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他这次没有揍小贼人!是四皇子打的,要问罪也是跟在小贼人身边的宫女太监失职,他在院里伺候怎么知道外面的事。
郭公公想到这点终于松口气,没事的,没事的。可为以防万一他还是赶紧让人把院子收拾了,急忙准备个像样的屋子给小贼人住,应对可能会有的皇上的询问。
哼!小东西,看这事过了爷爷怎么收拾你!
南小院突然忙碌了起来,除草的除草,捉虫的捉虫,虫子不能浪费了,要关在笼子里,事后给他狠狠用,铺床的、打扫卫生的、搬家具的一个个忙碌不已。
郭公公看着上好的家私从他房里抬进小贼人的正屋,心里在滴血,他不停地告诫自己小命更重要,才没有扑上去让这些人别搬。
瑞枫叶饶有兴味地抱着胸看着院外。
郭公公低头哈腰地赔笑,快速从他身边经过。
瑞枫叶也没兴趣揭发,只是看看日头,估摸着错过了下午的课程,“站了这么久也没人倒杯水。”
哗,他周围多了六只爪子三杯水。
瑞枫叶心情不错地从中挑出一杯“卖相”最好的放到郭公公手里,“还不给姑娘送过去?”
“是,是……”
一个时辰后,胡太医扑通跪下,“小、小姐,因为处理及时,十三殿下现在情况非、非常稳定。下官再开几服药,只要殿下好好养着,别受了风寒,别再让伤口化脓就、就没有问题……”终于完成任务了。
章栖悦看看床上的人,包裹得早已看不清本来的面目,雪白的绷带中只露出了一双紧闭的眼睛,章栖悦看着他不安地扭动,忍不住走过去,下意识地握住他缠满绷带的手,又急忙松开,过了一会儿点点头,“我把他交给你了,如果十三殿下有什么不测,你可以陪他去了,如果十三殿下好好的,我定会让皇上重重赏你。”
胡太医一愣,他怎么如此倒霉!难以置信地看了眼小姐又急忙垂下头,艰难地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不敢多说。
章栖悦下午逃课?章栖悦去看小贼人?章栖悦替小贼人看伤惊动了太医?她想做什么?跟全部想弄死小贼人的贵人作对?
章栖悦没有去初慧殿,在南小院待到下课后,直接回家。
章栖典一路上有些心不在焉,他想问妹妹为什么给十三请太医,但看妹妹面色异常,没舍得问,最终只来得及说一句:“你先回去洗洗,一会儿我们去给母亲请安。”
“嗯。”
相府的院子里挂起了灯,章栖悦换了衣服收拾妥当,向正院走去。她一路走来,看着石台美景、小桥流水、飞檐玉蟾,心里溢出几多酸涩。
“小姐,小心台阶。”
到了正院她刚想进去,隐隐听到里面有声音,她停下来仔细聆听。
“你别怪她,她还小不懂事,你慢慢教,私下在后宫传太医是不好,可她毕竟只是孩子,看别人可怜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没想那么多……”
“你别板着脸,不就是一点小事吗?是,她昨天打了右相之女,今天又私自出初慧殿还叫了胡太医,可不能混为一谈。”
“好了,好了,我说服不了你,但你想清楚了,孩子才禁足了三个月,你别又罚她。”
站在门外的人战战兢兢地看了眼院子里一直没进去的大小姐,夫人刚与小姐关系好转,今天一天脸上都带着笑,小姐千万别因这件事再次疏远夫人才好。
章栖悦站在屋檐下,低着头,边听边把玩着手里的丝绢,表情毫不在意。
楚嬷嬷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小姐,心里非常焦急,小姐今天又闯祸了?这……万一夫人怪罪小姐……老爷也真是的,虽是帮小姐求情,可说那么多干什么,越说越觉得小姐不懂事。
楚嬷嬷怕再等下去,相爷说得更多,小心地看了眼小姐的脸色,见她没有平时要见夫人的胆怯和对相爷的钦慕,不禁愣了一下,但快速回神道:“小姐……我们进去吧。”
章栖悦抬脚,门外的丫头赶紧通传,屋里一阵忙碌。
晚饭已经上桌,章栖典坐在下首靠上的位置,冲妹妹眨眨眼,示意她赶紧坐他身边,免得被母亲的怒火波及。
章臣盛见女儿进来急忙把女儿护在怀里,强硬地让女儿挨着自己坐,频频“不安”地看向上首的夫人,唯恐她对他宝贝女儿不利。
章栖悦躲在章臣盛身后哭笑不得,多大点事,至于一再提醒娘吗?还是说纪氏被送去庄子上,他坐不住了?为了讨好佳人,想给母亲添堵?
