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世界最具品味性的小品随笔(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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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情系餐桌

——塞西亚·加文·奥玛拉

在老屋居住多年后,我们准备迁住公寓。那张精美的红木餐桌太大,放在新居餐厅并不合适。这张桌子对于我具有特殊的意义,一想到不能带过新居去就心痛,但终究我还是只能接受桌子非卖不可的现实。

卖桌的事由外子负责。一天晚上,他告诉我找到了买主。一听他形容那买主“很年轻”、“很甜”,我便憎上了那个女人,等他告诉我对方财力有限,他把我们的要价压了一点,我就更讨厌她了。

我不愿这年轻女子拥有我的餐桌,宁可让它归了某个年纪稍长、懂得鉴赏的人。只要碰上愿意听我发牢骚的人,我都叽哩呱啦说上一通:“她可能连怎样区别红木跟三合板也不懂,只是个想买张桌子的白痴美女,随便什么样的桌子都成。谁知道她开的是不是空头支票。”

她答应来取桌前先给我打电话。几天后,我买了整车食品杂货回到家,赫然看见街沿停了一辆载货小卡车,几个陌生人在 我家草坪上。这可真把我弄恼了。原先我打算冷漠、不动声色。 掌握主动来应付这个女人,而不是此刻这般又热又脏,还拉了一 车的食品杂货。惟一稍堪告慰的是,她不曾守诺先来电话,证明 我认定此人不够成熟的结论是对的。

她态度友善殷勤,把丈夫、女儿和小叔—一介绍给我。他们笑吟吟地抢着帮我提食品进屋,非常客气,我却难以做出彬彬有礼的样子。

几个男人在旁商议搬动餐桌如何避免擦碰,我摆出笑脸和长者对晚辈的宽容态度,告诉那年轻女子这餐桌有多贵重,她能成为物主又是多么幸运。我的用意很明白:我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听我讲完,柔声说他们夫妇两人为了买餐桌已积蓄多年。他们要的不是普通的桌子,而是坚实耐久又华美的佳品,可以用一辈子,钟爱一辈子;它应是家人和友朋聚会的核心,是女儿成家离开父母之际带走美好回忆的泉源。她说,她一直想要有一张我们这样的餐桌,也会像我一样珍惜。

她说话的当儿,我意识到她看透了我的心思。她知道我正为舍弃多年来已成为我生命一部分的东西而心酸。她宽容体贴、不计较我刚才盛气凌人。

此情此景简直滑稽。我原来打算摆出成熟庄重的架势,她却远比我成熟庄重。我的敌意烟消去散,随而接受了现实——该是让这张桌子换个新环境的时候了,它需要充沛的活力:人声笑语、倚桌的肘臂、饼干屑、牛奶、咖啡杯和玻璃酒杯。这些都已渐离我夫妇俩。

我看着他们抬餐桌出门,双眼含泪,隐约可闻昔日的声响——母亲吹熄她最后一个生日蛋糕蜡烛的笑声;儿子拨着吉他琴弦,伴我饮咖啡的低吟;女儿向她爸爸解释何以非搬出去住不可;烛光下与挚友促膝谈心。同桌共餐时,我们曾谈论宗教、政治、两性关系、民权、越战、儿女晚上该什么时候回家、该上哪一所大学,以及婚嫁的计划。我们有过欢笑和眼泪,曾吵得面红耳赤,也为小事口角。这餐桌都没置身事外。

我在餐桌旁长大成人。我希望儿女也有同样的经历。眼前这位年轻可爱的买主买下这张餐桌是为了她的女儿,我为此而喜欢她了。

我目送他们爱怜地把餐桌放到载货小卡车上。他们走了。我穿过空落落的餐厅,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晚餐和人生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