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幼琪有些担心:“就怕庄智奇不答应。”
“死了张屠夫,就吃浑毛猪?没有那回事。”杜林祥说,“咱们也算礼贤下士,拿出足够诚意了。难不成当老板的,还去低声下气求员工?”
安幼琪起身道:“我回去再做做工作吧。”
办公室里又剩下杜林祥一人。他抬头望着窗外,大雨已经停歇。天边隐约出现一道彩虹。随着经济的飞速发展,河州的污染状况也在加剧,这种彩虹当空的景象好久没有见过了。杜林祥不自觉地打开窗户,贪婪地呼吸了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气。烦闷的心情,一时好了许多。
这时,抽屉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杜林祥拿起来一看,竟是赖敬东打来的。他兴奋地按下接听键:“赖总,你好!”
6 从来不缺冲锋陷阵的猛将,能领袖群伦的帅才却不常见
当初在那间号称京城最高的餐厅,赖敬东纵论资本江湖,令杜林祥大开眼界。分别之后,杜林祥又从媒体上了解到更多有关赖敬东的消息,对于这位声名显赫的商界大佬也愈发崇拜。他曾多次邀请赖敬东来河州,为纬通的发展指点迷津,可赖敬东总会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客客气气地婉拒杜林祥。
这一次,赖敬东主动打来电话,杜林祥自然十分欣喜。两人在电话中寒暄一阵后,杜林祥再一次邀请赖敬东来河州度假观光,顺道也考察一下自己的企业。
赖敬东笑呵呵地说:“好啊!我这几天正在洪西邻省的一座名山旅游,真要赶来河州倒也很方便。”
杜林祥很高兴:“赖总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双方约定了时间,三天后赖敬东乘火车由邻省赶赴河州。赖敬东还特别说,他的一位朋友是河州大佛寺的主持,来河州后要先去大佛寺拜会老友。杜林祥爽快地答应:“具体行程怎么安排,自然是听赖总的。我只是全程陪同,当好导游,只要赖总不要嫌我累赘就行。”
三天后的早晨,赖敬东如约抵达河州火车站。他身着全套休闲装,背着一个大号旅行包,和妻子手拉手走出站台。这身行头,活脱脱一个老年背包客,实在与当年那个呼风唤雨的沪上证券大亨的形象相去甚远。
许多身家几千万元的老板,出门尚且前呼后拥,大摆阔气,倚红偎翠包个小蜜更不在话下。而这个赖敬东,虽出入金马玉堂之门,如今却怡然自得于山水之中;曾八面威风,指点江山,如今却心如古井,寂然与老妻共度晚年。这是遍尝富贵繁华后的返璞归真,还是历经牢狱之灾,正隐忍待发时的刻意低调?抑或,这才是高人真正与众不同之处?
“杜总,你亲自来接,实在不好意思!”留学欧美。驰骋京沪的经历,显然没有改变赖敬东浓重的乡音。他操着陕西口音招呼杜林祥,这声音如同从水缸里发出的一样,瓮声瓮气。
杜林祥热情地将赖敬东夫妇迎上轿车,然后吩咐司机直接驶往城郊的大佛寺。车上,赖敬东问:“大佛寺的海空法师,是我在上海时就认识的朋友。自打他来了河州,好多年没见了。听说大佛寺在河州很有名?”
