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衣用手轻抚鲲鹏云影的羽毛,并以言语抚慰它,劝其调匀呼吸,并平稳情绪,才好利于疗伤。
然而这安抚并没有奏效,鲲鹏忽然焦急了起来,挣扎着想起站起身,看着林间草从深处,想要去查看那枚蛋是否安然。
谢衣依然温和的让鲲鹏躺着不要动,抬头看了一眼石老,石百子已经主动的站起身来,向着鲲鹏目光的方向奔去。
鲲鹏知道这两人都是善心,加上身上四处的确是疼痛的紧,便轻叹了口气,好好的躺着,任谢衣替自己疗伤。
谢衣的疗伤之术毕竟有限,只能对伤势暂作缓解,若欲彻底冶愈,尚需一些灵药,以及需要待以时日等其慢慢恢复。
这时石百子小心翼翼的捧着一枚人头大小的蛋走了回来,对鲲鹏说:“小鲲鹏完好无恙,在这里。只是……依老朽之见,此处风险不测,加上你有伤在身,为稳妥起,便同我二人一起上船,去往别处吧,不知你意下如何?”
谢衣也点头说:“石老说的对,只是不知你是否有不便之处,若无难言之隐,便最好与我们同行,也好有个照应,一路上,若另寻得安全之地,你也可以随时与我二人道别。”
谢衣君子之风,凡事都替他人想的极为周全。
鲲鹏勉力的站起身来,低头以示意施礼,“恩公,石老,二位言语皆太客气了。我等妖类自古以来有规矩的,无论遇何险难,生死之际,若得人神仙灵出手救助,便需知恩图报,追随侍奉恩人左右,或待恩人许可后方可离去,或一生不离。若不守此规矩者,必会被众妖灵所不齿。今日,小妖天幸于这茫茫南海之中,得恩人相救,便理当追随恩人,一心侍奉恩人,又怎敢担得起恩人好言相邀,如此礼遇,实在是惭愧。”
谢衣连忙抱拳施礼:“我们有缘相遇于此,况且是举手之劳而已,怎敢担得起恩公二字,不可,不可,请鲲鹏前辈莫要言重,以免折杀晚生后辈……”
石百子听后插言道:“叶公子,实不相瞒,这鲲鹏说的是实情,我也是这个原因才跟了叶公子来的,之前没有说明实情,是怕叶公子心善仁厚,不肯使我追随侍奉,才这般缠着以同行的名义跟了恩公来的。”
谢衣听后直摇头:“叶某只是路见有难,举手相助而已,怎能担得起这般规矩,”
鲲鹏眼中水汪汪的看着谢衣,“恩人这便带我上船同行吧,妖灵自成的规矩不可破,还望恩公收留役使,以成全小妖报恩之意。”
谢衣听到这里,只好诚恳的说:“既然如此,叶某便不再说什么客套的虚言了,只是我们三人结伴同行,以朋友相待便可,也好相互照应。……至于侍奉之事,实在不必,二位也莫令我心中不安……”
石百子捧着鲲鹏蛋憨厚的大笑起来:“叶公子真是善人,换作他人乃是求之不得之事,到了叶公子这里却成了不安为难,哈哈哈,云影,我们便不为难叶公子了,一道同行便好,报恩的机会总是会有的。”
鲲鹏云影点点头。
石百子又对着鲲鹏说:“老朽人世间混迹这些年,得遇叶公子这样的君子为友,也算得上是此生有幸啊。我们这便上船吧。”
说着,谢衣扶着云影,又看其行走间脚步迟滞,便干脆两手托起它,一同回到船上。
这夜,安顿了鲲鹏和它的蛋,石老让谢衣去歇息,自己有些不放心,便带了酒坛坐在甲板上,看星象斗转,为大家守夜。
一夜再无事。
天亮时,石老对着东方占卜一卦,意为此行再无任何收获,即日反程为吉。
于是待谢衣起床后,石老对谢衣解说了卦意,“既然如此,便自当是以返航为上了。”
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两人来到了操作舱,石老以罗盘定位,谢衣参照了方位后,将船上的偃甲航行仪摆弄了一番,航船便在深蓝的海面上划出了一道优美的白色波浪线,校准了船头,向着陆地的方向驶去。
归程已定,谢衣独自站在甲板上,吹着清晨湿寒的海风,望向南海这一片茫茫的海域,似乎仍然在试图寻找着从极之渊的踪迹,而心中难免惆怅遗憾。
“但若天意已定,若天意难违……”谢衣长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然而此行总算也做了件好事……谢衣想着,自己开解着自己,然后便想找些事情做,以排解心中的无限惆怅。
