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一夜未眠,无法释手的摆弄着初七送来的偃甲人残躯。
虽然瞳其实早已看出,大祭司此行是有意要杀了偃甲谢衣的,然而在初七把这具还滴渗着半干未凝的血的偃甲谢衣残躯送到他的密室时,瞳仍是感到有些吃惊、同时更多的是惋惜不已。
但既然大祭司这样决定了,这样做了,自然是有他的想法和目的。瞳不会多问。
惋惜之后再想想,毕竟这只是个偃甲人,之后再设法补救修复便是了,何况,大祭司果然是把这残躯送到了他这里,而不是随手焚毁或遗弃在无厌伽蓝,这就说明大祭司对于这件事,绝非一时的冲动,而是考虑周全的。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他便有继续发挥的余地了。
被炸开的偃甲人正好能看到内部的细节构造,从那些暴露出来的断裂处看去,每一个部件都制作的如此精细,每一种选材都如此巧妙,无限的相仿于人体的真正构造——即便是经常剖解活人与死尸的瞳,都不住的在心中赞叹不已。
瞳听谢衣提说过,这具偃甲人,是经过多次不断的改进完善的。如今看来,这偃甲人与百年前制成的初七相比,更是不知精细了多少倍。
初七至少需要有傀儡蛊的作用才能运转自如,而这偃甲人,谢衣称之为阿偃,只需些微灵力驱动,就能够完全依靠偃甲自身的运转来行动,并且从外表看上去,几乎完全与常人没有任何区别,就连风琊和华月的眼睛都瞒过了。
怎能不深深的叹服!
瞳仔细的查看着,从偃甲人的大腿上小心的取下一块看上去是偃甲蝎的碎片的金属片。
听初七简略的描述,当时他远远的看着,只见偃人念动了咒诀,使偃甲蝎自爆,大祭司奋力的冲上前去,果断砍下了偃人的头颅,之后,偃甲蝎完全的爆碎,偃人在爆炸的冲击下亦被炸的几无全尸,血流一地,只有大祭司手中那颗砍下的头颅是完好无损的。
即便初七戴着面具,瞳依然能感到面具下初七藏不住的黯然与疑惑,也许初七无数次的想问,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他终究没有问出口。
也许是因为初七懂得,傀儡是不可以有自作主张的想法与疑问的,于是木讷的站在一旁,沉默着。然而终于忍不住说了句:“瞳大人,这头颅的面容,与属下的很像……”
瞳抬起头,用独眼看向初七,或者几乎是在逼视着初七,直看到初七不安到快要跪下来。瞳不知应当如何应答他的这句话,迟疑了片刻,语气轻缓的说:“傀儡就应当有傀儡的自觉,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想的不要想。”
本以为初七便会就此禁声,没想到,他却又说了一句让瞳意想不到的话:“瞳大人,这不是第一次见到与我如此相像的容貌了。”初七说了半句,看向瞳,见他没有要生气的意思,便又接着说:“……属下在十多年前,奉主人之命去清理无厌伽蓝时,曾见过一个与属下容貌一般的幻像。这件事,属下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
瞳不知道初七具体是在说什么,但是大概能猜到一二,因为瞳知道,十多年前,是谢衣向自己推荐了无厌伽蓝这个地方,做为安置魔化人的所在,后来,他又向大祭司建议的此事,因此,谢衣与无厌伽蓝多少是有些关系的。
然而他不想与初七深究这些事。
瞳定定的看着初七,不怒亦不怜,说:“初七,你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傀儡,想这一切,对你没有意义。知道或者不知道这些,对你也没有意义,……你去好好辅佐大祭司,他最近事情很多,你要替他分忧……若有那么一天,若能有那么一天,你或许会有机会知道这一切的来由,然而现下,于这一切,多想无益。大祭司平时是怎样对你说的?”
“主人说:多余的好奇,只会徒令利刃变钝。”
“很好,你去吧。”
“是,七杀祭司大人,属下告退。”
仔细想来,初七竟是瞳所制做的傀儡人中,最敏捷、最强力、最近乎完美的一个,然而这个傀儡人,虽然也用到了傀儡蛊以及其它蛊虫,但说到底,却不似其他傀儡是以肉身制成,这初七,除去早年附上去的那些从尸体上移过来的肉块,其实完全就是一具偃甲,而偃甲所制的傀儡竟能优于肉身所制的傀儡,这究竟是说明了肉身其实本与它物并无区别呢,还是说明谢衣的偃术实在是高超至极呢?
瞳如痴如醉的琢磨着谢衣的偃甲人,看着那些人造的血管,神经,肌理、关节、脏器,无一不叹为观止,之后,又细心的将那些炸裂开的残体碎块拼放在一起。
唯独这头颅,大祭司单单将他砍下来,保护的这样完好。记得前日大祭司曾说过,他会设法读取偃甲人的记忆,以得知谢衣的想法,和他寻找捐毒指环的目的。
瞳聚起灵力,以手指感应到颅腔内的冥思匣,偃甲谢衣承载所有记忆的地方,想了解大祭司究竟知道了多少关于谢衣的事情。
……
金色的法阵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瞳的密室中,随即,大祭司催动术法,加固了瞳先前布在密室周围的结界,以确保不会被砺罂偷窥到。
瞳感应到了沈夜的灵力,所以没有抬头,只是轻轻放下手中的偃甲头颅。
“瞳,抱歉,为了避过砺罂以及他人的耳目,所以这样闯入,还破了你所布下的结界。”
“无妨。大祭司来,可是有重要的事情吩咐?”
“看来,初七送来的谢衣偃甲……你已经在拆解了?”
“并无拆解,谢衣偃甲极尽精密,一时还不舍得下手,只是在细细的品看。”
“哦?有何妙处?”
“精妙之处,不可尽数,谢衣的偃术,古往今来无人能及。”
“那么,本座毁去了一件如此珍贵之物,当真是可惜了。”
“……大祭司说笑了,……倘若,谢衣还活着的话,这样的偃甲,何愁不能再造?”瞳说到这里时,才抬起头来,看着沈夜。
“瞳,你下界一趟,这几日,怎变得如此……妄言起来?”
“不敢,还请大祭司息怒,属下不过惜才而已,因此多感慨了两句。”