杜林祥对河州寺庙并不熟悉,坐在一旁的高明勇答道:“是的,大佛寺在河州可谓香火鼎盛。好多外地的信徒,都要来这里朝拜。只是从前不知道,这座庙的住持,竟然是赖总的老朋友。”
赖敬东微微一笑:“看来海空法师当初选择来河州,是来对喽。”
说话间,车已驶近大佛寺——金碧辉煌的琉璃瓦,朱红色的墙,巍峨的门楼,庄严肃穆。大佛寺住持海空法师迎候在寺外,见赖敬东走下轿车,便双手合十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赖居士别来无恙。”
赖敬东也双手合十还礼:“一别近十年,有劳老友牵挂。”接着,他又把杜林祥一行介绍给海空法师。
海空法师领着众人走进寺内。这寺庙果然气派非凡——朱墙之内一派幽静、肃穆气氛,古木参天,松柏森森,秀竹郁郁,芳草青青。每间佛殿门楣正中都高悬金匾,门上雕刻着精美的仙佛、花卉图案。大雄宝殿倚山而建,前墙高数丈,后墙仅三砖高,大佛端坐殿内,高达三丈,金碧辉煌。走过大雄宝殿便是大士殿,这里供奉千手千眼观世音。观世音对面是一尊金甲金刚,全身披挂,威风凛凛。寺内东厢房里,十八罗汉塑像姿态各异,栩栩如生,有的拈胡须,有的扇扇子,有的仰面朝天,有的闭目养神,有的盘腿而坐,还有顽皮的,像猴子玩耍。
一行人落座后,小僧端上特制的清茶。海空法师笑着说:“茶是僧人们在后山种的,水也是寺里的井水,其他地方可喝不到。”杜林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当真是清香怡人,比起自己办公室里那些名贵的龙井、普洱,别有一番韵味。
赖敬东与海空法师聊起当年在上海的旧事,旁人自是插不上嘴。后来,海空法师担心冷落了客人,便安排一位叫玉祥的僧人,带着杜林祥等人去寺内参观。
玉祥和尚是浙江温州人,十年前跟着师父海空,从上海来到河州。比起师父,玉祥健谈很多,一路上跟杜林祥聊起大佛寺的往事。
据玉祥和尚介绍,大佛寺始建于1857年,到20世纪90年代寺庙已破损严重。寺里仅有一座三间房的殿,名为大佛殿,只住着三个老和尚。
后来,有传闻称大佛寺所在地的后山有一处仙人洞,洞中还有仙人泉,泉水可延年益寿。很快,几名道士以及当地的一个巫婆就把各自信奉的神像供了进去。到最后,竟然形成佛、道、巫三方势力共占大佛寺的局面。
那时如果有游客来大佛寺,走到庙前碰到的是佛教功德箱,再往殿内走是道士在占卦算命,山顶的洞里则有巫婆在十块钱一桶卖仙人泉泉水,每走一步都得花钱。
有感于这种乱象,河州市佛教协会中有人就提出,干脆请个会念经的外来和尚,好好整顿一下大佛寺。正是在这种背景下,海空法师领着一众弟子来到大佛寺,开始创造属于自己的神话。
刚到大佛寺时,海空法师与弟子们根本无法修行,杀猪宰羊祭祀供奉就在庙中进行,每天还有络绎不绝的人来算命、求仙水。因此,整顿的第一步,就是将道士与巫婆撵出大佛寺。几方你来我往斗了数个回合,最激烈的一次,不甘被逐出大佛寺的一方,将神像装在小货车上,由数十人护送着向寺庙内冲去。两拨人大打出手,为阻止车辆进寺,还有僧人躺倒在公路上阻挡货车行进。
用雷霆手段驱逐了“邪魔外道”后,海空法师终于能按照自己的理念重新打造大佛寺。这里的香火日渐鼎盛,成为当之无愧的河州第一寺。破旧的建筑被全部拆除,取而代之的是金碧辉煌的大殿。去年除夕的头炷香,竟以九十九万元的高价拍出。如今寺庙的供奉,“只担心太多,不担心不够”。
谈起海空法师,玉祥和尚更是满含崇敬之情。“所有的居士对师父都有着发自内心的崇拜,见到师父所乘坐的汽车,居士们会集体起身鞠躬致礼。”“经过师父开光的手机号码,在市场上卖到十几万。”