章栖悦怎么想都觉得是后者,既然他那么喜欢表演,就一起演吧。
章栖悦趁章臣盛不注意探出半身的距离,含笑地冲母亲做了个鬼脸,又一本正经地缩回来,继续做被父亲护着的乖女儿。
红烛险些没笑出来,又立即清清喉咙站定。
赵玉言错愕了一瞬,紧接着露出说不出苦涩还是高兴的笑意,激动显而易见。女儿从未私下跟她打过暗语,刚才那一刻恍惚有种被女儿尊重、在意的感觉,属于母女间的互动,顿时让苦苦寻不到与女儿好好交流机会的她,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
她就知道女儿不会跟她离心。
早忘了女儿在宫里犯的那些“小事”,再说当年是皇上死皮赖脸非让她女儿进宫陪读,她还不稀罕让女儿跟那个虚伪、没担当的男人套近乎。
章臣盛迟迟听不到赵玉言发落栖悦,又“怯怯”地看了赵玉言两眼,见赵玉言还想不起来,他只有咬咬牙“提醒”:“悦儿,今天在学堂学了什么?夫子有没有检查你功课,爹怎么听说瑞世子对你颇有照顾?怎么回事?”提醒赵玉言,瑞枫叶跟准太子妃搅和在一起了。
赵玉言厉目一扫,“食不言。”
章栖典忍住笑喷的冲动,嗖嗖开始往嘴里塞饭菜。
章臣盛气得眼冒金星,面色十分难看,看向女儿的笑脸也有些僵硬。
成婚十多年,他从四品官员做到当朝从一品,从寒门学士到现在朝中重臣,已多久没听到别人“教”他规矩。
他早已是寒门庶子学习的榜样,只有赵玉言,总觉得他是粗鄙之地出来的人,随时都能拿话噎他。不就是个与人苟合最后没人要的国公小姐,在他面前有什么高高在上的资本!
章臣盛气得几欲暴走,可依然清醒地笑笑,举筷吃饭。
章栖悦躲得远远的也能感受到章臣盛头顶上的怨念,以前不懂,现在才明白,家里最大的是母亲,其次是父亲,她上辈子“投靠”章臣盛只能说她眼瞎,以为章臣盛护得了她,其实不过是母亲不忍事事处罚她才让她随性而为,她却看错了真心。
章栖悦夹了一筷子蒸鱼,心情不错地挑刺。她知道父亲气什么,可有什么用,敢回嘴吗?回句试试,舅舅们打他个闷棍都是轻的,若是父亲跟母亲闹得太难看,立即能从一品降到四品,让他尝尝国公府的厉害。
章栖悦这么一想觉得父亲其实挺明智,他知道不能得罪她,只能给她添堵,而他最后还成功了,让母亲有苦说不出。
章栖悦吃着鱼,心情未受影响,从今天起,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她有可掌控的未来。
赵玉言的目光一直在女儿身上,被钦慕了一把的赵玉言满心都是听话可人的女儿,此时见女儿自己挑刺,看向楚嬷嬷的目光便有些不善。
楚嬷嬷早已胆战心惊地看了很久,夫人扫过来的眼神更让她不安,她怎么能想到小姐突然夹了块鱼还自己吃。
饭后,一贯是一家人和乐融融的相处时间,不管乐不乐意,这是母亲强硬的要求,必须为之。
章臣盛心情不好,逗着女儿,不理主位上的赵玉言。
赵玉言品着饭后茶点,温柔地望着女儿,还未从被女儿的认可中回神。
章臣盛察觉后,心里阵阵窝火,他不痛快,她也休想舒心。章臣盛突然看向儿子,用眼神示意他说话,来时他找栖典谈了,本以为用不着他,看来只有让他上了。
章栖典猛然想起自己的“大任”,立即放下水果,看向母亲,“娘,有件事您得跟忠王府说说。他们家瑞世子太过分了,咱们家跟他家又没有交情,可他现在在初慧殿逢人就说栖悦是他未婚妻,太子听了非常不高兴,您还是问问怎么回事,免得惹恼了太子和皇上。”
章臣盛不住点头,我气不死你,这可是你儿子指责你,跟我没关系。
赵玉言还沉浸在女儿的“乖巧”中,听了儿子逾越的话也不生气,何况也不是大事,于是赵玉言抿口茶,温柔地笑道:“皇上高不高兴与咱们有什么关系?”
