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向院中几步,谢衣用手指向朗德的方向,然而放眼过去,此时那边还是睛空万里,青蓝的天空中淡淡的云丝在朝阳的映射下泛着金色的光,看上去详和安宁,并无任何的异象。
“叶兄,恕在下愚钝,未看出任何异象。”
“这便奇了,方才我看过去时,只见那边朗德的上空,有黑紫色的雾气压顶,看上去似有灾劫要发生……”
“等等,你说……紫黑色的雾气……?”
“是的。”
“紫黑色的雾气……谢偃又重复了一遍,似乎是在确认,“方才将醒未醒时,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有很多无辜的百姓被笼罩在了浓郁的黑紫色的雾气之中,他们渐渐变的发狂,互相撕咬,甚至啃食……那景像,便如人间地狱一般。那黑色的雾气……总隐约有似曾相识之感……”
谢偃沉思起来,忽然抬起头来。不行,我得去朗德寨看看。
“怎么,谢兄可是想到了什么?不如我陪谢兄一同去看看?”
“不。”谢偃很坚定的说,随即感到语气太生硬,又缓缓的说:“若真是与我所知的事情有联系,那么这件事牵涉到的乃是谢某早些年的一些事,或者是因我而来,与叶兄无关。况且此事凶险异常,叶兄还是不要与之有任何牵涉的好,否则,可能因此性命不保。”
“谢兄,恕在下直言,你我相识近百年,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说这样的话,于情,我应当问明因由,好看看能帮上些什么忙,然而于礼,若谢兄实在不便透露,那么我便不多过问。若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定当不遗于力。”说着,谢衣对谢偃再施一礼。
谢偃点点头:“那么,在这里就先谢过叶兄了,这些年来,那些与故乡有关的往事,一直对叶兄有所隐瞒,的确是有失礼不够坦诚之处,还请叶兄弟原谅。”
“谢兄何出此言,人生在世,难免总有不可言说的苦衷,你我皆为浪迹天涯,无所归依之人,自当相惜相解才是。”
谢偃对谢衣揖手施礼:“人生在世,能得一知已,常能心意相通,无所憾也。”
谢衣亦还礼。
谢偃接着说:“那么请叶兄在此自便,我收拾一下,带些随身应带之物,便前去朗德看看。”
“好。”谢衣接着又说:“谢兄且慢,提起朗德寨,我这里还有一件事。”
“哦?不知叶兄所说何事?”
“今天清晨时分,那只我曾向谢兄提过的小鲲鹏传信给我,表示他所跟着的那乐公子一行三人将于今天早晨从纪山出发,不多时便将飞至朗德寨,然而我晨起看向朗德寨方向时,又见天空中有异状。若真的如谢兄所言,朗德寨有怎样的灾劫的话,那么,那几位少年恐怕一落地就会遭遇不测,因此,还请谢兄届时务必留意,若见到三位少年人,在没有弄明白他们的来意和目的时,还请务必保他们安全。”
这信息其实是早上瞳告知谢衣的,但是谢衣不能这样对谢偃说,所以假托是小鲲鹏传的信,反正谢偃也不会追究。
“这个自然,想来几位少年所来应无恶意,我到时见机行事即可。只是,不是前日听叶兄说是两人么,怎么又多出了一人?”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是小鲲鹏的消息中这样表达的,只好待见面后,才有分晓了。”
谢偃点点头,“哦,好。”
“对了,我还有件小小的不情之请,还望谢兄成全。”
“哦?叶兄还有何事?但说无妨。”
“谢兄若见到那三位少年时,还请无论如何不要提及我的存在。他们见到你时,必定会拿出我前几日对你说过的那个偃甲烟斗,同时也可能会问起我来,到时候,还请谢兄推说……就说很多年没有见到我了,切不可让任何人知道我这几天就住在这里。”
“这是为何?”
“呵呵,”谢衣竟挠头一笑,“这个……我其实与谢兄一样,也一直在躲着一些人,因此诸事都难免格外小心些,只怕万一暴露了行踪。而且我前几天跟踪过那三个少年,如果让他们知道我跟踪过他们,并且提前赶过来报信的话,彼此的信任就会几乎荡然无存,若几个少年只是纯真好意,只怕此举还会伤到他们的心。所以,还望谢兄成全,替我保守秘密,勿要透露了我的行踪。”
“哈哈,原来如此。”谢偃一笑,说:“叶兄之意,我能理解,还请放心,我一定不会对任何人透露叶兄行踪的。”
“如此,便多谢了。”
“彼此彼此,何必客气。那么,请叶兄自便,我这就准备动身前往朗德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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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月城。
沈夜忽然现身在瞳的练蛊房外。
门口并没有傀儡人或者仆从看守,或许是因为很少会有人到瞳这里来吧,实际上也没有人敢或者愿意踏足瞳这里,而近期来过的,就只有华月。
沈夜脚步不轻不重的,以正常的步态走进瞳的练蛊房。
瞳正在专心的摆弄着几只蛊盒中的蛊虫。
练蛊房的空气中,似乎总是弥漫着一股半生半死的,夹杂着挣扎的气息,隐隐的,还能听到后面曲径通幽的小院中的那一排密室里,间歇的传出几声狂暴难耐的嘶吼声。
沈夜略皱皱眉,他几乎很少来瞳这里的,不多的那些次数中,竟大多是为了谢衣,但那也是一百年前的事了。
瞳感到有些吃惊,但是几乎没有流露在脸上,放下手中的蛊盒,将轮椅转过来,面对着沈夜,才缓缓的开口说:“大祭司亲自过来,是有什么事重要的事?”
“前几天听华月说,下界又出现了与谢衣有关的消息。”
“哦。”
“有三个人,今天早晨会从纪山出发,去南疆朗德寨附近的一个地方寻找谢衣,那里曾经是谢衣在下界的一个藏身之地。”
“哦。”
“在你看来,他们会找到什么?”
“空置了百年的房子?或许还有谢衣留下的手稿和偃甲?”瞳看似漫不经心的回答着。
“如果他们真的找到了谢衣,又当如何?”沈夜似乎带了三分逼问的语气。
“谢衣……百年前不是已经被我制成傀儡人了吗?你身边的初七,正是从前的谢衣,大祭司却为何又有此一问?”
沈夜习惯性的看了看掌心,缓缓的又将手垂下,凝视着瞳的那只眼睛,认真的说:“瞳,这百年来,我时常觉得,身边的这个初七,其实是个偃甲人。
你,是否一直瞒着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