大佛寺声名日隆,不少外地的寺院慕名前来,希望与大佛寺开展合作。具体的合作形式,就是对方出资金、出场地,由大佛寺派驻管理团队,并进行品牌输出。
在一旁的高明勇插话道:“这种模式,就跟那些酒店管理公司差不多嘛。比如喜来登、香格里拉等酒店品牌,都是用这种方式向外扩张。”
“是的,师父也是这么说。”玉祥和尚说,“去年我们考察了七八座寺庙,最后只选择了一家合作。师父说品牌输出虽是好事,但一定要选择靠谱的合作对象。不能为了点小钱,把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品牌搞糟了。”
听着玉祥和尚手舞足蹈的介绍,杜林祥心中想,干哪一行都不容易啊!海空法师在大佛寺筚路蓝缕的创业史,比起那些在商海中沉浮的企业家,也是毫不逊色。
到了午饭时间,海空法师请大家吃庙里的斋饭。饭桌上,玉祥和尚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海空法师不悦道:“高僧说过,凡夫学道法,当自观身行少言说。”玉祥吐了吐舌头,这才闭口不言。
海空法师的话不多,更不会像玉祥那样,吹嘘大佛寺的头炷香拍出了九十九万元的高价。他倒时常说起另一句话:“出家人持不捉金钱戒。”海空法师还讲了一个故事,去年通信公司计划在寺庙周围建设手机信号基站,他得知此事后,亲自上门找到对方负责人,费了好一番唇舌,才说服人家放弃这一计划。“大佛寺的僧人,还有来此修行的居士,身上都没有手机。这里地处偏僻,也没有手机信号。实在不想让那些滴滴答答的声音,干扰我们的清修。”
杜林祥掏出自己的手机一看,果然没有信号。不过联想起刚才玉祥和尚说师父为手机号码开光的事,杜林祥心中不免发笑。
刚才参观时,高明勇向杜林祥建议,既然海空法师能为手机号码开光,不如叫他也给纬通旗下的几栋别墅开光。这样拿到市场上,就能多卖钱。杜林祥并不信什么高僧开光的法力,但能找个噱头为房子加价,他自然乐观其成。饭桌上,杜林祥主动说起:“法师是得道高僧,不知能否请你为我们企业旗下的几栋别墅开光?”
海空法师思忖了一下,说:“杜施主是赖居士的朋友,你发了话,我敢不从命。”
杜林祥开心地说:“有劳法师了。开光是要耗费法力的,为一栋别墅开光,我们酬谢大佛寺十万元……”
“莫要提钱!”杜林祥还没说完,海空法师便打断道,“我为杜施主帮忙,是看在彼此的缘分上。如果谈钱,请杜施主另请高明。”
杜林祥讨了个没趣,只好说:“是我太俗气了,还望法师见谅。”
后来,海空法师领着一众弟子来为纬通集团的别墅开光,果然是分文不取。不过又过了大半年,大佛寺要扩建寺庙,却来找杜林祥化缘。有了前面这一番铺垫,杜林祥好意思不给钱吗?最后拿出去的钱,可比当初在饭桌上承诺的每栋别墅十万元,还要多一些。
离开了大佛寺,赖敬东夫妇又去河州北郊的风景区游玩了一天。之后才回到河州市区,去纬通集团考察了一番。考察过程中,赖敬东的话不多,他问了问目前纬通集团的土地储备、负债、现金流等情况后,就几乎不再开口,甚至在集团会议室,杜林祥请赖敬东讲几句话,赖敬东也一口婉拒。
赖敬东夫妇第二天就要返京了,临行前一天晚上,杜林祥在洪西宾馆设宴款待,安幼琪等公司高管悉数到场作陪。
洪西宾馆位于河州西郊,是洪西全省唯一一座国宾馆。说起各地的国宾馆,也是一件具有中国特色的产物。1958年,为接待来华参加国庆典礼的外国元首和政府首脑,中央决定以钓鱼台风景区为主,重新兴建国宾馆。后来这个国宾馆就定名为钓鱼台国宾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