章栖典闻言惊讶地看着母亲,她竟然公然言论皇上。
屋里上了年纪的嬷嬷表情平静,仿佛自家夫人在说街上的贩夫走卒。
“忠王府的婚事是我定下的,枫叶那孩子听话懂事、聪明伶俐,忠王妃贤惠,忠王爷耿直憨厚,会对你妹妹好,娘觉得不错,就定下了。”
章臣盛险些气死,她竟然真给栖悦定了亲事!她怎么能这么做,栖悦是他的女儿!好不容易得了皇家青睐,这是天大的福气,栖悦将来会是太子妃,未来就是皇后,章家就是外戚,成为世家贵族指日可待,她凭什么阻挠章家的将来,赵玉言别有居心!
章臣盛忍不住怒道:“你简直不可理喻!皇上金口玉言,你怎能私自做主!”
赵玉言目光一沉,看向章臣盛的目光有些不悦。他不是最疼栖悦吗?栖悦能不去宫里是福气,那种污秽的地方不去也罢,他不为栖悦高兴竟还指责,“皇上金口玉言关我们什么事!没有下定就不作数。今早我已经和忠王府交换了信物,忠王府的家传儿媳玉镯已经送来,铁板钉钉的事,皇上还能反悔?!”
章臣盛简直要被这自大的女人气死,她竟然还收了定礼,章家还怎么出位皇后!栖悦的长相不去为后为妃就是浪费,他生了她,她就该为家族牺牲,但他还未被冲昏头脑,“你懂什么就敢应了!忠王爷是什么人?吃人不吐骨头!忠王妃更是拎不清!瑞枫叶小小年纪一肚子坏水,你竟然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家,你居心何在!”
赵玉言瞬间看向女儿,她怕章栖悦误会她给她找了十恶不赦的人家,“悦儿,你听娘说,忠王伯伯小时候可疼你了,你书房里的字画还是他小时候给你买的。忠王妃也很喜欢你,你记得吗?你还抓过她头上的钗子,她还笑了。”赵玉言迫切地看着女儿,不想让两人刚刚缓和的关系降到冰点。
“你说什么也没用!再好能比得上太子?悦儿和太子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皇上对栖悦也宠爱有加,悦儿会是将来的太子妃,受万民敬仰,你怎么能不顾女儿的前程如此……如此……”
章栖悦咽下一瓣多汁的橘子,仰头看向母亲,“娘,真下了定?”
赵玉言见女儿没有伤心难过,松了一口气,“娘觉得好,所以……”
章栖悦乖巧一笑,演练过无数次的讨好,第一次展现给该展现的人,“娘如果觉得好,悦儿也觉得好。”
赵玉言闻言,准备好的话全部卡在喉咙里,眼里顿时波光盈盈,忍不住用手帕擦拭,“好,好,娘的好孩子。”
章臣盛像不认识章栖悦一样看过去,口不择言道:“你忘了你要当太子妃?你想让天下女人都跪拜你!”
跪拜过了,不是那么有意思,“还好吧。”
赵玉言瞬间站起来,怒气腾腾地指着章臣盛,“你说什么!什么当太子妃的好,跟悦儿说她是太子妃!章臣盛,你对悦儿灌输了什么!皇宫是什么地方!你不让悦儿躲着走还往里面送,你女儿有几斤几两你不知道?你怎么不把章栖影送进去!”
章臣盛知道说错了话,可给栖悦定亲触了他的逆鳞,如果章栖悦不能嫁给太子,他这些年委曲求全算什么?“我倒想!栖影有那身份吗?赵玉言你会后悔!你一定会后悔!”章臣盛说完甩袖就走。可恶的赵玉言!“来人!把纪氏从庄子上接回来!”