想了想,去船舱里拿出了百纳乾坤袋来,从里面翻找出几样材料,开始为鲲鹏做起一个可以孵蛋的偃甲来。
几日后,孵蛋偃甲做成,便将蛋放入了其中,自行化育。
海上的夜空格外的通透明澈,归程无事的夜晚,石老便和谢衣坐在甲板上,为谢衣讲述诸天星象。
紫微星,是北斗星系中最亮的那一颗。
(紫微星又称北极星,也是小熊座的主星。北斗七星则围绕着它四季旋转。古来的研究者都把紫微星当成“帝星”,所以命宫主星是紫微星的人就是帝王之相。)
又过了十数日,终于远远的看到了海岸线,是为回来了。
在港口休整了两日,考虑到鲲鹏伤势未愈,便借道江河逆流而上,走水路来到了静水湖。
“这里,乃是我的一位好友曾建造的住所,依山环水,极其幽静隐蔽,适合清修静养。我们可以安心的在这里住一段时日,待鲲鹏身体恢复了,我们再另做打算。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任凭叶公子安排便是。”石老施礼答到。鲲鹏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只是不知,叶公子的那位友人去了那里?何时归来?叶公子一人怕是无妨,但我等一众人在此,怕届时唐突了那位友人,有所惊扰,便显得失礼了……”石老似乎有所顾虑,因而有此一问。
“无妨”。谢衣说:“这位好友去了一处很远的地方,或者几年都不会回来……临行前,他曾有所交待,因此我等在这里暂住无妨,请二位放心。”
“哦,原来如此……”于是石老不再多问什么。
“请随我来”。
谢衣带着鲲鹏和石老,石老怀中还抱着鲲鹏的蛋,三人下船,走上静水湖居所的栈桥,步入了谢衣精心建造的偃甲木屋。
鲲鹏和石老都很喜欢这个地方,便在这里住了下来。
第二天,谢衣去海市一趟,买回了一些上好的内用外敷的伤药,皆是出自仙家秘方,卓有奇效。谢衣将这些药交与鲲鹏,助其疗伤。
随后,谢衣离开了几日,乘飞鸢将熊猫精团子也接到了静水湖。
团子与树灵、鲲鹏一见如故,极是欢喜。
几个月之后,小鲲鹏破壳而出,为静水湖惬意的生活更增添了几份乐趣,石老高兴的如照顾孙子一般前前后后的帮忙照看着小鲲鹏。
谢衣,加上一个树灵,一个熊猫精,一大一小两只鲲鹏,几人相处的极为融洽快乐。
生活,似乎便要这样平淡的生活下去了……
其实不然,在谢衣的内心深处,始终不曾忘却,即使是在梦里也不曾忘却……自己此身来到下界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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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用了二年多的时间,谢衣重新凑齐了一套偃甲材料,于是找借口与几位妖灵友人暂别,独自去纪山住了很长一段时日,重新做出了一个与自己几无二致的偃甲人。
并且这一次,谢衣悟出了使偃甲人得以自行维持的关窍,只在冥思匣中留存了少量的关键记忆,以保证灵力不致于因无法承担庞杂的记忆与情感而顷刻耗散,于是偃甲人终于能言行自如,便如真人一般。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偃甲谢衣在日照三竿的时分醒来,脑中正混沌一片。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偃甲谢衣来不及穿鞋,光着脚,披衣拢发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40多岁模样的男子,风尘满面,见门打开,便抱拳行礼:“在下叶海,久慕偃师谢先生之名,特意寻访而来,只为拜会先生一面。若多有唐突打扰,还请谢先生包涵万分。”
门中之人合上衣襟,儒雅的微微一笑,做出一个请入的手势,缓缓的开口:“有朋自远方来,自当以礼待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