人人间,成了世人敬仰的大道——在如来以无量重改世间以前。”
“释迦与二师兄论道时,释迦为大师兄的万情所动,创下佛门,师傅说释迦是少有的天才,将来路会比二师兄走得更深。二师兄为他高兴,常与他论道说法,释迦从人间去往无量前,二师兄教会他如何普渡世人。可是,后来如来重改了人间。”
“二师兄在人群里,行走,渡其所遇,无向无方,唯持‘渡’之一念。可是有一天,他看到了则,那时我找他,他愣愣地看着他身前,盯着一动不动。我问他时,他指着身前说,还有一种心情,在这里,我去了。”
“那时我还看不见则,我只看到他消失在无形里。但后来,从他消失的地方,一道黑波从虚无中生,落在我面前。”
“那波像二师兄一般,一直跟着我。我第一次触碰到它的时候,它吸食我身上的耶摩咖蓝,咖蓝涌进波的时候,我看见二师兄在波中,他说‘我看到了一个很有情的人,可是他没了心,记得把冥波送他’。后来,我才知道。那个释迦最疼爱的弟子阿难放弃一身佛义抗则,心丢在则里。”
“师傅回来时,将冥波放进了他的心,又将心给了阿难。可我还未及把冥波的意告诉阿难,阿难再次走进则里。”
“他是我知道的唯一一个憾动则的神王,师傅也许也可以,只是师傅从则里出来时,关于则他什么也不讲。”
“阿难伤了则,于是,世间便出现了鬼。这是释迦告诉我的。”
“释迦也是很好的人。他和神王们一起去撞则的那会,我也已经能看见则了。师傅的人生三境,我全数领会。所以,我想,却又不想进去。那些神王全死了,继续存在的,是鬼。”
“释迦从则外进,如来从则里出。”
“如来出来后,世间执念的人越来越多,于是,就出了很多鬼。有一天,如来给了我一本书,那书被撕去了第一页,第二页上的名字搅扰心怀,那名字上有淡淡的金光,孤独地占在那页纸上。【幽苍】。二师兄成了我知道的世间的第一只鬼。那时,书上只有三个名字,幽苍,梦生,穷袭。”
“如来说,在那书上,世间会慢慢出现十二只鬼,它们的名字也会逐一显现在那其后的书页上,他们执各种念,会相互吞杀,吃掉其它十二个的那个,会成为则之外的存在。”
“其实,后来过了很久,我才明白,世间不只有十二只鬼,还有第十三只,他假装成佛陀,欺世盗名。他撕去了自己的名字,还要欺骗我帮他宣传鬼王互食的事情。”
“我本来不愿相信那些鬼王们要相互吞食的。其实,真正也就是因为如来这样说,那十二个鬼才会相互攻伐。但,我在人间,在我愿与不愿间,我左右了它们之间的强弱,让它们一直呆在那里。”
“日子过得越久,我喜欢的东西越少,这是太可怕的事情。我不在敢像从前那样贪吃喜欢的东西,我省着吃,因为我害怕,再吃过一次,我就又少了一样喜欢了。其实,还有很多其它的感情,你会明白的。总而言之,有一天,我想给二师兄一个机会,也许,他吃了所有的鬼,能从则里重新出来。而那时,正好看见,轮回之中,没有心的你,心胸之中,却有着师兄的冥波。可惜那一次,你还是死去。”
“我于是在与梦生的赌约里,一些想法开始强烈起来。我想看到师兄成为万鬼之王,打破那则,重写天地。可是后来,与你相处久了,即便没有心,你却依然很善良,你送那串棉花糖的时候,我看到了你空洞的胸腔中,冥波跳动的节奏,它在读,也在复制人间的情谊。”
“所以,我选择了离开。去接受如来的处罚。因为,一直教你要活得明白的我,突然对于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竟然有些分不清。”
师傅说:“因为我分清,所以就要离开了。看着你成长至今,欣慰之极。”
我问师傅:“师傅你去哪里?”
师傅说:“也许会再见的。也许不会。我其实想看到吞噬所有鬼王的那个站在则外,可宴席总该散去。”
那是两千零九年的春天,师傅带着人间的风尘,离去。
背影上,阳光下腾满了漫漫雾气,湿润人的眼睛
落花凋风声。
如来的相和记忆中师傅释迦一般模样。充满金色的光辉。
三叶花的瓣成粉
那两片洁白粉碎前,冻结了如来的结法的手印。
师傅最后的叮嘱是‘三叶要凋了,如来有三相’
三叶败给了如来的一相。
它最后一片花瓣渐成冰叶时,珠峰上的天与地都成了冰。
梦生,冻结了那片天地。
冥波将那个相吞食时,我看到释迦在则中死去,他的咖蓝汇成如来。
梦生离开时,从黑缝深处腾起了一朵咖蓝花。它散落在冥波上。
它留下的话只有一句
师傅,你可曾记起石桥下的那朵白色的三叶小花么?】
两千零一十年春。三叶入冥
梦生走了。它散在冥中时,我的记忆新圆。
可我并没打过如来的一个法相。
在那个金色的手印击在身上前,从冥波里现出了一个黑色的人影。
它对金色的法相说:“释迦,你忘记了自己呀。”
于是,我所看到的只是一道黑波迸散成这冰封天地之间的雾烟。
黑烟遇到法相时,法相淹没而去。
它转身对我说:“幽苍,则之中,见过你。”
我正整理蜂拥的回忆时,幽苍说:“则里,我看到的最后一种心情,是不甘心。所以,我在则中自解。可,却因为你,我成为无处可归的鬼。便在那时,我遇到同样的你。所有的果,便是这缘种下的因。”
那天幽苍说得不多。它借走冥波,去找如来。
我知道他回不来了。
因为,它说过,他看不透‘不甘心’之情,再也不能展开心冥。
两千零一十一年春,我成了人世间最孤独的人。
冥波从恍得人几乎睁不眼睛的太阳之中飘落。像风中无依的黑纱巾。
它来到我身边时,幽苍笑着说:“还是不甘心呀,可是若我站在那里,我也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的。”
幽苍成为冥波里真正的咖蓝。
很特殊,黑色的咖蓝。
便是那时,我看到阿难的全部曾经。
那些曾经呀,到最后想说的,只剩下一句:说来话长,话断难续。
我抱着那些曾经独活,在两千零一十三年的终了。我对着我无人理解的世界讲那些故事,可是讲着讲着却再没了心情。
便是那时,我带着鬼王们魂归的冥波,走一路风声,想一路前尘。驻足时,停在日心。
如来的无量山境在黑色的雾风中被压成碎片时,如来最后的相开始飘散。
心冥,压碎无量山境。
他问我:“你想怎么样写新的则?”
我想了很久,我看着那个光点。
我想起师傅说的话【要是一直吃自己喜欢的东西,就会慢慢不喜欢】
要是一直活着,也会厌倦吧
没有失去的可惜,大概也不会懂得拥有的可贵
那是我最后的感情。
我记得我爱过一个人,我记得有很多人那般爱过我
如此,何必去计较什么呢?
“我不会改变任何东西。”
我对消失的如来说
而他笑着说:“真是为难了你……”
我走进里……
没有看到师傅的身影……
两千年那年,我十岁。
在十三楼的天台上看着人们庆祝千禧燃放的烟火
共鸣心伤
再过两年,我会死去
多像那些烟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