说着身影快速出了正院,外面依稀还能听到他的训斥声。
赵玉言颓然坐回座位上,心里阵阵后怕,他竟然想让女儿入宫?他竟然生了那样的心思,他知不知道宫里是什么地方,当年……当年自认聪明的她都栽在了那些人的手段上。
赵玉言不想回忆往事,那是往她伤口上撒盐,更不想提竟蠢得相信一个男人的爱能保她平安无事,结果她连第一次筛选都不能通过。
赵玉言葱玉般的手紧紧攥着丝帕,忍下曾经的不甘,看向被吓到的儿子女儿,“乖,没事。红烛,再给小姐少爷添些甜品。”
栖悦注视着母亲几乎抠破的手掌,走过去握住,仰起头,“娘,不生气,悦儿在呢。”说着小心地掰开母亲紧握的手,你骄傲自负从不愿低头,你不是万能却倾尽所有保护我和哥哥,赢德上台后你能做的事越来越少,为了女儿不被处死,你去求了西北将军和忠王,可赢德哪那么好说话,让你最后失去所有。
“娘……”
赵玉言急忙抱住女儿,“乖,不哭,娘没有跟爹爹吵架也没有生气。悦儿你真要当太子妃?”赵玉言小心翼翼地看着女儿,柳眉艳颜,小巧精致,长大了定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可……
章栖悦急忙摇头,“不,我听娘的,忠王府就很好。”
赵玉言如释重负,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搭在栖悦肩膀上的手软弱无力,“好,好,娘的好孩子……”
纪氏回来了。
章臣盛几乎挑衅赵玉言的权威般宠爱着回来的纪氏,赏赐、宠爱源源不断,甚至打通关系给章栖阳谋求进宫伴读的机会,更是请了燕京首屈一指的女师给栖影启蒙。
给纪氏提位的话也传入赵玉言耳朵里,二夫人的称呼已经在纪氏的小院里悄悄盛行。
赵玉言静静地等着,等他想闹的最后结果。弄垮一个纪氏还不简单,只是章臣盛想干什么?就因为她给栖悦定了亲?
三天后。
九炎落一瘸一拐地出现在初慧殿,他扶着假山,嘴巴几乎咧到耳朵边上,露出雪白的牙齿,期待地躲在角落里冲着刚下车的章栖悦笑。
章栖悦脚一踏地,瞬间望过去,目光准确地与九炎落闪躲的目光对上——是他。
九炎落立即换上开心的傻笑,她发现我了!她发现我了!九炎落几乎想飞奔过去做她脚下的小石子,可他想起自己缠满绷带的身体,又悄悄往后缩了缩,他不配。
瑞枫叶跳下来顺着章栖悦看过去,笑道:“咦?这小子竟然能动了?生命力很强嘛。”
章栖典立即奓毛,“你怎么又跟我们车后面!走开!走开!”
章栖悦叹口气,在九炎落“过分”的凝视下走过去,“身体不好多休息两天,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九炎落闻言眼睛顿时如明珠一样亮,像极力在父母面前证明自己听话的孩子,“我没事,我好了,真的,不信你看。”急忙抓着缠满绷带的手脚跳了两圈,“能动吧,胡伯伯也说我可以动的。”我好想看到你啊!
章栖悦脸红不已,他才八岁!是个孩子!孩子而已!“那也得小心点,来都来了,跟着我吧。”
“真的?!”满眼星光。
章栖悦本能地赔笑,“真的。”
瑞枫叶突然钻入两人之间,可怜地对两人叹口气,“我也好想受伤,这样就可以跟着我家娘子了。小子,你命好,好好伺候我家娘子。”
“是,是,小的一定尽心尽力。”九炎落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瑞枫叶闻言,若有所思地拍怕他的脑袋。真被打傻了,皇子养成这样,宫里果然不是吃素的。
章栖悦对瑞枫叶的话没有太大反应,三天来他一直嚷嚷这件事,初慧殿的气氛都变了,但这是事实,不存在喜不喜欢,娘看中的对她没有害处,嫁便嫁了,能安安稳稳过一生,别让母亲担心也挺好。
九炎落很勤快,端茶倒水、磨墨铺纸,不假他人之手,欢快地伺候着。
趁着朱夫子讲学的空隙,他悄悄爬出去,一会儿端来一杯茶,“姐姐,新沏的茶。”然后偷偷地道:“我给你放了两勺蜜压苦涩,很好喝,喝吧,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章栖悦,傻笑地看着她喝了一口并点头后才罢休。
章栖悦摩挲着茶杯,淡淡地看了眼一旁的余韵,“余小姐,你回去吧,让侯爷给你请位夫子配俩丫头,也学得自在些。”
余韵愣了一下,扑通跪下了,咚咚咚开始磕头,“小姐,奴婢做错了什么?求小姐不要赶奴婢走,奴婢以后尽心伺候小姐,求小姐不要赶走奴婢!”
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聚集在她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